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携着容佾归来之时,书房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书案上一杯散着醇香的酒。

    容佾小鼻子动了动,吸了吸口水:“这酒当真诱人,师尊,可以给寡人否?”

    大祭司眸色沉沉,拎起容佾后领,将他带远了一些。

    “今日课业做得不错,王上且先回吧。”大祭司淡淡下了逐客令。

    “师尊不安排别的课业了?”容佾亮晶晶地盯着大祭司,“寡人可以休息几天?”

    大祭司点头。

    容佾眉开眼笑地离开了书房。

    大祭司在书案前坐下,目光投向黄金高脚杯。杯中液体澄黄如琥珀,醇香阵阵。

    谁能想到这样一杯美酒,竟带着剧毒呢!大祭司失笑,伸出手握住了高脚杯,那冰凉的触感带起皮肤一阵战栗。

    他想起第一次见凤君时的场景。

    优昙花玉池激起层层水花。凤君一身红衣,眉眼含笑,撩袍坐在池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浑话。

    她说过,她欲与他结三生之缘;她说过,她是为他而来,不会跑;她也说过,他是紫微帝君历劫之身,就算是认错了,她也不亏……

    记忆如潮涌。

    大祭司缓缓合上双眼,然后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酒香浓烈,所经之处,灼灼然如火烧。

    大祭司缓缓放下酒杯,然后慢慢起身,走向一旁软榻。

    方走出三步,腹中灼痛之感便绞得他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一杯毒酒。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紫微帝君。没有意外。大祭司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噗!”黑色的、被毒浸染的血自喉间喷涌上来,大祭司卷缩着倒在地上,耳中嗡嗡作响,视野里已经雾蒙蒙一片。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书房门,容佾惊慌失措的声音随即响起:“师尊!你怎么了?!”

    容佾方走出昭华宫,想到自己忘了拿一册书,便折返了回来。没想到一推开门,看到的竟然是师尊倒在地上,不停吐着血。

    他慌了,正准备喊人,却被大祭司一把拉住。

    “别喊……”整个人痛得发抖,但他还是死死拉着容佾,“别叫人来。”

    “为何?”容佾不能理解,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碧霄丹,诛离说过书房里有一枚碧霄丹,生死人肉白骨。”

    “别……”大祭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侵蚀,拉着容佾的手已经使不上劲。容佾轻易挣脱了大祭司的钳制,凭着记忆在书房翻找。

    “阿佾,你怎知诛离将碧霄丹放在了这?”大祭司又吐出一口血,虽然疼痛占据整个意识,但他还没糊涂,对于容佾的反常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容佾翻出了碧霄丹,塞进了大祭司嘴里。大祭司本想拒绝的,但他已经痛得没有了力气。

    碧霄丹一服下,丹田处又暖暖的灵气流转。但毒仍然极为霸道,四肢百骸皆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你怎知碧霄丹在这里?”大祭司虚弱地重复问道。

    “师尊,你先别说话。”容佾看着还在大口吐血的大祭司,慌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有心神回答他。

    大祭司却不依不饶:“上善塔之事,你可参与了?”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师尊,你先别问了。寡人先去叫医官。”容佾真的很急。但因碧霄丹进了肚子,发挥了效用,大祭司的力气回来了一些,所以,容佾又被他紧紧拽住了。

    “先回答我。”

    “师尊,没有。是诛离有天很奇怪,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事,一遍又一遍让寡人记着。”容佾急得快要哭了,“师尊,你先松手,寡人去喊医官来。”

    大祭司松开了容佾。

    容佾着急忙慌地出去喊人了。

    大祭司躺在地上,碧霄丹的药力和毒液在身体里流窜,灵药修复了一部分肌体,毒液又再次侵蚀过去,彼此胶着。

    大祭司很痛,脑子里却在想诛离的事。听容佾这么说,诛离是早就准备自裁揽下罪责了,那日并非临时起意。而容佾说他没参与,那诛离便不是为容佾遮掩。他究竟是为谁遮掩呢?

    大祭司觉得身体越来越痛,痛得他再不能思考。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听到一滴水的声音。

    滴答!清脆悦耳,亘古永恒。

    寂冷的黑暗里,紫衣神君身姿如剑,凛然不可直视。

    他转过身来,剑眉入鬓,面容冷肃庄重。

    大祭司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人的模样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凤君是怎么确定他就是紫微帝君的历劫之身呢?大祭司迷惑了。

    紫衣神君望着大祭司,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大祭司皱眉:“你为何叹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你。”

    紫微帝君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她没选我,她选的是苍生大义。祗澜是紫微帝君,但紫微帝君却不只是祗澜。她仍是如当初一样,为天下苍生舍弃了小我。”

    大祭司沉默了。

    紫衣神君的身影如雾气一般消散,整个世界为黑暗笼罩。

    寂静无声。

    另一头,勾陈带着凤君和连华来到了蕲年宫,三人并不知道黄金高脚杯里的酒被人动了手脚。

    优昙花玉池的水涓涓流淌,架在上面的石头镜子安静地立着。

    凤君对这里并不陌生,这是她第一次见大祭司的地方。

    “其实,钦天鉴在紫微帝君驱逐文昌神君的时候,已经碎了一块。文昌神君将之打磨成一面石镜,交由水神保管。水神其后将它带到下界,名之往生镜。它能映照出万物之过去。”勾陈指着玉石台上的石镜,目光灼灼地看着凤君,“请尊上随我一同入镜。”

    这面镜子曾经映照出陵光,此番勾陈如此要求,自是想要凤君去看陵光的一生,换言之,是要看看她作为陵光的过去。

    凤君目光闪烁,起了退缩的念头。

    勾陈和陵光,这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桩荒唐事。凤君并不想现在知道。

    勾陈却是不容凤君拒绝,抓过凤君的手就往镜子飞去。

    感知到神君灵力,往生镜光芒一闪,石制的镜面突然变得如同一汪水池一般。

    勾陈和凤君的身影没入往生镜,连华也没有迟疑,一同进了镜子里。

    镜子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凤君问。

    勾陈看向连华。

    连华拱手道:“需借尊上一滴血。”

    凤君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咬破手指祭出一滴血。她虽然不太想面对,但既然答应了勾陈,便不能出尔反尔。

    凤凰血晕开。

    云雾退开,巍峨紫微宫浮现眼前。

    紫微帝君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玉石路上。

    那小女孩眉眼寡淡,一身烟蓝色衣裳随风而动,如清晨薄雾中一朵娇嫩的小花。

    她是陵光。

    此时,她仰着头问紫微帝君:“师尊,凤桐满百岁就能驭火,为何我已两千岁,却什么都不会?”

    哈?师兄让陵光喊师尊?这乱辈分了啊!就算她失忆了,他也不能这样占她便宜啊!凤君有一刹那的凌乱。

    那边,紫微帝君揉了揉陵光脑袋:“不同的人,机缘也不同。无需与旁人比较,咱们陵光是大器晚成之辈。”

    陵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紫微帝君劝慰她机缘未至,教她耐心等待。陵光还是对此耿耿于怀,修行之时便也比他人更为刻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陵光始终进益极缓,但她也没就此放弃,越挫越勇,是整个紫微宫最勤奋的小神君。

    勾陈看着认真修行的陵光愣住了。

    “你不是说陵光不思进取,只走捷径吗?”凤君瞥了眼勾陈,眼神微妙,“这都算不思进取,那天上地下大概没谁能用‘进取’两个字来形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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