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在哪里?”

    大祭司的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凤君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那块玉玦,目光也不自然地移开了。

    她心虚。

    大祭司自是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其实,这龙形玉玦,他也是疑惑许久了。

    他没有忘记,正是这块玉珏里流出的灵力将他的伤治好了大半,也是这块玉珏的灵力在凤君神魂不稳时及时收拢了她的灵力,还有——梦境里那位紫衣神君以及他的那句“留住她”。

    难猜测,那紫衣神君便是凤君说的紫微帝君。

    可是,北极中宫之主的紫微帝君缘何魔气环绕?紫微星暗淡,是不是因为魔气作祟?凤君下界来此,是否与此事有关?那紫微帝君为何要让他留住凤君?

    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在脑中盘桓,大祭司想问,但又隐隐害怕答案。

    “祗澜。”凤君沉默片刻之后,绕着他发梢的手向上摸索,抚上他侧脸,然后用指尖细细描摹眉眼,声音飘飘渺渺,“如果我说,你是师兄的历劫之身,你信几分?”

    大祭司任由凤君摸着,眼中的光暗了几分:“所以,祗澜是紫微帝君名讳?”

    凤君没承认,也没否认。

    大祭司自嘲地笑了笑。

    原是如此!她的一切行为也便有了解释。没有什么见色起意,更没有色令智昏,亲近他,撩拨他,不过是将他视作紫微帝君。

    这个答案,并非他想要的。

    “若是你弄错了呢?”若他不是紫微帝君,她还会如此吗?

    “不会错的。若是错了——”凤君眉眼一弯,捧着他的脸,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郎君貌美如花,本君不亏。”

    凤君突然来这么一下,大祭司霎时乱了呼吸,忘却了思考。

    这时,凤君又补了一句:“且是你先下的嘴,我不过半推半就。”

    凤君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了。

    大祭司失笑。

    转眼,三日就过去了两日。

    天极城的百姓都在传,大祭司被妖女惑了心,行止出格。长公主将妖女关在斩天台三日,大祭司便陪了三日,不分日夜。甚至,他索性将办公地也挪了过去。为此,长公主气得险些砸了流霞宫。

    眼见三日之期将至,诛离小可爱满腹心事,凤君同他说三句,他才忧忧郁郁地回一句。

    “莫要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凤君笑着招呼诛离吃果子,将一颗脆枣放到诛离手心,“腿长在本君身上,情况不对,会自己跑的。”

    诛离看了眼凤君,又看了眼大祭司,忧忧郁郁将枣子藏到了袖子里。

    他实在没什么心思吃果子。

    彼时,大祭司办完了今日份的公事,合上最后一份案牍,问诛离:“端木玙还是不肯透露幕后之人?”

    诛离叹气:“他一口咬定,全是他做的,没有人帮忙。现在长公主不信他的证词,他主动站出来也没用。”

    “大冢宰府里呢?”

    诛离继续摇头:“老狐狸狡诈又心狠手辣,他不仅杀死了昭华宫所有的蜉蝣幼童,自己府里的也是痕迹不留。那些姬妾早已被送走,留下的全然是不知情者,没问出有用的东西。”

    “那便无需在冢宰府再费心神。大冢宰被杀,尸骨未寒,公主正痛惜着,此时搜府盘问定会令公主不快,徒惹非议。”大祭司沉吟,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案牍,“还是从上善塔的蜉蝣入手吧。端木玙嘴巴严实,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乍一听上善塔的蜉蝣,诛离目光更为沉郁,整个人像蔫了一般。

    大祭司看过去,见诛离脸色不对,目光不由沉了沉:“跟丢了?”

    诛离不说话。

    “百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外加十几个上善塔术士,这么多人,你竟然跟丢了?”大祭司目光凌厉起来,声音陡然拔高,“诛离,大概是本座近来过于宽纵你了!”

    诛离跪下来,头垂得能有多低就有多低。

    “你当知道,此事不仅关系到女君的清白,更是关系到有容国!端木玙行此险招,是有人背后谋划,那人图谋甚大!怎可如此大意!”大祭司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拿起手边案牍,似是气得想掷出去,但见诛离垂头丧气,全然不见平日的朝气。

    大祭司深吸一口气,忍了忍,转而将案牍重重掷在桌上。

    诛离继续沉默地跪着。

    山风清凉,大祭司身上散发的气息更凉。

    凤君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僵硬,决定缓和一下。她哥俩好地搭上大祭司肩头,笑盈盈道:“寻这个证据那个证据,实是麻烦得紧。不如这样吧!长公主说什么,我就认什么,你们俩就大义灭亲,同我撇清关系,然后跟我干一架。再接着,我就假装受伤不敌你俩遁走。”

    凤君说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塞到大祭司手里,然后指挥着他刺自己肩胛处:“刺这个位置,这儿不痛不痒的,就是流点血。”

    大祭司:“……”

    诛离总算抬起了头,看到凤君在那自导自演,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些许,笑道:“女君,都流血了,怎么叫不痛不痒呢!”

    “本君皮实。”凤君回了诛离一句,转而又去指导大祭司,“到时候,神情要又悲伤又愤恨,刺中的时候记得让手抖一抖,演出那种内心的挣扎,就是那种爱到骨子里,但为了有容氏必须要杀掉我的感觉。”

    大祭司:“……”

    诛离噗嗤笑出声:“女君,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凤君没有理会诛离,而是轻笑着弹了弹剑尖:“你们觉得这法子如何?”长剑震颤低吟,合着她慵懒随意的嗓音,听来十分悦耳。

    “不如何。”大祭司哭笑不得,反手将剑搁到桌上,“莫说你并没有做这事,就算做了,我要保你,自容不得他人乱来,长公主也不行。”

    “大祭司是决定要以权谋私了?”大祭司话音方落,长公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这是凤君第三次见长公主,但却是第一次看着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

    长公主着一身黑底银线优昙花朝服,步摇轻晃,优雅与小国主容佾登上了斩天台。

    他俩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十来个大臣,还有数百着金甲的守卫。这些金甲卫士踏着疾步,快速围住了整座斩天台,严阵以待。

    长公主来者不善。大祭司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缓缓从座椅上起身,带着诛离和凤君行礼。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让大祭司破例维护,绝不可留!长公主看了眼根本不在束缚法阵当中的凤君,浅绿色的眸底浮现杀意。

    大祭司察觉到公主的杀气,提醒道:“公主,三日之期未至。”

    “若本宫今日就要处置了这个妖女,大祭司当如何?”长公主冷冷盯着大祭司,眼睛里再不见平日的温柔,“大祭司是否准备为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以下犯上,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容佾也颇有些意外,见长姐和大祭司之间气氛很是剑拔弩张,打哈哈道:“阿姐,师尊之忠心日月可鉴,你这玩笑一点不好笑。再说,师娘方外之人,与大冢宰无冤无仇的,杀他做甚。这中间定有误会。”

    “你叫她师娘?”长公主整张脸崩得紧紧的,看着容佾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骇人。

    容佾被盯得寒毛直竖:“阿姐听错了,寡人没叫。”

    众人:“……”

    长公主随即目光一转,再次看向大祭司,问道:“大祭司当如何?”

    大祭司垂下眼睑,神情无波无澜,辨不出喜怒:“公主执意相逼,本座不介意兵戎相见。”

    他并未自称“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寂静。

    斩天台安静得只听得到猎猎山风。

    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死死握着,她双唇微微颤抖,眼中浮现点点水光。她们自小相识,他从未用这样的态度面对她,也从未见他在大是大非上如此糊涂。

    长公主心底升起一股悲凉:“阿佾,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忠心可昭日月的师尊,他说,他要与我们兵戎相向。”

    容佾面色也沉了沉。虽然他也觉得阿姐逼得太紧,但大祭司作为一个臣子实是不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么说。这让他这个有容国的国主把脸往哪搁啊!

    “带上来!”容佾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打圆场,长公主厉声一喊,然后给了身后金甲卫士一个眼神。

    一个白袍术士被推了出来。

    大祭司并不认识这个术士,但他认识这人白袍袖子上锈的纹章。那纹章以五彩丝线暗绣了一只鹿角,乃大冢宰府家徽的一部分。他没记错的话,凡上善塔之术士,衣袍上都绣着这样的纹样。

    大祭司打量着那个白袍术士,隐隐猜到了公主的来意。长公主向来守诺,既答应了三日,便不会提前发难,此番她并不是冲着凤君来的,而是他。

    诛离在看到那个术士的刹那,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

    凤君察觉到诛离的异样,有些疑惑。

    长公主徐徐走至大祭司身前:“敢问大祭司,上善塔之蜉蝣安在?”

    “臣不知。”

    “那我们便一起听听这上善塔的术士怎么说。”长公主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此时,她看大祭司的眼睛不再有女子的憧憬,只剩下上位者的试探。

    长公主推出来的术士,是上善塔的一个普通术士,负责看管蜉蝣之民。端木玙火烧上善塔之日,他就是转移蜉蝣去安全之地的术士之一。

    “属下护送着蜉蝣离开,遇到了诛离大护法,他说,他奉大祭司之命安置蜉蝣。属下不疑有他,便将人都交给了大护法。此后,这些蜉蝣去了哪里,属下也不知。”白袍术士战战兢兢回答。

    大祭司愣了愣,皱着眉看向诛离。

    诛离低着头,颓然地站在那里。

    “大祭司说不知道蜉蝣在哪,本宫却知道。”长公主自怀中掏出一份通关文牒,“本宫的人拦下了几个蜉蝣,当时他们正带着通关文牒逃往昆仑之南。他们同本宫说,大祭司为了对付大冢宰,取千机殿红莲业火焚塔,又送走蜉蝣,捏造大冢宰看管蜉蝣不力的证据,意图将炼长生轮转丸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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