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着紫微帝君元神的焕日神枪不见了。

    凤君搜寻一圈,将那死去的夔龙也来回翻了好几遍,仍是没有找到龙形玉珏的踪迹。

    “姑娘掉了东西?”一旁的蔚珃问道。

    凤君点头:“蔚殿主,你可有瞧见一枚淡黄色玉玦,应龙图样的?与夔龙交手之前,还在我身上。”

    蔚珃仔细回忆了一番,摇摇头:“不曾注意到。姑娘莫急,在下帮你寻一寻。”

    “多谢,此物于我极为重要。有劳蔚殿主了!”

    蔚珃谦和地笑着接受了凤君的感谢,然后埋头就开始一寸地一寸地找了起来。

    凤君也没闲着,搜寻未果便沉下心神去感应。那玉玦乃是她本命法器焕日神枪所化,相生相伴,与她互有感应。

    然而奇怪的是,她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难道东西已经不在这儿了?凤君疑惑,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死去的夔龙身上:“蔚殿主,你方才说一旦异变开始,变数无数,有没有可能这夔龙得了移形换位的本事,将我的玉玦换到了别处?”

    方圆百里,没有焕日神枪的气息。这只能说明,东西落到了别处。凤君实在没法解释这情况,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元神异化成魑魅魍魉,会表现出奇奇怪怪的能力,夔龙得了交叠空间的本事,理论上是有可能的。不过,在下还有一个想法。这夔龙御风,善于制造龙卷风,姑娘的玉珏许是被风卷了去,带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凤君觉得蔚珃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便往更远的地方寻去。

    蔚珃寻得仔细,草丛里,山石里,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都没漏掉。寻着寻着,一双满是补丁的破鞋印入眼帘。

    蔚珃直起身,看到一个少年站在身前。

    此时,幽冥界正值冬天,万物萧索,日日寒霜。而这少年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露在外面的手臂已经冻得青紫青紫。

    七殿蔚珃是个好心肠的冥司,见这少年冻得厉害,立刻脱下自己外袍罩住了他。

    然而,蔚珃的好心,那少年却极是抗拒。只见他手一拉,就将外袍扔在了地上,黑亮的瞳仁里满是冷漠疏离。

    蔚珃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边没有,我们换个地方再找。”凤君翩然而下,看到少年时愣了愣,“是你啊。”

    这少年正是她方才在夔龙脚边救下的少年。

    凤君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蔚珃和少年,满脸疑惑。

    蔚珃捡起衣服,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对着少年温言道:“天寒地冻,你穿得如此单薄,是要冻坏的。”

    虽然少年态度恶劣,但他还是想要劝说他披上衣服。

    少年冷冷瞥过去一眼:“阿姐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

    蔚珃拿着外袍的手僵在那里,这下是给少年披上也不是,收回又觉得这孩子要被冻坏,一时进退两难。

    凤君轻声一笑,拿过蔚珃的外袍给少年穿上:“这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要还。”

    少年缓缓抬头,竟任由凤君系着衣带。他没有了先前的抗拒之色,黑眸里流转着别样的情绪:“阿姐。”

    这一声,小心翼翼,忐忑害怕。

    凤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眉眼一弯,轻柔的语调带着三分笑意:“小后生,你认错人了。而且,你这年纪见了我,怎么也得喊声老祖宗。”

    “你是我阿姐。”少年死死拽住凤君的衣袖,神情执拗,“我没记错,我阿姐就是你这模样的。阿姐,你让我在这等你,我很听话的,一直一直在这里,一步都没走开。”

    幽冥界是文昌神君利用烛龙之灵气而成之地,超脱三千世界,与人间界最为相似,有分明之四季,有聚居之城邑。肉身消殒的元神进入此界,可随自己心意独居,或与意趣相投者结为亲眷,共组家庭,等待渡船之日。

    这少年身上的衣服是初秋时节的,而现在已是数九寒天,看来,他已经在这等了至少三个月。他的家人,不是遗弃了他,就是出了意外没能接走他。

    凤君看着少年冻得青紫的手,恻隐之心顿起:“还记得家在哪吗?我送你回去。”

    少年低垂眉眼,睫毛颤动:“我没有家,只有阿姐。我们没有家。”

    恍然间,凤君好像回到了那一日的群玉山。

    一众神君围住山脚下小小的院落,衹澜的父母被万箭穿心。若非她跳出来,众人不敢伤凤族少君,衹澜也会命丧于乱箭之下。

    当时的衹澜也是这样带着绝望说出了那句话——我没有家了。

    她当时怎么回来着?对!她对他说的是——你还有我。

    “你叫什么?”凤君问少年。

    呼啸的风吹乱少年的头发,凤君听到他冷咧的声音回答:“衹澜。”

    凤君心跳漏了一拍。

    玉玦感应的方位在这里,而恰好又有一个名叫“衹澜”的少年,这是不是代表着,眼前这少年就是师兄历劫的一魂一魄?

    名叫“衹澜”的少年仰着头,眸光闪动,眼睛里装着脆弱和委屈,很是害怕被再次抛下。

    凤君心软了,她温暖的手掌将少年冰冷的手包裹住,运起暖暖的灵力为少年驱散寒冷。随即她看向蔚珃:“蔚殿主,你方才说要招揽我,可还算数?”

    蔚珃眼中划过一道惊喜之色:“欢迎之至!”

    出归云殿时,凤君对自己,只是过来看一眼。但一撞见少年祗澜这般可怜又希冀的神情,她便将最初的打算抛诸脑后。

    于是,凤君携着衹澜,随蔚珃去了七殿府邸。

    整个幽冥界,除文昌神君所居的冥宫之外,被文昌神君划为十域。一域一殿,以数之序列命名,其殿主称冥司,统辖域内诸事。类比于人间界,这冥司便是相当于一方诸侯,居冥君一人之下,一域生灵元神之上。

    凤君从未想到一方诸侯的七殿府邸,晶能门庭冷落至此。她随蔚珃一路走来,府内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个化形的小精灵都没瞧见。想她凤君在不周山,垂拱而治,甚少理事,但一应仙侍和臣属是俱全的。

    再看这七殿,偌大一座府邸,似乎只有蔚珃一个光杆司令。也难怪他一见面就急着招揽凤君,他这七殿是真的缺人!

    “诛离,收拾两间屋出来。”蔚珃推开后院门,朝里面喊道,“我们殿来新人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凤君抬脚的动作一顿,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屋舍转角处,拿着扫把的白衣男子欣喜地奔出来,清俊秀气的脸上在见到凤君的刹那露出诧异之色:“女君?!”

    蔚珃口中的“诛离”,真的是凤君认识的诛离。

    “你怎还在这?”凤君困惑。幽冥界的时间流转与人间界相差无几。按理,诛离死了八百年,他的元神早该入了归墟。若因他有执念,未入归墟,这么长时间也早异化成魑魅魍魉了。

    “这就得感谢女君当初那一缕灵力了。我登上玉光川渡船之后,因着元神中有你的灵力,为归墟所拒。许多年都入不了归墟,后来索性炼化了您的灵力,留在这做了冥差。”诛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像是想到什么,丢掉了手里的扫把,只见掌中金光一闪,一条纤细的鞭子赫然出现,“女君,您瞧。我炼化您的灵力修出了本命法器,就是这条鞭子。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凤尾。”

    这名字其实取得不错,但凤君听了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就好像诛离真的是拔了她尾羽炼制了一根鞭子。

    诛离拿出来了凤尾,然后献宝似的耍了耍。金红色的鞭子柔弱无骨,舞动时矫若游龙,带起阵阵劲风。鞭子的灵力与凤君的灵力相似,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归元镯的灵气。

    诛离临死之际,以自己的意志斥退了凤君的灵力,但仍有一缕留在了他元神之中。这缕灵力与他魂魄相合,不为归墟接纳。庆幸的是,那缕灵力里带着归元镯的灵气,激浊扬清,稳固了他的元神。故而,诛离虽死犹生,并未因长久滞留而异化成魑魅魍魉。

    这大约就是诛离的机缘了。

    凤君看着耍鞭子的诛离,眉间凤凰花舒展,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诛离,你说下辈子遇见了,让我怎么来着?”凤君慵懒的嗓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不怀好意。

    “啊?”诛离兴冲冲耍完鞭子,与凤君四目相对。但见凤君浅红色眼睛里滑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教他不由竖起了汗毛。

    “你说,再遇见,揍也行。”凤君提醒道。

    时光已过八百年,诛离早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凤君一提醒,他隐隐约约想起了些片断。

    凤君唇角微勾,凤眸斜睨。

    诛离意识到不妙,撒腿就跑。

    诛离跑的同时,凤君一把将蔚珃的兵器连鞘带剑抢了过去,几个起落便追上了诛离。

    “姑奶奶,饶命!”

    “哎呦!啊!”

    “手下留情!”

    “停——啊呀—姑奶奶——”

    “小的错了!真的知错了!”

    “求别打脸!”

    “破相了!啊!我的姑奶奶,求放过我的脸!”

    诛离的讨饶声此起彼伏。

    蔚珃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那含光剑是他本命法器,剑灵认主,旁人轻易拿不走,更别提拔剑砍人。

    而凤君不但拿走了,还拔出来追着砍了诛离三条街,这期间,他的含光剑灵,一声都不敢吱。

    蔚珃又惊又奇,对凤君的来历越发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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