衹澜的话说得很明白,蔚珃的异状是因为紫微帝君的元神想要夺舍其身。

    噬人魂魄,夺人躯体,是逆天之举,为天地所不容。若衹澜所言为真,师兄是在走向万劫不复。

    凤君瞬间就感觉到脑壳很疼,目光下意识落到蔚珃的脸上,在心底嘀咕:魔要夺舍,连一向稳重自持的师兄都生了夺舍之心,这蔚珃是什么香饽饽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凤君这厢沉思着,萧随风却是声音一沉,带了几分质问的口吻问向祗澜:“古籍?你看的哪本古籍里写着这个?”

    祗澜淡淡抬了下眼皮:“冥宫的姑冼阁收拢了各界奇书,其中有一卷《灵枢经》载有夺舍之法。相传,此术乃魔族所创,是一套元神永存的功法。众所周知,三千世界,神人鸟兽之灵皆要于归墟湮灭。但若施以此术,夺他人之躯体为己用,便可令元神永存世间,不因肉身消亡而消亡。”

    肉身?对,肉身!

    凤君豁然开朗,她知道哪里不对了。其实,夺舍之法,她是听说过的。但这个夺舍,一般是噬人魂魄、夺人躯壳这两者连在一起,至少,她从不曾听闻夺舍一个没有肉身的元神的。

    “蔚珃没有肉身,只是一个元神,也可夺舍?”凤君疑惑地看向祗澜。

    祗澜目光一顿,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朝光剑:“我……我也不确定能不能。但蔚殿主无法运化那股灵力,本源灵力不存,这与夺舍之法很是相似。除了这个缘由,我想不到别的。”

    祗澜说的没错,若不是准备夺舍,吞噬蔚珃的元神,师兄的这股灵力不可能在她一次一次的帮助下还无法运化。可是,师兄要夺舍蔚珃做什么?想找个身体方便活动?感觉也不对,紫微宫里有他原身,凡间小山岗里还有一具他入魔的凡身,甚至这里也有一个他一魂一魄的分身,再怎么想找个好使的身体,也不该找到一个陌生元神头上啊!别人的身体哪有自己的身体来得好用!

    凤君越想越想不通。

    萧随风听不下去了,他拱手道:“君上容禀,这夺舍的功法既是魔族的功法,您师兄一介神君又怎么会去用呢?阿珃或许只是一时虚弱,未能及时运化灵力。或者,君上也可以换个思路,许是您探错了阿珃的本源灵力,您探知到的这股灵力……”

    “萧殿主!”祗澜骤然打断他,“阿姐时常教导我,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夺舍之说,确实惊世骇俗,闻所未闻,你不愿相信也实属正常。但若这就是真的呢?您的一时不愿相信,耽误了蔚殿主,下次从这床上醒过来的,可就不是蔚殿主了!”

    祗澜言语间很是急切。

    萧随风目光深深,桃花眸微挑:“小子,你听起来比我都急,倒是没想到你能如此关心阿珃。”

    祗澜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忙稳了稳心神,淡淡接话:“蔚殿主待我极好,关心他,是应该的。”

    萧随风“呵”了一声,似是对祗澜的话嗤之以鼻:“若真关心他,你就该让君上把我的话听完。连番两次打断我,也不知你存了什么心思。”

    祗澜冷冷地看过去:“存了什么心思?这话,该我问萧殿主才是。你竭力回避夺舍,是希望醒来的再不是蔚殿主吧?我听闻,萧殿主擅音律,喜吹笛,冥宫被魑魅魍魉围攻那日,操纵那些魑魅魍魉的正是一阵笛声。而你,也恰恰在那日姗姗来迟。”

    “你怀疑我?”萧随风神色不动,但手已经悄然探了袖子里。

    “萧殿主不值得怀疑吗?那天,阿姐已经运化了蔚殿主体内的灵力,但过了几个时辰,却又灵力乱蹿,吐血不止,这中间只有你和诛离接触过蔚殿主。我有理由怀疑,是你又往蔚殿主身体里灌注了紫微帝君的灵力。你便是那个助其夺舍,与妖魔勾结之人!”

    萧随风不怒反笑:“我记得,君上从未说过,她的师兄是紫微帝君。你怎知这灵力是紫微帝君的?你小小年纪,晓得的倒是比我这冥司还多,你也很值得怀疑。”

    萧随风和祗澜间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然后两人齐齐看向凤君。

    “君上,请彻查祗澜。”

    “阿姐明鉴,萧随风包藏祸心。”

    “停!”凤君一个头两个大,抬手示意两人闭嘴,“如今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蔚珃的情况,无论是不是夺舍,都拖不得。当务之急,是先从永夜林取回焕日神枪和师兄的元神。诛离——”

    祗澜前脚进门,诛离后脚也跟来了。但他被祗澜和萧随风掐架的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凤君喊他才回神:“女君,怎么说?”

    凤君招呼诛离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诛离面露疑惑:“女君,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去办便是。”

    “哦。”诛离应了一声,随即一瘸一拐退出了偏殿。

    凤君视线一转,看着杵在跟前、脸色都很难看的萧随风和祗澜,脑壳再度疼了起来。她现在不想去分辨谁忠谁奸,便也打发两人离开。

    祗澜并不乐意。但见凤君眼角的笑意褪去,他也不敢拂了凤君的意,便不甘不愿地走了。不过,他没走多远,而是呆在屋外庭院里。

    月色浅浅。

    蔚珃睡得安稳,再不见先前的痛苦之色。

    凤君思忖片刻,然后将他扶了起来,试着帮他再次运化灵力。

    这一次,紫微帝君的灵力并没有四处冲撞,也没有排斥凤君的灵力,而是跟着她的灵力流转着。

    灵力运行了三四个小周天,但蔚珃身体里仍是只有紫微帝君的那股灵力,探不到其他灵力存在的痕迹。

    凤君的心一沉再沉。虽然不愿相信,但衹澜所言最是接近真相。更糟糕的是,这股灵力在蔚珃体内已是越发平稳。它越平稳,代表着侵染得越深,离元神被吞噬的日子也越接近。

    留给凤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凤君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这几日她动的脑子,比她十万年前所有日子加起来还要多。

    自萧随风和衹澜相互攻讦之后,凤君再没让两人靠近过蔚珃,偏殿之中只她和诛离轮流看顾着。

    萧随风对此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祗澜神色恹恹,总是隔着殿门看凤君,黑沉沉的眼睛里装满了心事。

    蔚珃一直昏睡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自夜里那次吐血之后,他倒是再没吐过。但这并没有让凤君松口气,反而更是焦虑。没有再吐血,这只能说明蔚珃的本源灵力再没有反抗,对他,并不算个好消息。

    正午时分,诛离拖着一个大大的木箱来到偏殿。

    “女君,你看这些够吗?”诛离打开箱子,里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孩童的玩具,拨浪鼓、布老虎、七巧锁、流苏球等等。

    “幽冥界只是元神暂时栖居之地,孩童的玩意不多,这是我仅能搜罗到的。”诛离看着一箱子的玩具,心里的疑惑也是越来越重,“女君,都是些哄崽子的玩意,你到底要拿来做什么?”

    凤君拿起一只布老虎,揪了揪那两只可爱的耳朵,笑道:“自然是哄崽子啊!”

    “啊?”诛离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咱们这哪有什么崽子?”

    凤君眉眼一弯:“谁曾经不是个崽子呢?”

    诛离眨眨眼:“难道是女君用来哄祗澜的?”他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就是祗澜了。难道是女君知道伤了祗澜的心,所以拿这些玩意来哄哄?

    凤君摇了摇头:“你每日挑个三四样,送去八殿那。”

    “哈?哪里?”诛离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听岔了。

    “八殿。”凤君重复道。

    诛离:“……这崽子,年纪不是一般的大。”

    凤君轻笑。

    诛离虽然不是很理解凤君的做法,但还是依照吩咐,每日按时按点送去了东西。

    这样过了两日,突然,冥宫的思徴池波涛起伏,掀起了三层楼高的浪,白泽神兽的咆哮震耳欲聋。

    彼时,凤君正在蔚珃床边小憩。听到声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玄商大踏步走来,带来一室凉风。

    “凤幽篁!”玄商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的凤君名字,琥珀色眸子泛着寒光,“你够了!”

    凤君理了理鬓角被吹乱的头发,笑盈盈地回视:“玄商,年纪大了,总是会时不时回忆过往。这些日子,我是常常想起咱们在九重天的时候。我记得,文昌神君爱乐律,喜欢在高山流水间奏琴,你当时就那么小小一只,总是跳到琴头捣乱。文昌神君很是无奈,就仿着人间孩童的玩意,给你弄了许多小玩意。那些东西,我曾经也稀奇得很,不巧,前些日子在街上瞧见了,便想着拿与你看看。”

    玄商周身腾腾冒着冷气:“凤幽篁,你曾经最是不喜那老头。可到头来,我们之中最像那老头的却是你,工于心计,满口胡言!诡计多端!”

    凤君让诛离给玄商送那些孩童玩具,意在勾起玄商的回忆,提醒他舐犊之情不可忘。但凡玄商对冥君尚有一丝情意,他便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事实证明,玄商话说得绝情,行为可就没那么绝情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凤君心情甚好,坦坦然接受了玄商的指责:“是啊,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也算一种宿命的必然吧。”

    玄商:“……”鬼的,宿命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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