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深启程去了新都,刚从南陵回来数十月,又被赶了出去,十几年来的风雨飘零,背井离乡,他早已习惯了。夏怀安和连怡安携手前来送行的画面,刺痛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重湖问魏琦:“师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魏琦说道。

    新都离边关很近,夏云深和沈婵安顿好之后,魏琦和重湖带兵去了边关凌淮驻守。新都和凌淮同样的天寒地冻,沈婵日日待在暖房里不愿意出去。

    夏云深经常骑着马去凌淮找魏琦和重湖,三人把酒言欢,日子过得倒也痛快。重湖对夏云深说,凌淮的北边,与大朔只有一里的地方,有一个梅园,里面梅花如雪,梅香沁人心脾。

    梅花如雪,夏云深突然想起了梦中那条梨花如雪的长廊。他顿时来了兴趣,一定要去看看,魏琦让重湖随身陪同,又安排了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士兵跟随。

    夏云深苦笑道:“师父,让重湖跟着我去就行了,你安排了这么多人跟着,多扫兴啊。”

    “梅园离大朔太近,大意不得,再说了边关之地,常年兵荒马乱的,不能掉以轻心。”

    夏云深和重湖都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士兵出发去了梅园,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英姿飒爽的少年策马奔腾,天地为之辽阔。

    到了梅园以后,重湖让士兵们在外面守着,他陪着夏云深进了梅园,洁白的梅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时之间分不清何为花,何为雪,但是暗香疏影,让人知道梅花正在吐着芬芳。

    “想不到这苦寒之地,竟有如此雅致的地方。”夏云深说道。

    “王爷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来,下次再来的时候,背着师父偷偷地来。”

    “你不怕师父知道惩罚你啊。”夏云深笑道。

    “这不是有王爷在吗,王爷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两人都笑了起来,突然有脚踩树枝的声音,重湖立刻拔出腰中长剑,将夏云深护在了身后。他们一步步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只见一个白衣白裙,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站在那里,面容姣好,亭亭玉立,怀里还抱着几枝白梅花,姿色甚至在连怡安之上。

    她看到手持长剑的重湖,吓得花容失色,不由向后退去,怀里的梅花也掉在了雪地上。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重湖问道。

    那女子稍愣片刻,从袖子中偷偷拿出短刀说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重湖,不得无礼,把剑收起来,不要吓到人家姑娘。”

    重湖收回长剑,夏云深向那女子走去,重湖紧跟在他身后。那女子惊恐道:“你们不要过来。”随后从袖子中拿出短刀对着他们。

    夏云深捡起地上的梅花,双手递给她说道:“姑娘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听闻这里的梅花胜雪,特来观赏,不想打扰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细细打量着他,见他眉眼温柔,毫无恶意,便收回了短刀,接过了梅花。

    夏云深说道:“看姑娘装扮,姑娘应该是大朔人吧。”

    她点点头说道:“看你们的装扮,应该不是大朔人吧。”

    重湖和夏云深笑了起来,夏云深继续说道:“我们是梁夏的将军,负责守卫边疆的安全。”

    那女子微微一笑,如梅花盛开一般,她说道:“原来如此,我听别人说,梁夏的将军都很威武,可你们怎么长得像书生一般,尤其是他,长得像个姑娘。”

    重湖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翻个白眼离开了他们,去了不远处。

    夏云深笑道:“人不可貌相,文人也是可以做将军,将军也可以熟读诗书。”

    “将军说得是,是我不应该以貌取人,还请将军见谅。”

    “姑娘客气了,这冰天雪地的,姑娘不畏严寒,亲自来这里折梅,想必姑娘一定很喜欢梅花吧。”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我喜欢梅花冰清玉洁的风骨。”

    “姑娘一身白衣,宛如这雪地里的梅花一般,清丽脱俗。”

    “多谢将军夸奖,其实我并不喜欢白衣,我觉得白色太过素雅,我喜欢红色,像火一般的红色,鲜艳而热烈。”

    “原来姑娘还是性情中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两人相对笑了起来,有很多脚步声匆匆而来,夏云深将她护在了身后,她低头莞尔一笑,脸上染上了红晕。

    重湖听到动静,迅速赶来,挡在了他们面前。一群身穿大朔戎装的士兵走了过来,看到重湖和夏云深之后,纷纷抽出腰间长刀。重湖抽出长剑,吹了声口哨,守在梅园旁边的梁夏士兵飞奔而来,和朔兵形成了对峙。

    那女子抱着梅花走出来说道:“徐将军,你是来找我的吗?”

    朔兵将领徐庭深紧张道:“公主小心,快过来。”她跑过去说道:“徐将军,没事的,他们是我的朋友。”

    “公主何时和梁夏人成了朋友。”说着便把她护在了身后。

    “徐将军别误会,我们是偶然碰到的,他们对我没有恶意的。”

    “原来你是大朔的公主,真是失敬。”夏云深走出来说道。

    “对,我是大朔公主李绾妤,将军叫什么名字?”

    “我是梁夏皇子夏云深。”......

    重湖和夏云深骑在马上,并排而行,重湖说道:“如若让师父知道了,肯定又要罚我了。”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夏云深心不在焉地说道。

    “王爷在想什么呢?在想绾妤公主吗?”

    “再胡说八道,不用等师父罚你,我可要先罚你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重湖策马而去。

    回到了新都王府,沈婵接过大氅,拍了拍上面的雪说道:“王爷去哪了?怎么有股梅花的清香。”

    “你鼻子真灵。”夏云深笑道。随后拿出几株梅花递到她面前说道:“送给你的。”

    沈婵展颜一笑说道:“王爷在哪里采的梅花。”

    “重湖在淮凌发现了一片梅园,我和他一起去踏雪寻梅了,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便带回来了几枝给你。”

    沈婵欢喜道:“臣妾很喜欢,难得能在这里见到梅花。”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插进了花瓶里,趴在花上闻了闻说道:“真的好香,几株梅花,便得一室清香。”

    “等她们枯萎了,我再去折新的给你。”夏云深喝了口热茶说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茶里一股梅花香。

    沈婵幸福地笑了起来。

    章台宫内,夏怀安守在梁帝床前,梁帝强打着精神说道:“朕大限将至,你马上就是梁夏的王了。”

    夏怀安跪在他面前说道:“儿臣不敢,儿臣宁愿永远不当王,只希望父皇长命百岁。”

    梁帝笑道:“别说傻话了,生死有命,朕也活够了,你是朕的儿子,是梁夏的太子,是国之根本,当有雄心之志,怎能不想当王呢?”

    “父皇,比起当王,儿臣更希望父皇活着,永远活着。”

    “朕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也知道你心软仁善,就因为你太过仁善,所以朕担心,等朕死后,会有外戚专政之祸乱,便杀死了你舅舅王丞相。”

    “原来舅舅是父皇杀的。”

    “没错,所以朕不让你责罚赵焰。”

    “儿臣明白了。”

    “安儿,朕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仁慈圣明的好皇帝,朕把梁夏的江山交给你,朕很放心。”

    “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所托。”

    梁帝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夏怀安轻轻喊道:“父皇......”

    “做了那么多年的孤魂野鬼,朕知道你很孤单,别怕,朕来陪你了......”

    “父皇,父皇......”夏怀安跪在床前痛哭了起来。

    梁帝驾崩,举国哀悼。夏云深一身孝服朝洛城的方向跪了下去,大雪纷飞,新都王府一片白色,夏云深跪在雪地之中,久久不愿起身,沈婵怎么劝都没用,夏云深只是说道:“无论为臣还是为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婵让人去请魏琦和重湖。魏琦和重湖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沈婵哭着说道:“得知消息之后,王爷就一直在这雪地里跪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跪了大半天,他身上有伤,又衣着单薄,我真的很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出事的。”

    “王妃别担心,臣和重湖去劝劝他。”说完走到夏云深身边,跪在他身后说道:“王爷,天寒地冻的,小心身体,王爷的孝心,先帝会知道的。”

    “是啊,王爷,保重身体,王妃和我们都很担心你。”重湖附和道。

    “这是我身为人子应当尽的孝心,既然不能在他身边守孝,这便是我唯一能做的。”

    “王爷,你做的足够了,进去吧,何必这般折磨自己呢?”魏琦劝道。

    夏云深依旧直直地跪在那里,重湖说道:“那我们便陪王爷一起跪着,王爷若不起来,我们就一直跪着。”

    沈婵也跪在他身边说道:“那臣妾也陪着王爷,王爷若是不起来,臣妾也一直跪着。”

    夏云深站起身来,沈婵他们赶紧上前搀扶,他制止了他们说道:“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待会。”沈婵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哭了起来。

    魏琦安慰道:“王妃别难过,让王爷自己待一会吧,你放心,我们今夜会守在王府,守着王爷。”沈婵哭着点了点头。

    新都的天早早便黑透了,夏云深发起了高热,军医说是伤口感染,再加上受了风寒引起的,开了几副去热的方子,沈婵将药方交给了苏木,让她亲自去熬药,重湖前去帮忙,魏琦又问了军医一些细枝末节,军医说:“喝了药之后,王爷身上会大量出汗,一定记得给王爷擦干净身体,避免再次感染风寒。”

    魏琦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有劳军医了,您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再让人通知你。”

    军医退了出去,药熬好之后,沈婵亲自喂药给他,却怎么也喂不进去,魏琦和重湖强行掰开了他的嘴,依旧喂不进去。

    重湖说道:“怎么办?王爷不肯喝药。”

    “魏将军和少将军先出去吧,我来喂王爷喝下去。”沈婵说道。

    魏琦点了点头,拉着好奇的重湖走了出去。

    沈婵将药喝进自己嘴里,深深地吻向他,夏云深感受到了她的温热,张开了嘴巴,贪婪地吸允着,犹如当年那般,他疯狂地亲吻着她,唇齿不清地呢喃着:“怡儿,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沈婵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怡儿是谁,眼泪滚滚而落,落在了嘴巴上,被他和药一起吸允而去。她一边哭一边喂药给他,夏云深感受到了她痛苦,紧紧地抱着她,亲吻着她。

    夏云深醒来,看到沈婵握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拍了拍她说道:“婵儿,醒一醒。”

    沈婵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惊喜道:“王爷,你醒了,还难受吗?”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太好了,王爷的高热退了。”

    夏云深苦笑道:“我没事的,你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怎么没回房间休息呢,夜晚这么凉,你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臣妾没事,臣妾放心不下王爷,只有守着王爷,臣妾才能安心。”

    夏云深把被子掀开说道:“上来,一起睡。”

    沈婵笑着点点头,脱了鞋子,躺在了他的怀里,此时此刻,无论他心里想的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是她陪在了他身边,这就够了,没关系的,她愿意等,等他慢慢忘了她,等他慢慢爱上自己。

    梁夏太子夏怀安继承了帝位,成了梁夏新的皇帝,朝堂之上并无太大的变化,由于王丞相被杀,便由户部尚书闻以谦担任丞相一职,这是先帝在世时的决定,朝廷百官无敢不服。

    王皇后成了太后,连怡安被封为皇后,贺兰秋被封为兰妃。

    大朔四皇子李翦抚摸着自己的爱马说道:“又要出使梁夏了,这样也好,那里春暖花开,到底胜过这里的冰天雪地。”

    李绾妤一身红衣跑到他面前笑道:“四哥又要出远门吗?”

    “对啊,梁夏新帝登基,我得作为大朔的使臣前去祝贺。”李翦宠溺地笑道。

    “去梁夏呀,我也很想去,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

    “好好在宫里待着吧,父皇和母后不会同意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的,再说你这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的,哪受得了路途颠簸的辛苦。”

    “不去就不去嘛,四哥干嘛挖苦我呢?真是讨厌。”

    “其实绾儿,你大可不必羡慕梁夏或者西陵的女子,他们那里的女子都是要早早嫁人的,梁夏如今的皇后和你差不多大,两年前便嫁给了梁夏太子,也就是梁夏当今皇帝,哪像你,如今还像个孩子似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四哥对梁夏这么了解,那四哥知不知道梁夏有个叫夏云深的皇子啊。”

    “你是怎么知道信王的,你见过他?”

    “当然没有了,我听宫女们说的,他们说边关来了位皇子,名字叫做夏云深。”

    “我当然知道他了,他以前在南陵做质子,刚回梁夏没多久,就又被赶了出来,现在在新都做他的富贵王爷。”

    “那他有没有娶妻生子啊?”

    李翦疑惑地看着她,她慌忙地解释道:“四哥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知道,梁夏是否所有人都会早早地结婚生子?”

    “当然,他刚从西陵回梁夏没多久,就娶了梁夏大将军的女儿为妻,两人在梁夏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这次他被赶来新都,他的王妃也跟着一起来到了这种苦寒之地,可谓是不离不弃,情深意重。”

    李婠妤脸上的落寞和失望一闪而过,她笑道:“我知道了四哥,祝你一路顺风。”说完便跑开了,跑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她趴在床上,默默地伤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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