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恶,是光明正大的恶。这样的人,没有底线,但说的都是真话,行的都是真事。只要谈妥了条件,凤君不怕拿不到解药。

    顾淮也最会权衡利弊。他很清楚,凤君在幽冥界,毫无根基归毫无根基,但毕竟是上界神君,撕破脸,也只是方便她拿他杀鸡儆猴,震慑其余冥司。于他,无益。既然,凤君主动与他交换条件,给出了台阶,他也没必要不合作。

    顾淮交出了解药。

    凤君对顾淮的识趣很满意,她笑盈盈地亲自替顾淮松了绑,还送他出了殿门。

    萧随风有些不高兴。

    顾淮在经过他身侧,压低嗓音道:“凤君初掌幽冥,是不会为这种小事贸然树敌的。萧殿主想借此扳倒我,怕是不可能。”

    萧随风冷冷看他一眼,并不搭腔。

    顾淮又桀桀怪笑几声,跨出门槛时,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凤君:“君上,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我只对蔚珃下了药,他入魔,可同我半分干系也没有。这入魔不入魔的,是我那好徒儿的心性问题。君上,可要小心了。其实,您若拿不定主意,还是可以试试我先前的提议。”

    这混蛋,临走挑拨离间不算,还要拾掇凤君!萧随风横去一眼,桃花眼中怒气又缓缓升腾而起。

    凤君把玩着顾淮给她的解药:“先谢过顾殿主的提醒了。本君也有一言相赠——”

    “多行不义必自毙。”

    顾淮阴测测笑了,并不在意凤君的话,抬起脚跨出了殿门。

    送走顾淮,凤君立刻回了偏殿。

    诛离还没回来,打翻的水盆在偏殿门口静静躺着,盆里尚有三分之一的清水。

    凤君拾起来,端着水盆放到了蔚珃床边。

    此时,定身诀已经失效。蔚珃半是昏迷半是清醒地蜷缩在床,呼吸凌乱,衣衫也被他自己解开了一半,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色。肩胛处还有一道显眼的伤口渗着血丝,是凤君在他识海里除魔时不甚伤了他识海所留下的痕迹。

    凤君心下愧疚,当即施了一个疗愈术。然后熟练地拿过一旁的干净的毛巾,沾了沾清水,替他擦去伤口上的血渍。

    冰冰凉凉的毛巾贴着皮肤而过,蔚珃颤了颤,眼皮缓缓撑开一条缝隙。模模糊糊的视野里,那一抹红色分外鲜活耀眼,心底的那股躁动也越演越烈。他拽住凤君手腕,以她手臂为支撑慢慢坐了起来。

    清浅凤凰花香浮动。他循着香气,埋首凤君颈间。

    “幽篁,救我……”与细细密密的吻一同落于耳畔的,是他喑哑着嗓子的求救声。

    凤君的呼吸乱了,神思一恍,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直到,萧随风尴尬地咳了几声,她才匆匆忙忙自怀中拿出解药,喂给了蔚珃。

    解药见效挺快,吞食下腹之后,蔚珃便安静了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他软软地倒在凤君怀里,呼吸绵长平和,似是睡了过去。

    他平静了,凤君却并不平静。

    怦!怦!怦!胸腔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奇奇怪怪的情绪缠绕,凤君垂眸去看蔚珃。他的脑袋温顺地窝在她颈窝,微黄的烛光跳跃,近得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蔚珃,真的很好看。也难怪顾淮会觊觎。鬼使神差地,凤君伸出手抚上他侧脸,拇指指腹流连他唇畔,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

    “君上,你不会……”萧随风惊悚地看着凤君的举动,想要问她,是不是也看上了蔚珃。但转念一想,觉得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妥,便止住了话头。

    凤君手上的动作一顿,浅红色眼睛里闪过一道迷惑之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背叛了大脑,就那样摸了蔚珃的脸。

    凤君尴尬,但脑子也转得极快:“本君不爱吃亏,方才他占了我便宜,我自是多少要占回来一些的。”

    她绝对没有见色起意!

    萧随风:“……”

    凤君替蔚珃拢好衣服,重新将他放平,盖好了被子。

    解药见效之后,蔚珃脸上褪去了淡淡的粉色,再度回到苍白之态,脆弱得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和顾淮……”凤君想到顾淮,眼底笼上一层阴霾,“当真是师徒?”

    听到顾淮的名字,萧随风本能地皱眉。

    “阿珃确实是顾淮的弟子。他是一百年前来到幽冥界的,彼时,他的年纪与衹澜差不多,也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他们失散了一段时日,直到顾淮将阿珃带到九殿方重逢。”说着这话的时候,萧随风看着凤君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神秘莫测,不过,这神色转瞬即逝,凤君并没有注意到。

    “可惜,好景不长。”萧随风幽幽一叹,沉沉的语调颇是感慨命运弄人,“顾淮最初便是心思不纯,只是打着教徒弟的幌子,想要将阿珃驯化成他的禁脔,如他蓄养的那些娈童一样。他姐姐察觉到不对劲,便想带阿珃逃离。可顾淮哪是那么好对付的。最后,他姐姐为了救他,死了。死在了一个雨夜。”

    越说到后面,萧随风的声音越低沉,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是沉郁得让一旁听着的凤君都感觉到了悲伤。她抬眸去看萧随风:“你与蔚珃他姐姐的关系,非同寻常吧?”

    “是。我,很是爱慕她。”萧随风也不扭捏,那对多情的桃花眸中泛起点点星光,突然,他目光定定地望向凤君,“君上有些地方同她很像。一样的喜欢着一身张扬的红衣,一样的喜欢雪水烹煮的新茶,一样的宠辱不惊,无论是何艰难的境地,她永远都是笑着的。”

    凤君愣了愣,不是很明白萧随风怎么突然将蔚珃的姐姐同她作起了比较。然后,听他带着几分不满的声音继续说道:“有一点,你们则很不一样。她惩奸扬善,嫉恶如仇,是不会放任顾淮那样的人胡作非为的。”

    懂了,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对她放走顾淮这事,萧随风是很不认同的。

    凤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殿主,本君面前倒无需这么弯弯绕绕。你不拿自己心上人来拉踩我,激将我,我也是会处理顾淮的。他为私欲给蔚珃下毒,追究起来顶多也是私德有亏,不至伤筋动骨。像他这样性子的,行的恶事不会少,本君倒觉得无需揪着这个小的,拿出个大的来才好。”

    萧随风意外:“君上并非怕贸然树敌?并非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凤君歪着脑袋看他,对于他的想法颇有些不解:“本君怕树敌作甚?真当做了什么,收不了场,我将不周山的凤凰小崽子们招呼来,你们十殿冥司谁能抵抗?”

    “……”萧随风嘴角抽了抽,是他格局眼界小了,以为凤君同他这个冥司一样瞻前顾后。

    “既然,左右都是要治他,为何放了他?抓了他,再去寻个由头,不是更方便吗?”萧随风还是有点不太理解凤君。

    “为了解药。能谈判拿到,自然是谈判的好。”凤君转回头去看蔚珃,替他掖了掖被角,“也为了他放松警惕,认为我根基不稳,情况未名,会顾忌重重,不敢动真格。”

    萧随风眸色转深,嗓音不由低了两度:“顾淮此人既可恶,也自负,他自以为探到了君上的底,便也不会急着去遮掩什么。且,他这几日皆在冥宫,正是查他的好时机。”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凤君眉眼一弯,道:“此事便拜托萧殿主了。”

    “遵君上圣意。”

    萧随风笑着应了下来,心下却是一沉。只是短暂照了一面,凤君就差不多摸清了顾淮的性子,专攻其心,还打算利用他与顾淮的嫌隙打击顾淮。

    这不周山的女君,比预想中的还要更难相与。这是萧随风此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七殿府邸之中,仅蔚珃和诛离两人,其实是避人耳目,怕顾淮发现他?”

    萧随风看了眼床上的蔚珃,不置可否。

    “你倒是有心了。”

    “尽故人之托罢了。”

    “蔚珃,并非他本名吧?他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凤君想起,在识海里的时候,她喊蔚珃,蔚珃的表情是奇怪而迷惘的。原以为,他因识海动荡,记忆错乱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想来,大抵那并非真名,他才有那样的反应吧?

    萧随风目光闪躲起来,恭敬地告罪:“君上恕罪,臣不方便说。”

    凤君不解:“他的名字难听?”

    “那倒没有。”

    “他的名字很好笑?”

    “寻常名讳,中规中矩。”

    “那为何不方便说?他这名字,见不得人?”

    “呃……往日没什么,如今倒确实有些见不得人。君上若真好奇,不妨等阿珃醒了,自己问他。”萧随风把皮球踢给了蔚珃。

    凤君问不到什么,索性换了个问题:“他有何心结,或是执念?”

    萧随风的神情更为难了。

    名字是小事,凤君只是随口一问,没得到答案,也无所谓。但这第二个问题,却是凤君极在意的。她正了正神色:“能被魔所诱,必是有心魔。你真为他好,便不该瞒着。”

    萧随风沉吟片刻:“他的心魔,其实是……”

    突然,蔚珃剧烈地咳了起来,打断了萧随风的话。咳着咳着,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凤君赶忙查看蔚珃的情况。这一次吐的血并没有先前那么多,原先在他身体里冲撞的灵力也很平稳运转着,但是——

    凤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探查的结果:“奇怪,为何还是没有他本源灵力的踪影?我入他识海,驱逐了魔气,也顺道帮他再次运化了师兄的灵力,这股灵力理应已经为他所用,可现在他身体里依然还是师兄的灵力,不见本源之灵力。”

    萧随风神色诡异:“君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这本就是……”

    “阿姐!”就在这时,衹澜跨过偏殿门槛,“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若将自己的元神灵力灌注入他人躯体,时日久了,便可夺舍其身。蔚殿主本源灵力未能运化您师兄的灵力,且被死死压制,是你那位师兄在蕴养这副躯壳,以便收为己用。”

    凤君神色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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