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只好干笑两声,心虚地摸摸鼻子,传音道:“咳咳,这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换了笛盟主,他有一百种方法怼回去,可对着叶姑娘嘛……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李相夷当年确实也没有少混风月场,当四顾门主的时候,结交江湖豪杰的方式之一就是请客逛花楼。

    他总是出手最大方的那个,比武比才情也总是能得姑娘青眼的那个,就连门中人也不少被他带去这种场合的——于是行话稀里糊涂学了一大堆。

    李莲花这些年倒是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可扬州城里的规矩,十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叶灼勾唇,“嗯,知道你清高。”

    那引玉姑娘显然是吓坏了,既没有想到这两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安的是如此龌龊的心思,也没有想到平日对她百般照顾的鸨母,一句话便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坑。

    可她只能强忍怒气和惊惧,在其他人震惊和同情的目光中,眼眶蓄泪地木然走向‘叶公子。’

    “两位公子……尽兴啊。”

    李莲花非常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笑的时候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孤高,一点也不像沉迷酒色的浪荡子。

    风扫着枯枝落叶,哗哗作响,从街面那头滚了过来。

    李莲花低头将手拢在袖子中,不缓不急地朝前走。

    叶灼跟在他身侧不远,同样是一言不发,却微微勾着唇角,像是在想什么很开心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往僻静的小路上拐。

    这让那位引玉姑娘更恐惧了。

    她不敢离他们太近,但也不敢跑,在萧瑟的秋风里因为冷和害怕而微微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

    “这小姑娘被你吓得都浑身哆嗦了。”

    “再晾她半炷香吧,以后再知道怕就晚了。”

    三个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李莲花状似随意地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姓曲,叫引玉……曲高和寡的曲,抛砖引玉的引玉。”

    “你母亲教你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猛然想到楼里教的规矩,语气恭敬了几分,“回,回公子……是的。”

    “你可会烧火做饭、洒扫庭院或什么的?”

    什、什么意思?

    是说让她今晚假装烧火做饭或洒扫庭院??

    李莲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曲姑娘,别哭了,我们没打算为难你。”

    她显然不信,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李莲花一定不知道他如今这副斯文模样,在小姑娘眼里宛如恶鬼,她甚至没来由地想到一串词——衣冠禽兽、人面兽心……

    叶灼笑了笑,把自己的簪子拔了,散开一头青丝,冲她一笑。

    “我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引玉惊疑道:“你,你是女的?那、那你们……”

    “是啊,”叶灼眉眼弯弯,“我是这位李公子的夫人。”

    李莲花呛了一口气,弯腰咳了两声,站直了。

    倒也没拆穿她,这种说法确实是眼下最能快速安抚小姑娘的。

    引玉姑娘目瞪口呆,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

    怎、怎么会有带老婆逛青楼还买姑娘的男人……

    所以他问她会不会干杂活,难道是打算买回去伺候他老婆的??可是他口中的那种粗使丫鬟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五十两,那起码是通房丫鬟的价格了……

    不不不,她甩甩头,这种关头想这些做什么啊!

    如,如果这样、那、那她今晚应该是安全了吧……

    李莲花和叶姑娘交换了个眼神。

    很多事情不用他明说,她就能心领神会。

    “你长得很好看,想必也自负才情,可如果让你跟灶火、扫帚这些打交道,你甘心吗?”

    什么意思?是怕她勾引男主人吗?

    她自觉年轻漂亮,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以清白之身嫁个学子,其次是给大户人家做妾,免不了要应对主母的猜忌。

    可要是跟这位姐姐争的话……这姐姐长相有一种狐狸精般的漂亮,眼神无比精明,手腕能让夫君带自己逛青楼,买姑娘还自己掏钱……那她大约是没戏的。

    于是她急着表忠心道:“我、我虽然现在不会,但我会努力学的,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

    李莲花知她误会了,也知道这话只能算作半真半假,但他还是开口道:“那你明日便不必回去了。我想个法子……让你去天机山庄做丫鬟吧。”

    这姑娘生在青楼里,既有想要从良的愿望,又有被故意养出来的、惯于不劳而获的娇气。

    青楼里所学的哪些技艺除了依附男人以外并无用处,但在这狭窄天地里当惯了佼佼者的,又很难放弃它所带来的‘高雅’错觉,甘心去柴米油盐里蹉跎美貌。

    所以大户人家哪怕是买丫鬟也不会考虑这种青楼的‘家生子’,她们身上都烙下了扭曲环境的印记,很难再回归正常的生活。

    叶姑娘是因为她自小被作为云城继承人培养,后来即便沦落风尘,也有着随时抽身的能力,才没有沾上这种媚气。

    可这对旁人来说很难。

    他们可以给她赎身,却无法把她带在身边,等她在外面走上一遭,发现所谓的‘自由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尊重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也不能填饱肚子,很容易就会回头。

    甚至这个满口情义、惺惺作态的鸨母,对她而言是个心理依靠。

    孤身在外不如意的时候,总是会幻想自己能被偏爱。

    所以李莲花毫不留情地用一句话拆穿了鸨母的虚情假意,又在惊疑不定中晾了她整整一炷香——如果她此时还不知道恐惧和怨恨的话,这一辈子也便如此了。

    “如果你现在点头,明日我们会说你死了,补上几两银子,你就从此在教坊司除名。”

    “天机山庄不是你可以耍心眼往上爬的地方,但也不会有现在的吃穿用度。”

    “你想逃走也不难,但你今日也看见了,那个你喊妈妈的人并不会护你。总有一天,你要面临你刚刚一炷香内想过的所有事。”

    引玉是很聪明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遇到了贵人,立刻当街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谢谢公子。”

    他们谁都没有去扶,李莲花甚至叹了口气。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如果李相夷的四顾门仍在,倒是有些价值的。

    可如今的新四顾门决计是无心再管这样的闲事了。

    他看了一眼叶姑娘,发现叶姑娘也在看他,神色很是复杂,显然也是跟他在想同样的事。

    李相夷曾经对她许下豪言壮语,大约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她执着至今。

    可是他如今没有这样的能力了,甚至也不再有那样的意气。

    她一定很难过吧……

    良久,他摆摆手道:“算了,人皆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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