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第一道阳光投射到凤凰林的时候,凤桐就拉着茶茶等一干草木小仙在林子里撒欢。

    凤君近日心情不佳,凤翎就给了凤桐等人一个任务——逗君上开心。

    所以,早早的,这群小娃娃就开始彩衣娱亲。晨间唱歌,午间说故事,晚间跳舞,一刻不停。

    小崽子就是精神旺盛啊!

    凤君自凤凰树跃下,红衣翩翩,腰间玉牌轻晃。她朝后向凤翎瞥去一眼:“凤翎啊,你是一人看着这群小娃娃头疼,所以寻个由头撵来本君这儿,自己躲清净吧?”

    凤翎揉了揉鼻尖,略略有些心虚:“君上哪里话。是凤桐近日见君上闷闷不乐,不怎么同他们玩耍,这才想着逗你开心点。此乃吾儿一片孝心。”

    凤君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满林子跑的小娃娃,笑了笑:“虽是聒噪了些,心情倒确实也好了不少。想想这漫长神生,若本君当年动作利索些,同师兄的崽子也差不多能像凤桐他们一样满地撒欢跑了。不对——”

    凤君转过身来,将凤翎自上到下看了遍:“应当是像你这般大。”

    凤翎皮笑肉不笑:“君上若不觉僭越,臣可称君上一声‘母亲’。”

    凤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懂顺杆子往上爬。”

    凤凰花树震颤。

    凤君闻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随即,司命殿的连华仙君出现在凤凰花树下。他躬身拱手见礼:“君上,封天印已破,帝君的一魂一魄已入凡尘。”

    “竟是这么快的?”凤君以为自己怎么也得等个千把年,没想到,上界不过两年光景,下界的封天印竟然已经被人破了。

    “下界已过八百年,周国覆灭,玄天珠散佚,加诸封天印之上的星辰之力日趋微弱。这时间也不算很快。”连华简要地说明了情况,“君上,这一世,帝君……”

    “停。”凤君打断连华,“本君不去。”

    连华怔愣。

    凤君深深吸了口气:“本君老骨头一把,身子骨没那么硬朗了,受不得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神伤。让师兄自己历劫吧,眼不见心不疼。本君这心啊,如今脆弱得紧,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第一世,他被她一脚踩死了,并无感觉;第二世,好不容易养到开了灵智,被人打死了;第三世,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了,但也没温存几日,就一命呜呼了。凤君那个心塞啊!

    “君上,此番帝君是在幽冥界。这幽冥界乃文昌神君斩烛龙而成,不在下界,不属上界,天道不会束缚君上,您可随自己心意行事。”连华劝道。他以为,凤君是因上次在下界过于束手束脚,所以不愿前往。

    “随心意行事又如何,能不顺着你写的命格去吗?能不看着他死吗?”凤君勾起腰间玉牌,看着牌上苍苍孤松,浅红色的眸子染上哀思,“你说是黄粱一梦,但本君却是真真切切的受不住。”

    连华素来体己,见凤君执意不去,便也不再强求。

    “君上,您不怕紫微君上历劫失败吗?”凤翎有些担心,“这三世下来,魔气已消大半,眼见便要圆满了。”

    “师兄心性坚定,本君相信,他定可顺利渡劫。”

    凤君红衣一动,回了归云殿。

    凤翎望着朝阳下巍峨的归云殿,叹了口气。

    凤君坚定地同连华说不去陪紫微帝君渡劫,但她一回归云殿,耳边没了凤桐一群小娃娃的喧闹,她又有些动摇了。

    偌大的归云殿,只她一人。

    她躺在软塌上,望着玉兰雕花扶手出神。

    师兄曾经拿着书卷斜倚在这里,那柔顺黑亮的头发顺着软榻的弧线铺开在雪白的垫子上。而她,总是钻进他怀里胡作非为,惹得他一个神龙摆尾,将不安分的鸟儿扫出殿门。

    凤君笑了。她当时也只敢戳戳挠挠,从不敢真刀真枪干点什么,委实怂了些。

    她又想他了。

    凤君摸了摸脖子上的龙形玉玦,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就去看一眼,仅仅是看一眼。凤君自言自语道。

    随即,清亮的凤鸣划破云霄。

    凤君振翅离开了不周山。

    凤翎看着天边因凤君飞过而留下的云彩,嘴角抽了抽。女人心海底针,心思变得比翻书还快。

    幽冥界生活着还未去往归墟的万物元神,这些元神有些是心有执念,不愿去往归墟,有些是还在排队等待玉光川渡船,还有些是各界化形的小精灵。

    本应去往归墟却迟迟不去的元神,时日久了,会丧失神志,沦为只知吞噬灵体的魑魅魍魉。

    自然,幽冥界处处有这样的魑魅魍魉。为了保护无辜的元神,文昌神君设十殿冥司,将有修为的元神和精灵们征召入司,命他们斩杀魑魅魍魉,以维护幽冥界秩序。

    凤君循着元神玉玦来到了幽冥界。

    幽冥界的日月乃烛龙之眼所化,光照比之下界犹为不足,纵是正午时分,看上去也阴沉沉的。

    凤君在幽冥界盘桓,待感应到玉玦震颤,她随即俯身冲进元神感应的方位。

    放一靠近,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因着光照不足,幽冥界罕见树木,这风一起便是沙石乱飞,完全看不清方向。

    凤君结了一个罩子罩在身上,继续往前走。

    她看不清前边的路,只能循着玉玦感应的方向走去。

    “吼——”突然,一阵奇怪的嘶鸣声自头顶传来。

    凤君循声望去,便见身前三十步开外有一阵龙卷风,风圈外刀光交错,像是有什么人在砍风里的怪物。

    那嘶鸣声就是从风圈里发出的。

    凤君御风而上,这才看清风圈里的东西,那是一只夔龙。

    夔龙独足,出则兴风雨。但其实,夔龙并不真的只有一只脚,只是,它喜欢踏着龙卷风出现,远远看去就好像只有一条腿。

    见到夔龙,凤君感觉屁股上那两根翎羽的位置又隐隐作痛。

    曾经,她抓过夔龙,还被夔龙踩断了两根尾巴,至今仍有阴影。

    她想绕道走。

    然而就在这时,凤君在夔龙的风圈外看到了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那少年站在那一动不动,眼见就要被风卷进去,凤君掌中凝成一柄赤金剑,朝着夔龙脚下刺去。

    下一刻,她闪身出现在少年身侧,带着她就地一滚,远离了夔龙的风圈。

    赤金剑刺中夔龙,引得这畜生一声更加凄厉的吼叫。

    它发现了凤君。然后,将风圈中带着的雨水和砂石一股脑吹向了凤君。

    凤君长袖一拂,将少年推出战圈。随即沉下心神掐诀,数十把带着凤凰神力的赤金剑将夔龙团团围住。

    “破!”凤君清凌凌一声,赤金剑齐发,冲破夔龙卷起的风圈,直刺它要害。

    作为曾经让凤君铩羽而归的猛兽,这一下不足以击败它。

    不过,它卷起的风圈已经被破。这只夔龙周身的防御没了。

    它赤红着眼盯着凤君,咆哮着。前爪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刨地,似是在寻找凤君的破绽。

    凤君这才完全看清它。这只夔龙气息奇怪,身上隐隐泛着黑气,是入魔之兆。

    “吼——”夔龙猛扑向凤君。

    凤君于掌心凝起灵力,听她极快地念了一段咒语,一团火球自她掌心疾射而出,对着夔龙的脸砸去。

    夔龙操水控风,惧火。凤君曾经就是用火逼退的夔龙。

    然而这一次,她失算了。

    那夔龙见到火球,非但不惧,反而张嘴吞了下去。

    “哈?”凤君惊呆了。会吞火的夔龙,那还是夔龙吗?

    夔龙吞下火球之后,吸纳了火球中的灵力。听得又一声嘶吼,它结了一道火龙卷,袭向凤君。

    “小心!”一道剑光打散凤君身前的火龙卷。

    随即,腕上一重,凤君被人拉离夔龙。

    “它神志已失,即将化为魑魅魍魉。一旦异化,变数无限。曾经怕火,现在也能不怕火。姑娘,你当谨慎些。”

    说话间,那人已将剑收回,与异变的夔龙对峙着。

    凤君的注意力已经从夔龙转到了这个人身上。

    长身玉立,剑出如虹。他与夔龙生死对峙,但剑锋所过之处,却并无太多杀气。

    一个温柔的人,和一把温柔的剑。凤君初见七殿冥司蔚珃,如是评价。

    自然,没有杀气的剑,砍起夔龙来是不顶用的。

    凤君看不过去蔚珃磨磨叽叽,捏了一个五行绝杀阵,将异化的夔龙打了个魂飞魄散。

    夔龙嘶鸣着倒地不起,激起漫天尘土。

    蔚珃惊异地看着凤君:“姑娘修为高深,不知何处高就?”

    凤君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在哪里就职。她懵了一会儿,脑袋转了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山高水远之处。”

    蔚珃错愕,随即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是珃唐突了。在下七殿冥司蔚珃,我司尚有冥差空缺,方才见姑娘身手不凡,有意招揽,故而有此一问。”

    凤君了然:“七殿好意,幽篁心领了。幽篁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凤君欠身施礼,准备告辞去寻衹澜。谁知,手一摸上脖子就愣住了。

    玉玦不见了!

    她将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玉玦。

    定是方才与夔龙缠斗之时,不小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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