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昭华宫的人都在为婚礼忙碌,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自诛离走后,这些人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凤君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许。

    大祭司走了过来。

    今日他束发戴冠,穿了一件寻常衣裳。见到凤君,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今日带你去昭华宫外逛逛。”

    彼时,勾陈跟在凤君身后,脸色骤然难看。他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不过,大祭司浑不在意勾陈投来的杀人目光,自顾自走着,偶尔还为凤君整理鬓角。

    勾陈很生气。而让他更恼怒的是,凤君也不避,走着走着,跟大祭司挨得越来越近。原本牵着的手,慢慢变成了挽着。

    勾陈很想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但理智劝阻了他,他不能让凤君和大祭司独处,再膈应也得盯着。

    天极城的集市,人头攒动,热热闹闹。

    凤君虽然是个二十几万岁的老神君,但集市这种东西还真是头一次逛。她东看看细看看,这边摸摸,那边戳戳,眼中尽是新奇之色。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大祭司目光柔柔地看着凤君,心里也暖融融的。他自一个小贩处买了一个串糖葫芦递过去:“试试这个。”他记得诛离说过,这圆滚滚、红彤彤的一串糖葫芦,很多人喜欢它。

    凤君接过,砸吧砸吧就吃了起来。而后眉眼一弯,赞道:“不错。”

    凤君嘴角残留了些许糖渣,大祭司体贴地用手绢替她擦了去。

    勾陈瞪圆眼睛,心中的怒火一簇一簇往上蹿。他正要发作,凤君已经拉着大祭司去了别处。

    这一天,大祭司带着凤君逛遍了天极城,买了许多零嘴、衣裳和首饰。而那些大包小包,一股脑都丢给了勾陈。

    堂堂主掌八荒兵事的勾陈帝君,成了凤君的小厮。

    勾陈脸彻底黑了。不过,他隐忍着不发作,直到回到昭华宫。

    勾陈将所有东西往连华身上一丢,黑着脸坐在桌边,捏碎了好几只喝茶的杯子。

    “连华!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勾陈又捏碎了一只杯子,整张脸布满煞气,腰间余容剑嗡嗡作响,随时有出鞘之势,“你知道吗,连华!她牵他的手!她挽着他!吃同一块糕点!喝同一杯水!而且都当本君不存在!!”

    勾陈噼里啪啦一顿,连华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帝君缘何要跟着去呢?不是自找不痛快吗?”言外之意,你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勾陈瞪连华。

    此时,凤君推门而入。

    勾陈准备发出来的一肚子火,瞬间收了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勾陈不敢在凤君面前随意发火了。前几次的经历,实实在在让勾陈见识到了什么叫气势碾压,什么叫情绪稳定,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在凤君面前如同跳梁小丑。慢慢地,他也便收了脾气。

    凤君在一堆大包小包里寻一对耳环。这是今日大祭司挑的,她甚是喜欢,想着明天戴一戴。

    看凤君拿着耳环,满眼的欢喜都要溢出眼睛。

    勾陈神色郁郁:“尊上很开心?”

    “自然。”凤君看也没看勾陈,轻轻应了一声,人还在包裹堆里挑选新衣裳来搭配耳环。

    勾陈回想白日种种,又闷闷问道:“这就是尊上喜欢的小意温柔?”

    勾陈今日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凤君曾同他说过的“小意温柔”——紫微帝君的小意温柔。他再想想自己曾经,似乎永远都在跟陵光提要求,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

    “若本君也学他那般,你会回心转意吗?”

    凤君总算正眼去看了勾陈,只见她神情古怪,甚至带了几分惊恐之色,对着勾陈连连摆手:“别!勾陈君,你不合适。”

    “咔嚓!”勾陈又捏碎了一只茶杯。

    此后一连好几日,大祭司都陪在凤君身边,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曾提起死劫之事,不给彼此压力。

    但勾陈和连华就没那么体贴了,每日必来一句“尊上当狠心”。所以每到夜里,凤君一天的好心情都会荡然无存。

    明日便是最后决断时刻,凤君辗转难眠。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爬上大祭司的床,钻进了他被窝里。

    大祭司倒抽一口冷气:“幽篁,我并不是坐怀不乱之人。”

    凤君抱着他,隔着里衣听他的心跳:“我是就行,你一人乱不起来。”

    大祭司:“……”

    “霸王硬上弓,也得打得过我才行。”

    大祭司:“……”

    凤君调整了位置,躺在他臂弯间闭上了眼睛:“我睡不着,想寻个安心的地方。”

    大祭司叹气,与她十指交握:“且睡吧。”

    当然,这样是肯定谁也睡不着的。

    凤君安静了一会儿,就又爬了起来,捧着他的脸问:“你如今是何心境?”

    翡翠色的眼睛深沉地望着凤君,他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任君做主,何种结果,我都接受。”

    凤君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重新躺了回去:“你为何就不说一个‘不’呢?”

    她的师兄就是这样。不管肚子里藏了多少委屈,藏了多少不甘,他都不会说出来。这心魔,也就越滚越大。

    凤君翻了个身,背对着大祭司,拽过他一只手当枕头枕着。

    大祭司贴了上来,将凤君整个人揽入怀里:“不敢说不,恐你为难。”虽然,他不愿意,但他也知道,紫微帝君于凤君,于这天下,更重要。

    “你个大傻子!”

    凤君听出来了,这家伙做好自己被毒死的准备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只是变得面目全非,然后进入变态模式,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应得这般爽快。

    凤君在心底又叹了口气,顺道将写这整人命格的连华数落了一顿。

    迷迷糊糊中,凤君在大祭司臂弯里沉沉睡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大祭司早已不在。今日他要检查容佾课业,并带容佾视察民情,待到日落才能回来,便嘱咐宫人告知凤君,不必等他。

    但凤君今日,却想等他。所以,她去了他的书房。

    连华和勾陈不多久也过来了,拿了一只高脚黄金酒杯和一瓶蚀水。

    黄金酒杯中,橙黄色的液体轻晃,散出醉人的酒香。

    命格里,大祭司爱而不得的爱人在成亲前夜,一杯毒酒毒倒了他。凤君望向窗外,天光渐微,云霞漫天,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

    大祭司快回宫了,凤君也该做决定了。

    她伸手拿起青瓷小瓶的蚀水,眼眸一抬:“你们可知,十多万年前,本君与紫微帝君是如何的?”

    连华和勾陈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勾陈年长于连华,也不过七万岁,他不曾见过十万年前的不周山之乱,更别说比那更早的混乱征伐时代。八荒史上也只简单写了一句:八荒征伐,天帝伏羲拨乱反正,民始安。

    “枕戈待旦。尸山血海。”凤君目光缥缈,想起那些风里来、雪里去的日子,然而“咔嚓”一声,掌中青瓷小瓶四分五裂,“这几日,本君想了许久。当年那样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为何要惧怕一个心魔?”

    凤君掌间灵气流转,蚀水在凤凰神力之下挥发殆尽。

    连华和勾陈神情一震。

    “尊上。”连华脸上复现忧色,“您……”

    凤君长袖一甩,青瓷小瓶的碎片湮灭成灰:“脱离命格就脱离吧!说出来你们也许也不信,本君同紫微帝君从未有过如今这样平静的日子。我心疼他,所以选择摒弃命格,自本心出发,陪他走下去,无论前路如何。”

    自本心出发。连华呢喃这几个字,心中大为震撼。他晓得凤君有魄力,却没想到她真的敢不走命格。

    勾陈脸色煞白,眼睛里突然泛起了红色:“你不按命格走,准备明天真的与他成亲?”

    凤君不置可否。

    “不可以!”勾陈勃然大怒,连日来压抑的情绪一股脑冲了上来,“陵光,你已与本君结下姻契,不能嫁给他!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个仅有一魂一魄的凡人!”

    凤君眉头一皱。她有预感,又要与勾陈争论她是不是陵光了。

    连华也并不赞同:“尊上,神君之姻缘不可如此草率。”

    “并不草率。只有一魂一魄,那也是师兄。曾经,他陪着我披荆斩棘,现在,换我伴他天涯海角。成神也好,成魔也罢,断不舍弃!”

    勾陈拽紧了拳头。凤君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插在他心上。他可以忍着她亲近紫微帝君,就连她在大祭司处过夜这样的事也当不存在,但他不愿同她解除姻契,然后眼睁睁看她嫁给紫微帝君。

    他一定会疯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勾陈整张脸崩得紧紧的,眼睛红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豹子,“去了之后,尊上再作决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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