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茗晓得,在外人的视角看来牧昭是很惨的那个,牧玥估计也会这么觉得。纪茗知道是知道,但她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他,害死纪筝的是他,对牧玥不管不顾的也是他,如今人家还已经与旧爱重修旧好有了美满家庭,可是她的牧玥却什么都没有了,牧玥又做错了什么呢?

    牧玥不知纪茗心中所想,她只是在当下明白了过去为什么一旦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纪茗对牧昭总是没有好脸色。

    而且很神奇的,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牧玥如今只觉得纪茗很亲切,哪怕她还是习惯性板着脸,她再也没觉得纪茗脸臭不好惹。

    该说的都说了,纪茗最后还试图安慰牧玥:“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别伤心,也别多想。”

    她觉得对小姑娘来说肯定不好受,心里抱着美好期望的两个最亲的人却是这样的故事。

    她瞧着牧玥面上没有哭,或许是憋在心里还没到时候。

    因此当牧玥道:“谢谢你告诉我,我想先回去休息……”

    纪茗并不意外,她甚至觉得这才正常,她点头道:“好,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不急,我们慢慢来。”

    送牧玥出来的路上纪茗都没敢说话,她觉得小姑娘当下需要时间去消化,生怕自己这时候给她压力了。

    候在外面的禄公公他们见牧玥出来面色还好,这时候也不敢大意,马车这回彻底回郡主府,众人的心情却很沉重,一路上牧玥不吭声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回到郡主府天已经彻底黑了,牧玥一下车,首先看到的便是一身便服披了斗篷站在门口的牧霖,在他旁边不远的是牧畔与夏柔柔。

    夏柔柔被藿香送回去后还是担心,她与牧畔一说,牧畔其实也知道,两人便急忙往郡主府赶。

    牧玥刚下车走了两步,听后马车后的马儿嘶鸣,一转头,看到了纪茗与师傅。

    两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骑马跟在他们后面,她到此时才发现。

    这么多人关注着她,方才在车里还在想自己是个不受期待而生的孩子,牧玥当时觉得自己的周围很空很空,因为她的存在似乎没有意义。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至少受父母其中一方的喜爱而出生,她不然,那种传说在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孩子都好过她。

    可是此时,她被这么多人所包围,她甚至想到了皇祖父,想到了刚刚离去没多久的其他家人们。他们都爱护着她,王叔们必然都知道当年的事,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默默守护她,有意将她与牧昭隔开。

    一瞬间她明白了,活着的本身就是意义,她确实不受父母期待,但仍有人在乎她。从她降生起,她活着是为自己,她是独立的个人,就算没有人爱她,她也可以爱自己。她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她不用孤军奋战,而是有这么多的人还陪着她,和她一起。

    她转过头,牧霖在最前面,她脚不知怎么的软了下,牧霖大跨步上前扶稳了她。

    他紧张地注视着她的每一寸表情,万千言语只说出一句:“小心,是不是之前的脚伤犯了?”

    牧玥在他怀里摇摇头,旁人看不到她又哭又笑,眼泪都洇入了他的衣裳里。

    牧霖抚着她的后脑勺,他朝其他人点点头,其他人会意,有他在也确实能少担心些,都各自先回去。

    只剩下禄公公与郡主府的一行人,牧霖觉得牧玥好像还有些腿软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干脆一使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进了里面。

    夜色苍茫,明月苑里温暖明亮。

    薄荷刚给牧玥换了手炉,牧玥手不冷了,还是闭着眼睛靠在牧霖身上听他说话。

    牧霖说:“其实皇祖父很早就后悔了,最初他只是想着纪家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原来的纪大将军又什么都不求,只剩了两个女儿,人家女儿看上了他的儿子那是他儿子运气好,人家看上了他该给。而且两方都是年轻人,纪筝虽然擅武品貌并不差,他觉得只是初识阶段比较陌生,等熟悉了培养感情不是难事。”

    “他的本意是想着让昭王叔原来的恋人做侧妃,对方毕竟与昭王叔青梅竹马,父亲还是与自己有恩的太傅,又性情温和知书达礼,想是能够不在意一个名分,与正妃友好相处。可他没想到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纪筝不肯容人,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他无奈,只能压着儿子先成亲。”

    “昭王叔大婚后那位就与父亲一起告老还乡,皇祖父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以为已成定局剩余的两人会慢慢过好自己的生活。然而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听闻两人不和时已经晚了,昭王叔与他离心,纪筝那边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只盼着早日能有个转机,那时候你的到来让他很高兴。”

    “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皇祖父一直就想要个女儿没能实现,你的出生让他高兴得好几天没睡好觉,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唉声叹气。随着你的长大,皇祖父喝闷酒的时候变多了,他醉了总是说对不起那两人对不起你,他没想到两人性子都烈,事情会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对你一直很愧疚,觉得这场悲剧的源头是自己,这件事也给了他很大的教训,他总念叨着不该乱点鸳鸯谱,所以那年你看上原既洲他没如你的愿赐婚,你怪他,他那天偷偷抹眼泪了。”

    牧玥忍不住接口:“那我又不知道,他怎么还越老越娇气了……”

    牧霖道:“人越老是会越像小孩,总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怪他。”

    牧玥:“我没有怪他。”

    牧霖话头一转,“你母亲,其实也是个好人,她只是……为情所困。”

    牧玥顿了顿才道:“你怎么知道?”

    牧霖:“因为她教过我武艺,那时候的她刚从战场回来,自己身上也有伤,但她教我很用心。实话告诉你,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未婚前征战沙场的她,她是当时我国唯一的女将军,飒爽英姿,我觉得一身戎装的她比很多男人都帅,可是那样风采翩翩的人成婚后却成了另一幅模样,我那时便觉得情爱可怕,最好不要沾染。”

    牧玥睁开眼睛:“所以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也有她的原因?”

    牧霖看着她道:“是。其实我见过她最后一面,她那时只交代了我要照顾好你,其他人都不知道。至少在最后时刻,她心里是有你的。”

    牧玥看了他片刻,“你别不是为了安慰我编的吧?没这个必要。”

    牧霖耸肩,“你爱信不信,我看你倒是还好,看样子是接受了,没去寻死觅活。”

    她坐起来,“怎么,你失望了?”

    牧霖摇头,将她又拉回去,“没有,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长大得很突然,我感到羞愧的同时,又感到没有照看好你,深感失落。”

    牧玥停了片刻道:“那你好好向我学习吧。”

    牧霖:“是是是,你最厉害。”

    -

    让众人惊异的是,过了那天之后牧玥就像没事人一样,还跟往常似的。但她确实与纪茗走得近了,还不顾忌地叫她姨母,这件事很快在京中传开,牧霖没有刻意阻止,因为牧玥说不需要。

    牧玥确实被指指点点了几天,也就是嘴碎一些的同辈,她当没听见,过了一阵子也就消停没人说了。

    由此牧玥又学到了一个道理,当你真的不在意,尤其是言语这种东西,还不如个臭鸡蛋的伤害大。

    流言平息的时候,荣王一行要离京了,离京的前一天,牧霖在宫中设宴送行。

    牧霖确实学得很快,这一次做得相当体面,请帖是他亲自写的,见着人了话也会说了,人也会笑了,牧曜的惊讶浮在脸上,其他人同样惊讶。

    牧玥私下里冲牧霖比了个大拇指,一殿人坐下来和和美美。

    如今的殿上除了清王府没来人,在京的牧家人都来为牧曜饯行,牧曜带着叶溪,与大家一一喝过。

    二王叔与三王叔不在,牧昭也没来,牧曜能喝酒的人只剩下牧旸,他们两个在一起喝,牧玥扫一眼独自坐在位置上的叶溪。

    明天她可就要走了,竟然这么平静,难道她真的经过她一番话后要老实做溪夫人了?

    牧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她心里还是防备着,那会儿他们来喝酒她都偷偷倒掉了,尽管这是宫里的酒,叶溪应该没办法下手脚。

    没过多久,她忽然觉得有点晕,看了眼旁边的白澔月叶灵,发现她们似乎与她一样,而在看殿里其他人,正在往牧畔那边走的牧雷忽然倒下,酒壶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很响,但是无人呵斥,大家都在摇头晃脑,企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怎么回事……酒里有毒?”牧曜晃悠着还是没能站起来。

    在他旁边的牧旸皱眉,“不对,宫人们也倒了。”

    牧玥恍惚的世界里看到殿内四围的宫人们确实都软倒昏厥过去,所有人都状态不对,只有叶溪,稳稳坐在那里,嘴角带着嘲弄的笑。

    她最后的视野里,看到叶溪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完了完了,又着道了,难道这一世就到这里了?

    伴着一片黑暗,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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