原本就听着这里好像风声比较大,而和乔一睁眼,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原既洲带她来的地方是一截城墙,四周无人,离闹市也遥远,只能远远看见各处灯火,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城墙之上,她一抬头,望见格外近而大的月亮,看得过于清晰,给她一种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的错觉。

    看她已经注意到了,原既洲轻哂,“你倒是敏锐,不用我说。”

    这下提醒了和乔,她怒目瞪视他,身处僻静之地她也不用顾忌音量:“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总缠着我?”

    这里没有灯光,然而月亮足以替代,原既洲清清楚楚看到了和乔眼中的厌恶,他微顿,“你很讨厌我?”

    “是。”和乔不加掩饰,“我讨厌你,被不明不白地纠缠,任谁都会讨厌吧。”

    原既洲倒是没有生气,“你挺直接,不怕我把你丢在这里?”

    和乔横眉冷对,“我宁可你把我扔在这里,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

    “那我可做不到。”

    和乔一噎,她是生气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既洲背靠着城墙,望着上面轻声道:“今日是我生日,我上午刚与牧玥见过,她与我做了了断,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和乔闻言愣住,她的关注点自然在牧玥身上,她不知道这回事,牧玥没有同她说过。

    近段时间她确实感觉到牧玥出事以后对原既洲的态度变了,但她没有明确说过要和他断掉,和乔经过这段时间自然支持她这么做,但是她不声不响地做了让她不禁感到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从换回来后,牧玥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开心,即便她说话做事一如往常,但她感觉得出,她心里有事。

    是因为要和原既洲断掉不开心?说得过去,但她又觉得,可能还有别的。

    见她在走神,原既洲又带了她一把,两个人坐在了城墙上,墙壁厚也不够厚,后背悬空在那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掉下去。

    和乔惊得不敢动弹,她抓紧了原既洲的手臂,新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剪的指甲陷进了他的肉里。

    原既洲看了手臂一眼,没出声任她抓着。

    细微的疼痛反而帮他有了点现实感,他再看头顶,感觉月亮似乎离他远了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和乔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尖细,她总觉得身边的人越来越像个疯子,不明缘由地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

    “就是带你坐一下,一直站着不会累么?况且这里看月亮更近更清晰,放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原既洲没看她,始终仰着头。

    和乔:“我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原既洲仿若没有听见这句,自顾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缠着你么?今天牧玥也问了,我没有告诉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一听他要说,和乔顿时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为什么?”

    原既洲微微后仰,和乔吓了一跳,忙拦了一下,“你干什么?!”

    原既洲此时看向她,他脸上明晃晃带着笑:“你虽然讨厌我,可你刚还是怕我掉下去。”

    和乔感到无语,“我是讨厌你,可我不想你死。”

    “那你就要好好抓紧我了,不然我可能随时会倒下去。”

    原既洲眼睛里有月亮的反光,凉森森的没有暖意,和乔脊背发冷,“你是不是有病?不要吓我!”

    原既洲再次笑了下,他没就刚才的话说,但他同样没有坐直,和乔想要跳下去不再坐着,他此时才拉住她,“做什么?”

    “我不敢再坐着了,我到前面去,你这个人,我不放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觉得原既洲确实有些不正常,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觉得此时此刻,他真的有可能跳下去。

    “你莫不是想靠自己拉着我才如此?”

    和乔不说话,怕刺激到他,但她想下去的动作又被他制止。

    “坐着吧。”随着话音,他身体前倾了些。

    “六月初,你曾经在紫苑池跳过一支舞,我看见了。”

    紧接着的话语让和乔一愣,她想起来了,那是她曾经约了牧玥的那天。

    当时菡萏初开正是盛景,原本两人约好一大早在紫苑池由牧玥陪着她趁人少将这盛景描绘下来,但她久等不见人来,没牧玥在她自己不太能在外放得开,一旦过于投入免不得要忽略其他,所以她想了又想,取消了画画的打算。

    她猜想牧玥多半是不来了,自己又难得来一趟,一路走一路看,最后于荷花深处,忽来灵感,想了一支舞,跳了下。

    明明当时她看过周遭无人只有几只白鹭,可原既洲说得如此清楚,他必是看见了。

    “所以你就后续跟着我跟到了桃若阁?”

    “不错,我知道你,著名的大才女,人人都道你知书达礼,擅书法丹青,从不曾听说还能音善舞,我觉得你不简单,事实果然如此。”

    和乔沉默,此时的她倒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毕竟家人朋友都已经知道,哪一个都是她,她不觉得被他知道有什么。

    原既洲看她面色平静,此时才道:“当然,并不止于此,真正的原因你想知道么?”

    和乔看他动了下,下意识扶他后背,因为这个举动,原既洲又往前坐了坐,看着她眼睛闪闪。

    “你应该知道,我母亲在以前一直是个谜,我从小想知道她的信息,但和父亲没有处好,他不愿意说。我偷偷查过,最后在他那里找到一幅画,那幅画被很宝贝地收藏着,我也见过他对着画神伤,我觉得画上的人一定是我的母亲,然而画上只有一个在紫苑池起舞只有侧脸的女人。”

    “那幅画我自是无法拿走,但那上面的内容我一直记在脑中,而那一日,你像极了画中人。”

    这才是他真正跟着她的原因,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好奇,而是出于对母亲的思念,和乔一怔,微微垂眸。

    她自然清楚原既洲对母亲的重视,牧玥曾经对她说过很多遍,其实不说她也能猜得到,换位思考,若她是原既洲她也会如此。

    忽然知道了这些,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情涌入眼前,和乔心态猛地一变。她虽然父亲严厉,以前一直隐藏自己的喜好,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父母双全还有兄长照顾,她体会不到在他那样的家境里会如何,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她猜想的难过可能都不及他的万一。

    “一直以来你很辛苦吧。”话一出口,她看到原既洲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讶异。

    “怎么?你不讨厌我了?”

    和乔抿唇,她确实……有点不那么讨厌了。

    “是因为觉得我可怜?”

    “……是。”

    原既洲仰头道:“你真的很老实,太老实了。”

    他一后仰,和乔眼疾手快,这次她跳得很果断,站稳便拉住他,硬生生把他拽了下来。

    原既洲有点愣神,他的头发在月光中向后飘散,这段墙不及他人高,但是被拽下来后那极短的距离中他有了飞的感觉。

    和乔微带气音地道:“你还是下来吧,我觉得在这里站着说也挺好。”

    “你担心我啊?”原既洲望着她。

    和乔只道:“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好好活着最重要。”

    “那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人活一世不容易,不管怎么样,除非生病,不活到老我不甘心。”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原既洲有些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大道理。”

    “要听大道理直接翻书不就好,多的是比我能说的先贤,我觉得实际一点更好。”

    “说的也是。”原既洲说着,看着她微微出神。

    若说之前他还不相信,此刻牧玥上午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她说他以后会喜欢和乔,他信了,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很不对劲。

    月光下的和乔美得惊人,他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心脏因为注视她而快速跳动,尤其当她也看过来,目光交汇,他有种麻痹感,呼吸不上来的短暂窒闷感都让他体会到了一种诡异的活力。

    这好像是动心吧?他脑中生起这样一个念头,转瞬带着喜悦。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和乔不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因为你很好看。”他答。

    和乔想起牧玥总对无语的事翻白眼,她如今也有了这样的感受,忍不住一翻。

    “原来你还会翻白眼呢,很可爱。”

    和乔:“……我开始觉得你又讨厌了。”

    “是么……”原既洲顿了顿,“我不想被你讨厌。”

    “那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不,再待一会儿。”

    他又起话头:“你还不知道吧,我母亲回来了。”

    “啊?”和乔确实惊讶。

    看来牧玥没有说出去,连和乔都不知道,原既洲道:“我的母亲是云莱人,她曾经与我父亲在京中相识一见钟情有了我,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这还是个不能外传的秘密,你知道了。”

    和乔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和乔:……

    “你又翻白眼了,怎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不会。”

    “为什么?”

    “直觉。”

    “你猜对了,我确实不会杀你,那不过是我开的一个玩笑。”

    “你的玩笑挺冷的。”

    原既洲笑出了声,“你不觉得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么?这很难得。”

    “有什么难得的?我感觉一直在说废话。”

    “有废话可说不就是难得。”

    和乔无言以对,“还有话么?有点晚了,该回去了。”

    “想回去,可以啊。”

    没想到他这次这么好说话,但她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原既洲这次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朝和乔张开双臂。

    “什么意思?”

    “怎么来的,你忘了?”

    这……和乔蓦然有些脸热,来时是被掳的注意力不在此,他这样一弄,她觉得很怪。

    “不是要走么?这里没办法自己下去,走回去也要花很久,免费的劳力送你,不用谢。”

    话是如此,但要自己过去就像是在投怀送抱似的,和乔至今还没和男子这样亲近过,心里那点羞赧简直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夜晚,她的脸一定非常显眼。

    “不走啊?看来你还想再待会。”

    “不待了,走吧。”和乔眼一闭,整个人撞了上去,抱住了原既洲的腰,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架势。

    眼前的人带来一阵香风,像是什么花,他分不出来,但就像是心也跟着被撞了下。原既洲勾起唇角,心如同是在温泉中荡了一荡,又轻盈又温暖。

    怀中人眼眸紧闭,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揽住她的腰。来时明明也揽了,但这时的感触格外不同。

    哪怕跟牧玥纠缠那么多年,他也没有与她多亲近过,头一次感受到女人确实像水做的,他只用力一带,感觉自己像是携了一轮明月,踏风而起,衣袖蹁跹。

    来时怕她惊叫,去时已然平静,他开口:“你可以睁眼看看,你不会武,这可是难得的飞檐走壁体验。”

    和乔眼睫颤了颤,一番挣扎后选择睁开。

    她看见远处屋顶有猫咪和他们一同起跳落下,同样的节奏轻盈的体态让她不禁想到他们会不会也是如此,在旁人眼中。

    飞檐走壁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意思,有的都是屋顶,屋顶的样式差不多就是那样,新鲜感一过,觉得甚至不如步行,路边有各式花草树木,不同人事。

    原既洲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我其实,一直对你都没有恶意,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和乔愣了下,微微抬头,望见他优美的下颌,有几缕银发在她脸侧,时不时碰到她而发痒。

    “我想和你友好相处,我是认真的。”

    大概是时间久了,和乔感觉被箍着的腰腹处连带着贴着他的身体都开始发热,她一心想着怎么还不到家,对他的话听到了也不回答。

    原既洲没强迫她,他在最后轻轻落在她的房间外,看她松开他时明显松了口气。

    和府里都已熄灯,乍一看两人更像夜闯人家的外人。

    和乔本来下意识想道谢,及时打住,毕竟掳自己出去的人是他,送她回来也是应该的。

    “走了。”她打了个招呼匆匆要回房,只是刚迈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他。

    原既洲看着她:“怎么,要请我进去坐坐?我倒是不介意……”

    和乔打断他:“记得你说今日是你生辰,祝你生辰快乐,再见。”

    原既洲一愣,看着她快速回房,房间里很快亮起了灯,澄黄色的光有种恰到好处的静谧之美。

    望着房间里透出的光,原既洲站在原地轻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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