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被杀,府邸被焚,留下了两册残破、记载着淬炼魑魅魍魉成魔的笔记。

    显然,顾淮与那些奇怪的魑魅魍魉有关。至于永夜林的妖魔,同他有没有关系,凤君不能确定。她曾探过那只蜃妖的灵台,它之所以能成魔,是沾染了师兄的灵力和魔气,而非自己修炼出了魔骨。这与笔记里“魑魅魍魉相噬”而得魔骨的记载不符。

    凤君继续翻着册子,依稀分辨出了几个日期。她抬眸看向萧随风:“这样的魑魅魍魉是几时出现的,你可有印象?”

    萧随风思索一阵,回道:“印象里,出现这样的魑魅魍魉是五六十年前,那时零星有一两例,慢慢地,便多了些。近几个月更是频繁现身,而且还出现了正常元神被异化的情况。”

    笔记里所记载的那几个日期,正是近来五十年内的时间,与那些奇怪的魑魅魍魉出现的时间也相吻合。那么,顾淮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正常元神被异化?”凤君脑中灵光一闪,又问了萧随风一个问题,“正常元神被异化,是一个月前才出现的吗?”

    “大概是。”

    “一个月前,正是我丢了东西的时候。那日,有一只夔龙元神正在异化。”凤君指节轻轻敲击着册子,理清了些许思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顾淮在试验,于混乱中顺道捡走了我的玉珏?然后,他发现玉玦中的元神灵力和魔气能稳固魑魅魍魉涣散的神志,还能将正常元神魔化,这便有了永夜林那些妖魔。”

    萧随风想了想:“有可能。”

    事情被串了起来,但凤君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顾淮魔化魑魅魍魉做什么?是嫌弃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坦,给自己找点事做?还有,那成千上万只魑魅魍魉相互吞噬,真的能复得神识?

    “玄商,”凤君突然喊了玄商一声,“我记得,幽冥界里魑魅魍魉数量最多的当是玉光川和你的无相海,你可知那里面有多少魑魅魍魉?”

    “百万之众。”

    凤君讶异:“竟有如何之多?”

    “魑魅魍魉神识混沌,镇于玉光川下,在相互吞噬之中散尽元神。但这过程异常漫长,十万年下来,川中便有了这许多的魑魅魍魉。”

    “那有多少复有神志?”

    “我至今没有见过复现神识者。”

    玄商的说法,与顾淮的笔记相悖。

    不对!凤君脑海里浮现玉光川中的女水妖,看着玄商的目光透着几分狐疑之色:“你真的没见过?”

    凤君投过来的目光,让玄商很是不爽。他琥珀色眼睛里的竖瞳眯成一条细缝:“你觉得我骗你?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长歪了,成了个黑心黑肝的!”

    谁黑心黑肝了?!凤君嘴角抽了抽。

    自当初被他晓得自己觊觎他的角,她在他嘴里的形象真是一落就落到了泥地里,这不,一言不合就逮着她一顿怼。

    凤君心里默念:玄商就这脾气,本君是二十来万岁的老神君了,不生气,不生气。这家伙一向不骗人,说没见过,定然是没见过。

    “许是你没留意到。我却是在玉光川遇到了过一个水妖,看不清脸,只知道她有一头绿到发黑的头发,隐没在水里,只以为是一处水藻丛。”

    闻言,玄商的神色复杂起来。他幽幽叹了口气:“她不是复得神识的魑魅魍魉,也不是什么水妖。”

    “那是什么?”看玄商一脸有故事的表情,凤君一下来了兴致。

    玄商并不想说,但接触到凤君那殷切的眼神,又怕被死缠烂打,便很勉强地开了口:“她叫希徴,是烛龙之魂。当年不周山倾折,日月之光不至,连接归墟的通道断裂,需要一个天生地养的神族之躯来重构此地。老头子贪生怕死,骗了烛龙来此,肢解了她而成这方幽冥之界。烛龙自是心有不甘,最后一口气幻化出了希徴。老头恐其为祸幽冥,将她镇在玉光川下,永世不得出。”

    “明明是自己贪生怕死,却以天命之名找替死鬼,可不可笑!”玄商冷声一笑,声音和表情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郁。

    凤君一愣:“文昌神君不像是贪生怕死的,你是不是有所误会?”

    “误会什么?他自己就是天生地养、生于混沌的神祗,大可用自己的骨血去构筑幽冥,何需大费周章寻来烛龙?你觉得他淡看生死,不过是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罢了!”玄商说着说着,声音陡然拔高,激愤不已,“幽篁,当年你可以义无反顾,弃祗澜于不顾。他为什么不可以?!他一生无所挂碍,为什么不自己去死!日日教导我们神人无私,苍生为重,他自己怎么做不到!希徴她——她方两万岁啊!同我们一比,她就是个孩子!”

    在玄商一声声的控诉中,思徴池池水激荡,似是那死去的烛龙在悲鸣。

    原来,这就是文昌神君和玄商决裂的原因。

    凤君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安慰一般拍了拍他肩头。

    玄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的情绪:“方才,我说没见过复现神识的魑魅魍魉,其实不准确。希徴镇于玉光川中十万年,闲来无事,会分一部分神识给那些魑魅魍魉,陪她玩耍。玉光川中有神志的魑魅魍魉,都是希徴神识碎片,这些家伙离不开玉光川,也不能离希徴太远。阿淮笔记里这种魔化的魑魅魍魉,玉光川下,我是真的没见过。”

    根据玄商的话推断,单纯的魑魅魍魉相噬,结局仍是元神散尽,并不会练就魔骨,那顾淮能成功,必还加了别的手段。

    凤君继续翻册子,翻完第一册,翻第二册。第二册的笔记损毁得没有第一册厉害,但内容不多,尽是些看不懂的用词,像是某种观察笔记,但观察的是什么,完全看不出来。

    凤君翻啊翻,突然“咦”了一声,在残破的册子里翻出了一张折叠的纸。这张纸薄如蝉翼,韧性却是极佳,不易撕毁。它被折叠得极小,故而只被烧了一角。

    凤君小心翼翼展开,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浅红色眸子微微一沉:“玄商,你随我来。”

    凤君带着玄商去了冥君的书房。

    凤君将手中的纸铺开摊在书桌上。那是一张地图,确切说,是一张永夜林的地图。其上,有红色、绿色等圆点标注了一些地方。

    “你觉得,这些指什么?”凤君指着其中一个红点问玄商。

    “像是据点和岗哨。”

    玄商和凤君都是从十多万年前,诸神君的相互倾轧中走过来的。分析一张地图,对她们来说,不难。

    凤君沉思片刻:“玄商,我有个想法。明日,我们便召集冥差围剿永夜林,你先派斥候探探这些点。”

    玄商犹疑:“你不觉得这地图出现得太巧了吗?”

    “是很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凤君已经打定了主意,“永夜林是定要剿灭的,无论这张地图有没有问题,我们都要一试。你去围剿这些据点,声势越大越好,然后给我一些信得过的冥差,一起潜入魔宫。此番,不求一网打尽,只要拿回焕日神枪即可。”

    “声东击西?”

    “嗯。”凤君点头。

    凤君和玄商拟定了策略,当日便着手行动了起来。玄商为将,五殿萧随风和六殿、十殿三位冥司各领三路冥差进发。一殿和二殿被留在了冥宫。

    衹澜得知消息,匆匆去寻了凤君。他面色阴晴不定,开口就问:“阿姐,为何没有派将阖殿主前去?他善于山林作战,比玄商殿主更合适。就算,不以他为将,你也该命他前去,而不是萧随风!”

    幽冥界的寒冬已近尾声,这几日回暖了许多。蕤宾殿墙角的梅花,零星开放了几朵。

    凤君坐在梅花树下供人休憩的石桌边,桌上一架小炉温着一壶清酒。见衹澜来了,她笑着招呼他坐下,然后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此乃冥宫地窖里藏了百年的青梅酿,清甜醇厚,尝尝看。”

    衹澜垂眸,看着清透的酒水在杯中晃荡,问道:“阿姐不派遣将阖殿主,是因为,他是我推荐的?因为,你不信任我?”

    凤君仍是笑着,浅红色眸子流光溢彩,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想要衹澜先喝了这杯。

    衹澜神情复杂地举杯,一饮而尽。

    凤君又替他斟满一杯:“初来幽冥界那日,焕日神枪丢失,只有你一人近了我身。”

    衹澜猛的抬眸,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初次相见,你将我唤作‘阿姐’,也很是蹊跷。但我只当,我与你阿姐有相似之处,让你错认了。”凤君语调轻柔,听不出任何问罪之意。

    “阿姐何意?”

    温热的酒水灌喉而过,衹澜却感觉不到暖意,一阵凉意自脚底升腾。

    “那日,你受了伤,我想查看一番,你却一再抵抗,不肯让我碰一下。你在怕什么?”凤君没有回答衹澜,而是提了另一件事。

    “我……”衹澜语塞。

    “你不必回答,我替你答。”凤君缓缓起身,日光照在她身上,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光。

    不!不是她笼了一层光,而是他眼前迷糊了起来。衹澜甩甩头,想要保持清醒,但脑子却越发浑浑噩噩,凤君飘飘渺渺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你怕我晓得,你抽出了焕日神枪的元神灵力,怕我晓得,你身负魔气。你指控萧随风灌注灵力给蔚珃,其实,往蔚珃身体里灌注灵力的,是你。”

    “阿姐,不是!你说的不对!”衹澜以手撑着石桌,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也渐渐失力,站起来又坐了回去。他抬起迷蒙的双眼,朝凤君伸出手去:“不是我,相信我。”

    凤君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世上,能自如使用师兄灵力的,只有他本尊。师兄——”

    衹澜抓住了凤君的手腕,急切道:“不是!你若不信,你现在可以一探!”

    凤君又摇了摇头:“你现在让我查探,自然是已经掩饰过了,我能看出什么?”

    眼皮越来越沉,衹澜心里急,但已经无力说话。他倒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凤君神色复杂,纤白的手摸了摸衹澜的脑袋:“师兄,无论是与不是,你且先睡一段时间吧。若不是你做的,那自然最好。若是,我便剿灭所有妖魔,拉你回来。”

章节目录

师兄今天入魔了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凤十三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十三少并收藏师兄今天入魔了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