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赶到昭华宫外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内里有刀剑之声,嘈杂纷乱。而那笼罩着昭华宫的水神结界亦是波动异常,竟有溃散之迹。

    众所周知,水神结界是由历代大祭司以本源之力加持的。这结界的异常,也意味着大祭司有性命之忧。

    凤君管不了太多,当即自灵海之中调度起灵力,于掌间凝成一柄赤金色长剑。长剑携着灼人的凤凰神力,一举劈开了结界。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凤君最终还是用劈结界的方式进了昭华宫。

    此时,昭华宫内乱作一团。凤君破开结界的动静反而没那么大了。实际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破开结界进来了,因为昭华宫的术士们已经自顾不暇。

    凤君穿过结界,看到的就是毫无灵力的蜉蝣们自四面八方涌出,冲散了昭华宫的守卫。

    容佾说,上善塔毁了之后,大祭司揽过了炼制长生丸的活。他并没有重建上善塔,而是直接将蜉蝣们安置在了昭华宫。依照往年充入上善塔的蜉蝣体量,可以大致判断出昭华宫有蜉蝣之众七八千。

    现在,这些被囚于昭华宫的蜉蝣不知怎么逃了出来,各个不怕死地往前冲,与宫中守卫的术士们混战着。

    起先,术士们顾忌他们是即将炼成长生轮转丸的蜉蝣,不敢伤人,下手便也极有分寸。待发现无法控制场面的时候,面对奋起反抗的蝼蚁们,他们已经来不及催动朱砂法阵,只能选择与这些人近身肉搏。

    蜉蝣的数量,远远超过昭华宫的守卫们。一时间,术士们竟是落了下风。

    凤君指尖一动,数道光芒拔地而起。被这些光芒笼罩的蜉蝣们随即便被定住了身形,不再冲向术士。这让术士们得了喘息,即刻调度起天地元气,凝成一张巨网罩住了蜉蝣。

    “莫伤这些蜉蝣性命,抓起来先审一审。”凤君翩然落地,毫无违和感地下了命令。

    一众术士这才看清出手相助的是谁,神色各异地交换了眼神,随后恭恭敬敬地称了一声“诺”。

    “大祭司呢?”凤君没有过多理会众人,直奔主题。

    “在地牢。”

    得了回答,凤君即刻朝着地牢方向而去。

    地牢的情况更为糟糕。满地狼藉,横陈着诸多蜉蝣和术士的尸体,后面还不断地有蜉蝣踩着这些人的尸身冲出地牢。

    凤君颈间的玉珏震颤得厉害。她心下一惊,已然顾不上帮术士们稳住局面,埋头便冲了进去寻找大祭司的身影。

    地牢昏暗,人影重重。

    凤君听到有人在喊“生而平等”,也有人在喊“合众则强”,更多的是“冲出去!杀了有容国那帮畜生!”。

    在这混乱之中,蜉蝣们群情激愤,一个个冲出了牢笼,涌向外面。

    凤君分不清敌我,但凡近她身者,都被她震开了。

    她寻到大祭司的时候,大祭司正被一个青年剑客一剑贯胸。深紫色外袍下,朱砂法阵的红光渐渐暗淡。

    凤君目光一紧,掌中赤金色长剑闪电般刺向那青年。

    剑客有所察觉,即刻自大祭司身上抽出剑,而后手腕一转,拿剑格挡。他手中的铁剑,漆黑如墨,平平无奇。在赤金色长剑的光芒下,隐约可见剑身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像是铁匠未曾打磨过的半成品。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它截断了凤君以凤凰之力凝成的长剑。长剑在接触铁铁剑的瞬间湮灭,只余一道劲气带得剑客退了三四步。

    凤君怔愣。没想到自己凝成的长剑竟如此不堪一击,而让她更加不敢相信的是,这个出剑的青年竟与前一刻见到的巫咸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以苎麻编织的发带缠绕额头,发带尾部坠着一粒龙眼大小的白珠。比起凉亭里遇到的巫咸,这个人显得更为凌厉,似乎他掌中的剑就是他,他就是掌中的剑,两者浑然一体。

    凤君打量剑客的同时,剑客也在打量着凤君,蓄势待发。

    凤君行走人间,向来是敛了威势的。所以在寻常人看来,她也是极为普通的。当年端木玙将她错认成普通人,不是没缘由的。

    约莫五个呼吸,剑客似是评估完了凤君的力量。他骤然发难,剑出如虹,森然剑光直逼凤君面门。

    毕竟是面对普通人,凤君并不攻击,而是以防守为主。她结印捏诀,引导着灵力在剑客前方凝结成一道柔软的墙,而后又是一道束缚咒,将灵力凝成藤蔓缠绕住剑客。

    剑客身形一滞,瞥见缠绕上来的藤蔓,剑光一转,砍掉了那些藤蔓。彼时,他与凤君只有两个手臂的距离。

    藤蔓被砍断,凤君有一刹那的讶然。那赤金色的长剑,是她随手凝结的,被人一剑破了,她并没有太多惊讶。但那藤蔓,却是她以三成灵力凝结的,就是紫微帝君的朝光剑来砍,最多也只能砍出一道深口子。

    但是现在,一个凡人,一柄铁剑,就那么一挥,直接砍断了。

    凤君这时才认真对待起来。

    剑客的反应极为迅速,砍断藤蔓后,已然近了凤君的身。他毫不迟疑,挥剑而出,快狠准,朝着凤君脖颈处砍去。

    剑光森寒。

    凤君岿然不动,只是将周身灵力汇于指尖,准备折断那柄铁剑。

    “幽篁!躲开!不能接!”大祭司沙哑慌乱的声音响起。

    躲?为何要躲?凤君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余光就撇到大祭司朝她扑了过来。

    “噗!”铁剑砍在大祭司肩上。这一剑,剑客是用了全力的,铁剑没入皮肤,甚至能听到划过骨骼的声音。

    凤君被大祭司护在怀里,惊疑不定。

    “是墨玄石。”大祭司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三个字就倒在凤君身上。

    墨玄石。这是能阻断一切术法的存在。所以,这柄铁剑能截断她灵力凝结的剑和藤蔓,也无惧于她用灵力凝在身周的防护。

    这就是她曾经想要锻造的弑神之剑。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凤君能感觉到自己手上和身上染上了大祭司的血。她整个身体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浅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剑客,凤凰神力流转,骇人的威压铺开。

    剑客本还想出剑,却突然感觉身周灵力变得浑厚而霸道。他的剑可以破除一切术法,但在如此深厚的灵压下,消减灵力的作用如杯水车薪。

    凤君仍在不断释放灵力。

    剑客已然感觉到握剑的手重如千钧,可怕的威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些还在逃跑的蜉蝣们有些已经在这样的威压下晕了过去。

    剑客察觉到不妙,银灰色眼睛里闪过一道慌乱。他是会审时度势的,当即迅速收剑,趁自己尚有余力之时,逃出了地牢。

    凤君无暇去追,因为身上的紫微大祭司气息极为微弱。

    “祗澜。祗澜。”她喊了他几声,没有回应。

    凤君慌了,赶紧渡了些灵力给他,然后将他带回了紫云殿。

    大祭司身上的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剑。墨玄石打造的铁剑刺中心脉之后,残余的剑气仍在破坏他的身体,凤君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勉强维持住他的生命体征。也因着是墨玄石所伤,凤君加诸其上的疗愈术尽数无效。

    医官为大祭司包扎好伤口,面色沉重。

    “如何?”凤君问。

    医官摇了摇头:“女君节哀。大祭司心脉已毁,随时可能……”

    医官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凤君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医官处理伤口的时候,已经顺道帮大祭司换了干净的衣裳。

    正如容佾所说,他如今容颜枯槁,全身上下似乎只是一架白骨包了层皮,找不到一处有肉的地方。曾经如同瓷娃娃一般细滑的皮肤,如今全无血色,皱巴巴、松松垮垮地垂着。

    凤君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她还没同他解释,他就要死了吗?凤君悲从中来,将大祭司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对了!有碧霄丹。生死人、肉白骨。凤君突然想起之前还有一颗碧霄丹,赶忙召人去取。

    进来的是大祭司的护法,容杞。诛离去世之后,他就顶了诛离的缺,成为大护法。与诛离的跳脱啰嗦不同,容杞性子沉稳谨慎许多。

    他虽出身王族,是国主容佾的表兄,但在昭华宫,也从不因血统而自傲,对大祭司更是敬仰万分。现在大祭司昏迷不醒,整个昭华宫群龙无首,他下意识就听从了凤君的吩咐。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大祭司与凤君之间的恩怨,但直觉告诉他,大祭司不在,就该听凤君调度。

    所以凤君招呼他,他立刻就进来了。听到碧霄丹,他面有难色:“五年前,大祭司中毒之时,已经将那颗碧霄丹服下了。”

    凤君心凉了半截,眉间凤凰花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本君晓得了,你下去吧。”

    容杞依言退下。

    当初勾陈是过了三四日送来的碧霄丹,不知他现在这情况,能否坚持得到。凤君心里没底,但还是用灵力凝成了一只青鸟,叮嘱凤翎快些去取碧霄丹。

    然而,青鸟还没飞出紫云殿,连华便现身拦下了青鸟。

    “尊上,此乃帝君最后一个死劫。命格好不容易归正,尊上勿要再扰。”

    凤君沉默。

    “帝君此番降生有容氏,乃是为勘破生死而来。”连华继续劝说。

    “眼睁睁看他死,本君自问做不到。”凤君看着床上虚弱的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尊上,下界这一遭,于帝君不过黄粱一梦。您其实无需过多在意。”连华的语调温温柔柔的,但这话说得却是冷静得近乎无情。

    “是啊,黄粱一梦。”凤君垂下眼睑,心底的情绪如藤蔓一般缠绕,说不出是何种感觉,“你说的,本君都晓得。可……可…真的不舒坦,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想要多停留些。”

    这种情绪相当奇怪,连凤君自己都不明白。其实,历劫成功,她同师兄便可长长久久,本不该有现在这份不舍。这种不舍,就像潜意识在告诉她,以后似乎没有以后了。

    连华像是被凤君的情绪感染,柔和明透的眸子染上了沉郁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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