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秋收节集市（三）
东部大广场呈现出同心圆的形状，总共有十五层，层层之间由楼梯链接。广场平日里是居民散步的去处：毕竟这里就位于平民区附近，并且从不收费。
而秋收节来临时，五湖四海的商人们先是选定位置，按照规定签下契约。等到开市时凭着契约缴纳费用，就可以得到已经分配好的摊位。几十年前皇室只负责收费，不负责给商人们安排摊位，结果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康福洛尔陛下上台执政后新加了这条规矩，让这盛会安全，稳定了不少。
至于那两个调皮的少年——还在树林里紧赶慢赶的欧内斯特与崔斯坦，似乎并不太希望皇室的势力过多介入秋收节的庆典。对商人游客来说是安全的事，对这两个偷溜出来玩耍的少年来说却成了难题。
当少年们远远看着集市的大门被五六个皇室守卫把守时，他们便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崔斯坦在守卫们发现他们的行踪前，率先拉着欧内斯特闪进了路边的草丛。
“该死，”他咒骂着，从草丛中探出半个头观察守在门口的卫兵，“往年只有两个，这次直接翻了三倍。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还配备了更加精良的武器，”欧内斯特也学着他的样子探头，“天啊——那个是火铳吗？居然还带了机械制品……”
“机械制品？！”崔斯坦探头，“火铳？紫罗兰进口的——好难见到！”
“……快点回去，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结果，欧内斯特强硬地将可怜的崔斯坦摁回了草丛当中。几名卫兵察觉到了异样，但除了几枚微微颤动的草叶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比起两个藏在草丛后的少年，这动静更像是顽皮鸟儿弄出的。
而崔斯坦和欧内斯特则有大麻烦了。
前者急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抽出术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几十秒后，崔斯坦下定了决心，他将欧内斯特拉到自己身边：“可能会有点痒。”
“你要干什么？”欧内斯特心头一紧：崔斯坦的秘术……虽说这小子算是个秘术天才，可是他的术法大多数还是用来调皮捣蛋：比如让路德维希的教材突然爆炸，或者给他一尘不染的办公室里吹进一股带着沙尘的风……
怎么这些恶作剧都是针对他们的历史与秘术学老师的？欧内斯特突然发现这一盲点。可现实容不得他思考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崔斯坦地术杖尖端冒出点点光亮，然后……
他的脸开始奇痒无比。欧内斯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挠，却被崔斯坦一巴掌拍了下去：“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少年舔了舔干涸嘴唇，开始慢慢转动自己的术杖。欧内斯特脸上的痒感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上万只蚂蚁正在啃食他的脸颊。他咬紧牙关，话语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你在对我的脸做什么……崔斯坦！”
一瞬间，所有不适感全都消失了。两个少年喘着粗气，分开彼此。欧内斯特瘫倒在地，使劲地挠着自己的脸：明明已经不痒了，可他就是想这么做——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远处的崔斯坦神秘一笑，他从包里取出一面圆镜，递了过来。仍未搞清楚状况的欧内斯特疑惑地将其接过，对准了自己的脸。
他差点没昏死过去：原本洁白光滑的脸颊变得黝黑粗糙，脸上的雀斑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明显。崔斯坦还很“贴心”地给他原本柔顺的亮红色卷发施了秘术，不仅使它们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淡，还让它们恶心地、扭曲地缠结在一起。
——平日里温和腼腆的皇子此刻或许真的起了杀心。他拔出术杖，用尖端指着崔斯坦，一字一顿地吼道：“你、毁了、我的、脸！”
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丢掉手中的石剑，转而抓住面前少年的衣领：“怎么办？！如果我顶着这张脸回去，我的……我们俩的父亲都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嘿，嘿！哥们，”崔斯坦赶忙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把手放下“这个是暂时的！我们回家之前你肯定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确定？”
“这个变形秘术，我已经做了上百次实验了，”他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它来自我无意间看到的一本秘术合集——路德维希的书，肯定没问题！”
“……你确定？”
“确定！”
——
守卫今天接待了两个有些古怪的小男孩。
两个都是皮肤黝黑，肤质粗糙：一看就知道，他们经常在田野上陪同父母耕作。其中一个头发是暗淡的暗红色（他的脸上还有雀斑……可是这雀斑看起来很熟悉？），另一个则是没有光泽的深蓝色。
是那个深蓝色头发的男孩热情地介绍了二人的身份：表兄弟，家在附近的村子里。这次是帮父母买点什么东西，而他们已经如此进行了好几年。
男孩自称叫卡尔，他的表兄弟叫罗尔。他们都是秘术师，还都将术杖乖乖地交出来给他检查。卡尔的术杖是一根规规矩矩的木棍，可那个叫罗尔的少年，术杖是一把镶着绿宝石的石剑——有些熟悉，守卫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把术杖。
可还来不及他反应，罗尔已经被自己的表兄弟匆匆拉走：还不忘给几个压力巨大的“守门员”留下一个微笑。
那微笑也很熟悉。守卫怀疑自己应该在何处见过这个少年，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逐出脑海：可能前几年秋收节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小孩。只是一时间记忆模糊了而已。
至于那得到通行允许后，便一溜烟跑走的少年们——已经易容成庄稼汉之子的欧内斯特和崔斯坦，立刻绕道而行，来到守卫们的视线盲区后才松了口气。
“我们必须得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吗？！前几年都没这么干，”欧内斯特抚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皮肤，“这层皮裹在我身上……好不舒服！”
“忍忍吧，娇生惯养的皇子殿下，”崔斯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细皮嫩肉的你肯定不习惯庄稼汉粗糙黝黑的皮肤。但如果以原貌示人，我们都得有大麻烦。更何况今年卫兵的人数变多了，我怕他们当中有人见过你。”
“卫兵里没人见过我……”
“没人见过你，没人见过你——皇家卫队的葛尔妲女士不是人咯？你就这么对待教了我们三年的剑术老师？
“……”欧内斯特别开脸，“但是……至少，我是说至少——别摆弄我的头发……”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一双手落在了自己头顶的乱发上，还带着并不算友好的力道使劲揉了揉：原本杂乱无章，丑陋至极的暗红色卷发变得更乱了。
欧内斯特的心情也更加混乱了。
“得啦，外面的人看到你的红发都知道你和皇室脱不开干系，”然而始作俑者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更何况，你这样还是挺帅气的——别摆着一副臭脸，罗尔先生。秋收节的庆典还没开始呢！我还等着到集市上大吃特吃——”
“你最好节制点，”欧内斯特气鼓鼓地喃喃自语，“去年不知道是谁吃完了自己的零花钱，转而借我的用……”
不过这碎碎念一字不漏地溜进了身边少年的耳朵，对方立刻反驳：“哥们，你可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陛下给你的金子银子——不是数不胜数？”
“……崔斯坦，你得衡量一下你的胃口和我的财力——我是真的担心，如果不加以节制，你会把帝国的国库直接吃空。”
“……”
崔斯坦自讨没趣地闭上了嘴。
——
至少集市上欢乐的氛围确实驱散了欧内斯特心中的阴影。
无论是人类，还是大老远从密林中赶来的魔物们，平日里矛盾纠纷多多的二者此刻却得以和平相处。他路过卖精石饰品的小摊位，看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从蜥蜴人手中接过一串蜘蛛糖果：那黑色的，布满毛茸茸长腿的玩意不是他能够接受的东西，可是女孩却笑着啃下了糖果的一条腿……
欧内斯特识趣地别过了脸。虽然几年前崔斯坦在集市上买过蜘蛛糖果，他本人也形容味道不错。但少年说话时，嘴里含着的半截蜘蛛腿黏着血丝（糖丝……糖丝……他不断给自己洗脑），还在不断抽动的情景实在是让人终身难忘。
“欧……罗尔老弟，”正好此时，不远处的崔斯坦正在呼唤欧内斯特的假名：他的贴身侍卫（此刻应该是表哥）正站在一个摊位边，使劲挥舞着双手，“来这边！有彩色的香肠卖！”
彩色香肠……？
不，那是彩虹烤肠！
欧内斯特两眼放光，他闪身躲开一群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的花精——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群游客，有人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出现而小声抱怨，惹得几位正在表演的花精也有些不悦——又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来到了崔斯坦身边。
阅读价目表后，欧内斯特毫不犹豫地递出了十枚铜币：“女士，我要这个……谢谢。”
“你们这两个小子，”店长收下钱后，上下打量二人，“长得挺瘦，饭量还那么大……”
“我们帮爹妈干了一年的农活了，平时消耗多，吃得多一点很正常啦！”崔斯坦笑着搂住欧内斯特，还不忘压低声音：“罗尔老弟，下次说话的时候记得像我一样多用点市民的口音……他们会听出你的身份的！”
“哦……哦……”欧内斯特云里雾里地回答，他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店长递过来的香肠了，“谢……谢谢女士——呃，阿姨？”
“这孩子怪可爱的，”店长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还模仿贵族少爷说话？小心点吃，才出炉的，很烫。”
后面的话欧内斯特已无暇去听了。他盯着手中油光发亮，颜色还在不断变化的巨大烤肠，迫不及待地咬下了第一口——辛辣，滚烫，还夹杂着一种独特的香味：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几乎快被这街边美食感动得流出眼泪来。
“我真不知道这长得奇怪的烤肠是怎么博得你的欢心的，”崔斯坦很明显不理解皇子的食物喜好，“明明给阿德勒吃的都比这好上几千倍。”
“让我想起母亲的味道，”欧内斯特又咬下一口烤肠，“刚刚那位女士也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我都快忘了你还有一半平民血统呢。”
“谁知道呢，说不准我母亲以前就喜欢吃彩虹烤肠……只可惜，现在一年也就只有秋收节的时候可以吃了。”
“你只要告诉后厨，他们就会给你准备满满一大盘。”
“父亲不会允许我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还知道这玩意不干不净啊，不怕吃了伤到你的肠胃吗，殿下？”
“——闭嘴！”
吃完美食后，他们施术将剩下的木签燃成了灰烬。少年们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的伪装过于完美，路过的人只当他们是无数普通农庄少年中的其中两位，浑然不觉这就是从未公布身份的皇子殿下与他最亲近的贴身侍卫。
崔斯坦突然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欧内斯特发现前方有个支起来的帐篷：是个小摊位。帐篷下方紫色的地毯上摆放着数十个小瓶子，里面盛放着银色的雾状气体。
店长是位美梦精灵，正跪在摊位后清点自己的商品：她的上半身是美丽的少女，下半身却是缓缓坠落的流沙。
“在这里等等我，”崔斯坦转过身，“我去买个美梦……”
“为什么？”
“……嗯，最近有点睡不好，”他涨红了脸，“在这儿等我就行了！”
他向美梦精灵的摊位走去。几分钟后，脖子上多了一个悬挂着的小玻璃瓶。“这就是一个美梦。”他挺起了胸脯，让欧内斯特仔细观察。后者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触摸小瓶子，却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别这么做，老弟——这瓶子脆弱得很，只要有个裂缝美梦就跑出来了。”
“然后呢？”
“我们就用一枚银币买了一小罐空气。”
“真是个有趣的笑话。”
崔斯坦小心翼翼地拎起绳子，将小瓶放在自己衣服内侧：“刚刚那个沙人……就是美梦精灵，她说人类都喜欢叫他们美梦精灵，其实他们这个族群的名字是沙人。而且那位美丽的小姐不太喜欢人类的称呼……
总之，我和那位沙人小姐聊了一会天。她说等会这附近会有个马戏表演，我们这些孩子可能会感兴趣——你想看吗？”
“我？”欧内斯特皱起眉，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又看向崔斯坦：就差没把“我真的很想看看马戏表演！求求你了，欧内斯特殿下！！”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他叹了口气。
“看吧，反正时间还早。”
“欧耶——！！！”身边的少年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而秋收节来临时，五湖四海的商人们先是选定位置，按照规定签下契约。等到开市时凭着契约缴纳费用，就可以得到已经分配好的摊位。几十年前皇室只负责收费，不负责给商人们安排摊位，结果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康福洛尔陛下上台执政后新加了这条规矩，让这盛会安全，稳定了不少。
至于那两个调皮的少年——还在树林里紧赶慢赶的欧内斯特与崔斯坦，似乎并不太希望皇室的势力过多介入秋收节的庆典。对商人游客来说是安全的事，对这两个偷溜出来玩耍的少年来说却成了难题。
当少年们远远看着集市的大门被五六个皇室守卫把守时，他们便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崔斯坦在守卫们发现他们的行踪前，率先拉着欧内斯特闪进了路边的草丛。
“该死，”他咒骂着，从草丛中探出半个头观察守在门口的卫兵，“往年只有两个，这次直接翻了三倍。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还配备了更加精良的武器，”欧内斯特也学着他的样子探头，“天啊——那个是火铳吗？居然还带了机械制品……”
“机械制品？！”崔斯坦探头，“火铳？紫罗兰进口的——好难见到！”
“……快点回去，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结果，欧内斯特强硬地将可怜的崔斯坦摁回了草丛当中。几名卫兵察觉到了异样，但除了几枚微微颤动的草叶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比起两个藏在草丛后的少年，这动静更像是顽皮鸟儿弄出的。
而崔斯坦和欧内斯特则有大麻烦了。
前者急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抽出术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几十秒后，崔斯坦下定了决心，他将欧内斯特拉到自己身边：“可能会有点痒。”
“你要干什么？”欧内斯特心头一紧：崔斯坦的秘术……虽说这小子算是个秘术天才，可是他的术法大多数还是用来调皮捣蛋：比如让路德维希的教材突然爆炸，或者给他一尘不染的办公室里吹进一股带着沙尘的风……
怎么这些恶作剧都是针对他们的历史与秘术学老师的？欧内斯特突然发现这一盲点。可现实容不得他思考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崔斯坦地术杖尖端冒出点点光亮，然后……
他的脸开始奇痒无比。欧内斯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挠，却被崔斯坦一巴掌拍了下去：“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少年舔了舔干涸嘴唇，开始慢慢转动自己的术杖。欧内斯特脸上的痒感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上万只蚂蚁正在啃食他的脸颊。他咬紧牙关，话语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你在对我的脸做什么……崔斯坦！”
一瞬间，所有不适感全都消失了。两个少年喘着粗气，分开彼此。欧内斯特瘫倒在地，使劲地挠着自己的脸：明明已经不痒了，可他就是想这么做——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远处的崔斯坦神秘一笑，他从包里取出一面圆镜，递了过来。仍未搞清楚状况的欧内斯特疑惑地将其接过，对准了自己的脸。
他差点没昏死过去：原本洁白光滑的脸颊变得黝黑粗糙，脸上的雀斑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明显。崔斯坦还很“贴心”地给他原本柔顺的亮红色卷发施了秘术，不仅使它们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淡，还让它们恶心地、扭曲地缠结在一起。
——平日里温和腼腆的皇子此刻或许真的起了杀心。他拔出术杖，用尖端指着崔斯坦，一字一顿地吼道：“你、毁了、我的、脸！”
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丢掉手中的石剑，转而抓住面前少年的衣领：“怎么办？！如果我顶着这张脸回去，我的……我们俩的父亲都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嘿，嘿！哥们，”崔斯坦赶忙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把手放下“这个是暂时的！我们回家之前你肯定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确定？”
“这个变形秘术，我已经做了上百次实验了，”他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它来自我无意间看到的一本秘术合集——路德维希的书，肯定没问题！”
“……你确定？”
“确定！”
——
守卫今天接待了两个有些古怪的小男孩。
两个都是皮肤黝黑，肤质粗糙：一看就知道，他们经常在田野上陪同父母耕作。其中一个头发是暗淡的暗红色（他的脸上还有雀斑……可是这雀斑看起来很熟悉？），另一个则是没有光泽的深蓝色。
是那个深蓝色头发的男孩热情地介绍了二人的身份：表兄弟，家在附近的村子里。这次是帮父母买点什么东西，而他们已经如此进行了好几年。
男孩自称叫卡尔，他的表兄弟叫罗尔。他们都是秘术师，还都将术杖乖乖地交出来给他检查。卡尔的术杖是一根规规矩矩的木棍，可那个叫罗尔的少年，术杖是一把镶着绿宝石的石剑——有些熟悉，守卫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把术杖。
可还来不及他反应，罗尔已经被自己的表兄弟匆匆拉走：还不忘给几个压力巨大的“守门员”留下一个微笑。
那微笑也很熟悉。守卫怀疑自己应该在何处见过这个少年，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逐出脑海：可能前几年秋收节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个小孩。只是一时间记忆模糊了而已。
至于那得到通行允许后，便一溜烟跑走的少年们——已经易容成庄稼汉之子的欧内斯特和崔斯坦，立刻绕道而行，来到守卫们的视线盲区后才松了口气。
“我们必须得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吗？！前几年都没这么干，”欧内斯特抚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皮肤，“这层皮裹在我身上……好不舒服！”
“忍忍吧，娇生惯养的皇子殿下，”崔斯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细皮嫩肉的你肯定不习惯庄稼汉粗糙黝黑的皮肤。但如果以原貌示人，我们都得有大麻烦。更何况今年卫兵的人数变多了，我怕他们当中有人见过你。”
“卫兵里没人见过我……”
“没人见过你，没人见过你——皇家卫队的葛尔妲女士不是人咯？你就这么对待教了我们三年的剑术老师？
“……”欧内斯特别开脸，“但是……至少，我是说至少——别摆弄我的头发……”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一双手落在了自己头顶的乱发上，还带着并不算友好的力道使劲揉了揉：原本杂乱无章，丑陋至极的暗红色卷发变得更乱了。
欧内斯特的心情也更加混乱了。
“得啦，外面的人看到你的红发都知道你和皇室脱不开干系，”然而始作俑者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更何况，你这样还是挺帅气的——别摆着一副臭脸，罗尔先生。秋收节的庆典还没开始呢！我还等着到集市上大吃特吃——”
“你最好节制点，”欧内斯特气鼓鼓地喃喃自语，“去年不知道是谁吃完了自己的零花钱，转而借我的用……”
不过这碎碎念一字不漏地溜进了身边少年的耳朵，对方立刻反驳：“哥们，你可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陛下给你的金子银子——不是数不胜数？”
“……崔斯坦，你得衡量一下你的胃口和我的财力——我是真的担心，如果不加以节制，你会把帝国的国库直接吃空。”
“……”
崔斯坦自讨没趣地闭上了嘴。
——
至少集市上欢乐的氛围确实驱散了欧内斯特心中的阴影。
无论是人类，还是大老远从密林中赶来的魔物们，平日里矛盾纠纷多多的二者此刻却得以和平相处。他路过卖精石饰品的小摊位，看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从蜥蜴人手中接过一串蜘蛛糖果：那黑色的，布满毛茸茸长腿的玩意不是他能够接受的东西，可是女孩却笑着啃下了糖果的一条腿……
欧内斯特识趣地别过了脸。虽然几年前崔斯坦在集市上买过蜘蛛糖果，他本人也形容味道不错。但少年说话时，嘴里含着的半截蜘蛛腿黏着血丝（糖丝……糖丝……他不断给自己洗脑），还在不断抽动的情景实在是让人终身难忘。
“欧……罗尔老弟，”正好此时，不远处的崔斯坦正在呼唤欧内斯特的假名：他的贴身侍卫（此刻应该是表哥）正站在一个摊位边，使劲挥舞着双手，“来这边！有彩色的香肠卖！”
彩色香肠……？
不，那是彩虹烤肠！
欧内斯特两眼放光，他闪身躲开一群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的花精——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群游客，有人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出现而小声抱怨，惹得几位正在表演的花精也有些不悦——又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来到了崔斯坦身边。
阅读价目表后，欧内斯特毫不犹豫地递出了十枚铜币：“女士，我要这个……谢谢。”
“你们这两个小子，”店长收下钱后，上下打量二人，“长得挺瘦，饭量还那么大……”
“我们帮爹妈干了一年的农活了，平时消耗多，吃得多一点很正常啦！”崔斯坦笑着搂住欧内斯特，还不忘压低声音：“罗尔老弟，下次说话的时候记得像我一样多用点市民的口音……他们会听出你的身份的！”
“哦……哦……”欧内斯特云里雾里地回答，他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店长递过来的香肠了，“谢……谢谢女士——呃，阿姨？”
“这孩子怪可爱的，”店长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还模仿贵族少爷说话？小心点吃，才出炉的，很烫。”
后面的话欧内斯特已无暇去听了。他盯着手中油光发亮，颜色还在不断变化的巨大烤肠，迫不及待地咬下了第一口——辛辣，滚烫，还夹杂着一种独特的香味：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几乎快被这街边美食感动得流出眼泪来。
“我真不知道这长得奇怪的烤肠是怎么博得你的欢心的，”崔斯坦很明显不理解皇子的食物喜好，“明明给阿德勒吃的都比这好上几千倍。”
“让我想起母亲的味道，”欧内斯特又咬下一口烤肠，“刚刚那位女士也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我都快忘了你还有一半平民血统呢。”
“谁知道呢，说不准我母亲以前就喜欢吃彩虹烤肠……只可惜，现在一年也就只有秋收节的时候可以吃了。”
“你只要告诉后厨，他们就会给你准备满满一大盘。”
“父亲不会允许我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还知道这玩意不干不净啊，不怕吃了伤到你的肠胃吗，殿下？”
“——闭嘴！”
吃完美食后，他们施术将剩下的木签燃成了灰烬。少年们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的伪装过于完美，路过的人只当他们是无数普通农庄少年中的其中两位，浑然不觉这就是从未公布身份的皇子殿下与他最亲近的贴身侍卫。
崔斯坦突然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欧内斯特发现前方有个支起来的帐篷：是个小摊位。帐篷下方紫色的地毯上摆放着数十个小瓶子，里面盛放着银色的雾状气体。
店长是位美梦精灵，正跪在摊位后清点自己的商品：她的上半身是美丽的少女，下半身却是缓缓坠落的流沙。
“在这里等等我，”崔斯坦转过身，“我去买个美梦……”
“为什么？”
“……嗯，最近有点睡不好，”他涨红了脸，“在这儿等我就行了！”
他向美梦精灵的摊位走去。几分钟后，脖子上多了一个悬挂着的小玻璃瓶。“这就是一个美梦。”他挺起了胸脯，让欧内斯特仔细观察。后者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触摸小瓶子，却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别这么做，老弟——这瓶子脆弱得很，只要有个裂缝美梦就跑出来了。”
“然后呢？”
“我们就用一枚银币买了一小罐空气。”
“真是个有趣的笑话。”
崔斯坦小心翼翼地拎起绳子，将小瓶放在自己衣服内侧：“刚刚那个沙人……就是美梦精灵，她说人类都喜欢叫他们美梦精灵，其实他们这个族群的名字是沙人。而且那位美丽的小姐不太喜欢人类的称呼……
总之，我和那位沙人小姐聊了一会天。她说等会这附近会有个马戏表演，我们这些孩子可能会感兴趣——你想看吗？”
“我？”欧内斯特皱起眉，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又看向崔斯坦：就差没把“我真的很想看看马戏表演！求求你了，欧内斯特殿下！！”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他叹了口气。
“看吧，反正时间还早。”
“欧耶——！！！”身边的少年爆发出胜利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