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深格外喜欢去梅园踏雪赏花,时不时地带回几枝白梅送给沈婵。沈婵十分高兴,她总觉得夏云深喜欢去梅园是因为她,不畏严寒只为她折梅而去,暖房里日日梅花飘香,沈婵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对苏木说道:“自从来到新都,这雪几乎没有停过,真怀念洛城春暖花开的季节,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如今怎么样了?没有我在身边,不知道母亲会不会难过?”

    “王妃若是想家了,就回洛城看看吧,先帝遗诏只是说王爷不可再踏入洛城,但王妃是大将军的女儿,回家探亲,谁敢阻拦。”

    “罢了,王爷如今只有我了,我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他,他会难过的,我怎么忍心让他难过呢?”

    夏云深又一次独自踏进了梅园,远远便看到一身红衣的绾妤站在朵朵梅花之间,夏云深喊道:“绾妤公主。”

    绾妤回头,开怀一笑,她的怀里依旧抱着梅花,款款向夏云深走去,像是一枝傲然于白雪之中的红梅。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那位俊俏的小将军没和你一起来吗?”绾妤问道。

    “他最近比较忙,公主今日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徐将军在附近呢,我若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话,是不能穿红衣的,要不然很容易被发现的。”

    “所以公主那日穿了一身白衣。”

    “对啊,雪是白的,梅花是白的,我穿一身白衣融入到梅园之中,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公主真是睿智,不过无论是白衣还是红衣,公主穿上都好看。”

    “谢谢你的夸奖,信王殿下。”绾妤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信王?”

    “我四哥告诉我的。”

    “大朔四皇子李翦。”

    “就是他,他就是我四哥,不过他这个人很喜欢出去玩,所以经常以使者的身份游历于各国之间,不久前他又去了你们梁夏,说是恭贺新王登基。”

    夏云深笑了笑说道:“你四哥很自由,让人很羡慕。”

    李绾妤想到了四哥说过的话,觉得眼前这个王爷很可怜,小小年纪被赶到了别国当质子,刚回国没多久又被赶了出来,幸好他有一位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想到他的妻子,李绾妤又不由悲伤了起来,她可是大朔国的嫡公主,怎能嫁给一个落魄王爷为妾呢,他们之间,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夏云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你的妻子,在想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夏云深苦笑道:“你四哥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和王妃情深意重,夫妻恩爱,是梁夏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夫妻恩爱,神仙眷侣。”夏云深不由想起了夏怀安和连怡安,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情深意重吧,如今,他们一个贵为天子,一个贵为皇后,帝后情深,早就成了一桩美谈。凭什么呢?到底凭什么?父皇明明知道母妃是被冤枉的,依旧不愿还郑家一个清白,依旧将他赶到了这千里之外,他有什么资格去见九泉之下的母妃呢,母妃,你若见到他,千万不要原谅他。

    他平静如常地说道:“四皇子说的对,王妃于我不离不弃,我很感激她。”

    “那你爱她吗?”

    “爱或者不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是我最亲近的人。”

    绾妤笑了笑了说道:“我认为的爱情,是生死相依,同生共死的。”

    “何以见得呢?说来听听。”他一身白色大氅,站在梅花之间,清冷而高贵,绾妤看着她,心跳开始加快,她莞尔一笑,随后神色伤感地说道:“我有一个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身世显赫的将军,后来有人告发那位将军通敌卖国,父皇看到证据之后,要将他们家满门抄斩,我姐姐日日跪在明宣殿前,请求父皇宽恕将军以及他的家人,但是我的父皇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处死了将军,杀死了他的家人,以及我姐姐唯一的儿子,他的外孙也被斩杀于闹市之中,父皇对我姐姐说,斩草必须除根。最后,我姐姐在他面前挥刀自尽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换作是我,父皇也会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吧,人人都羡慕皇家泼天的富贵,可又有谁知道其中的悲凉无情呢,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他折下一枝梅花,拿在手中把玩,一双幽黑的眼睛难掩悲痛。她突然很心疼,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那个可怜的姐姐,还是心疼他,只觉得此刻的他孤单的像个孩子,看着他落寞的身姿,她很想抱抱他。

    她苦笑道:“我倒忘了,王爷也是皇族之人,不过如今王爷远离了都城,也就远离了是非,和王妃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倒也让人羡慕。”

    夏云深无奈一笑说道:“别人所羡慕的,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所以王爷信命?”

    “我不信命,我信人定胜天。”他低声说道。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徐庭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绾妤看了看夏云深,夏云深对她笑道:“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回去吧。”

    绾妤点了点头,走在了徐庭深的前面,她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徐庭深说道:“徐将军,我们不是要回去吗?”

    “公主先去前面等臣,臣有些话想对信王说。”绾妤点点头,抱着梅花离开了。

    “将军有何指教?”夏云深问他。

    “信王殿下孤身一人来这里,不怕成为大朔的俘虏吗?”

    “梁夏和大朔如今两国交好,本王相信,大朔不会率先打破这份和平的,再说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给大朔带来不了什么价值,反倒是你们大朔尊贵的四皇子,如今在梁夏恭贺新帝登基呢。”

    “信王殿下果然是聪明人,其实我们大朔不仅四皇子尊贵,三公主同样尊贵,既然信王殿下清楚自己无权无势,那也应该清楚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毕竟新都和大朔不过数里而已,大朔的铁骑想要踏平凌淮和新都,轻而易举。”

    “是吗?如果朔兵人人都有徐将军的自信,也不至于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将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毕竟守卫凌淮的魏将军还没出手,大朔军队全都落荒而逃了,如今徐将军依然能说出这等豪言壮语来,实在让人佩服。”夏云深笑道。

    徐庭深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夏云深含笑看着他,最后他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在乎一时的输赢呢,如今的梁夏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帝登基,南陵和我们大朔纷纷前去恭贺,梁夏新帝可谓是深得人心,听闻梁夏先帝驾崩时,信王殿下连回去守孝的资格都没有,同样是皇子,如此差距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夏云深依旧面不改色地笑道:“将军如此关心我梁夏,真让人感动,不过本王还是想提醒将军一句,不要过多的关心,以免让人误会您有通敌叛国之心,想想当年华将军那凄惨的结局,将军更应该谨言慎行,引以为戒不是吗?华将军身为驸马都免不了灭顶之灾,更何况徐将军您呢?”

    “你......”徐庭深气结,绾妤跑过来说道:“徐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徐庭深瞪了一眼夏云深,夏云深依旧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他转身对绾妤说道:“是,公主,臣马上带您离开这里。”

    绾妤手拿梅花对着夏云深摆了摆手,倾国倾城的容颜在梅花之间若隐若现,夏云深对她微微一笑,内心仿佛被无数朵梅花轻轻拂过,顿感心痒难耐。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沈婵接过大氅说道。

    “一时贪看,忘了时间。”他如往常一般,将新折来的梅花递给了她。沈婵笑道:“王爷去梅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花瓶里的梅花可是刚换过的,臣妾可舍不得扔,沈木再拿个花瓶来。”

    夏云深笑道:“新都不比梁夏,百花盛开,本来就委屈你了,好不容易有了梅花,多采些回来供你观赏也是应该的。”

    沈婵笑得千娇百媚,她走到夏云深身边,抱着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胸口说道:“臣妾和殿下说过很多次了,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臣妾便不觉得委屈,如此见外的话,王爷以后不要再说了。”她的声音妩媚动听,勾人魂魄,再加上这满室的梅香,梅园之中的心痒难耐幻化成了无尽的欲望,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脱去她的衣服,暖房温暖如春,“洛城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他问道。沈婵一边嘤咛一边说道:“洛城现在春暖花开。”

    “春暖花开,梨花已经如雪了吧。”......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梨花如雪的关雎宫内,福柔荡着秋千,笑语连连。连怡安望了望暖洋洋的太阳说道,多好的日子,多熟悉的景象,总觉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这皇宫里的红墙可比东宫里高多了。

    贺兰秋笑道:“可不是嘛,一入宫门深似海,在这宫里的日子像是一眼能望到头似的。”

    “一直觉得你性格安静,原来你也不喜欢这深宫高墙里的生活。”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贺兰秋苦笑道。

    “可是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很久,有时候觉得一辈子很短,有时候又觉得很长,长到望不到尽头。”连怡安接过风吹来的梨花,握在了手心中。

    福柔跑过来,钻进连怡安的怀里撒娇道:“母后快来陪我玩啊。”连怡安宠溺地笑道:“好,母后陪你一起玩。”随后对贺兰秋说道:“这漫无边际的日子,幸亏有她在。”

    “对啊,臣妾也很喜欢小福柔,皇后娘娘让她跟着臣妾去昭兰殿住几天吧。”

    连怡安对福柔说道:“去兰娘娘那里住几天好不好,兰娘娘想你了。”福柔又钻进了贺兰秋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道:“好啊,儿臣也想兰娘娘了,也想和兰娘娘一起睡。”

    连怡安和贺兰秋笑了起来,夏怀安走进来说道:“有什么好事吗?这般开心。”

    众人连忙行礼问安,福柔看到夏怀安,张开双臂跑到了他身边,小模样甚是可爱,夏怀安喜欢的不得了,一把将她抱着怀里,高高举起,福柔咯咯直笑。

    连怡安笑道:“皇上小心,别把她给摔了。”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在裕华宫,三哥也是这么对她的,五姐说了同样的话,一切像是个轮回似的,当年哥哥姐姐们都在她身边,她也日日待在父皇和母后的身边,还有梧桐苑里的魏将军,重湖和云深哥哥,那时的她还是个人人宠爱的小公主,转眼间却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过去的一切如镜花水月一般。短短三年而已,对她而言,南陵的一切却变得遥不可及,她望了望远处层层叠叠,绵延不断的宫殿,不由悲伤了起来,这一生,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她很想她的父皇和母后,很想她的哥哥和姐姐,还有从小陪在她身边的郭嬷嬷。

    夏怀安感受到了她悲伤的情绪,将福柔抱给了贺兰秋,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突然间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连怡安笑道:“臣妾没事,看到皇上和福柔,让臣妾想起了远在南陵的哥哥姐姐,一时动了思乡之情而已。”

    夏怀安牵起她轻握成拳的手,轻轻掰开,一朵梨花盛开在她的手心之中,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夏怀安眼中满是愧疚,即便他将东宫和皇宫之内种满了梨花,也难缓她思乡的痛苦。

    连衣安轻轻将梨花吹去,温柔一笑说道:“皇上处理了一天的政务,累了吧,采梦已经备好了晚膳,臣妾陪皇上去用膳吧,都是皇上爱吃的。”

    贺兰秋说道:“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了用膳了,先带着福柔公主回昭兰殿了。”

    夏怀安点了点头,连怡安对她笑道:“快回去吧,别让她吃太多点心。”

    “臣妾知道了,皇后娘娘放心。”她微微福身之后,带着福柔离开了关雎宫。

    深夜时分,夏怀安紧紧将连怡安抱在怀里,两人亲密无间地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他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说道:“怡儿,嫁给我你后悔过吗?”

    连怡安轻轻掩住他的嘴巴说道:“皇上,臣妾不后悔,自从臣妾嫁给皇上,皇上对臣妾情深似海,体贴入微,臣妾永远感激皇上对臣妾的好。”

    “我倒不希望你感激我,我希望你理所当然地接受我对你的好,甚至希望你向我索取更多的东西,让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你是属于我的,怡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还叫我怀安哥哥吧,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臣妾,就像我不在你面前自称朕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让你只属于我,让我也只属于你。”

    连怡安甜甜地笑道:“这话怀安哥哥是太子的时候也说过,但是你突然间变成了皇上,我总想着先不要太放肆了。”

    夏怀安开怀大笑,连怡安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说道:“怀安哥哥不必为怡儿忧心,怡儿希望和怀安哥哥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夏怀安轻轻重复着这句话,满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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