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流氓安玉并未曾想过她竟然会给杨随留下这样的印象,带着对明日学堂的向往安然入睡。第二天来到课堂时与前一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是活力满满。

    今日夫子的讲学也开始转变内容,之前讲了很长时间的纵横论,现在终于开始转向大聿风土人情,安玉很喜欢这样的课。家里那本地理图志安玉不知翻了多少遍,有时对细节的了解,就连店里的张知事也比不过她。

    安玉听得格外认真,夫子比起张知事的侃侃而谈,所讲述的内容更加专业和深入。夫子会详尽地讲解大聿每个府州监军的情况,学识不可谓不渊博。在讲学快要结束时,夫子并无隐瞒,直言道:“我今日所讲之事一是往年曾亲眼见过,一是从书上习得,一是与他人交谈中得知。但是,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希望诸位以后有机会可以亲眼去瞧上一瞧,探上一探。如果能发现与我今天所说有不同,那便是你们的一大幸事。”

    随后的技艺课沈逑然教大家作画,安玉于绘画一事仍不精通,于是简单地作了两笔,便以“不识画作真面目,只缘我在此画中”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安玉这个半斤看看宋心琴这个八两,大差不差,宋心琴比安玉在画作上要更加有灵气一点,但是也基本可用随性而为四个字概括。看着二人丝毫不羞的样子,沈逑然让她俩去了东苑,“这里无聊就去东苑下你们的棋。”说完还朝她俩眨了眨眼睛。

    安玉想起来昨日下学后,她和宋心琴教沈逑然下五子棋,只不过观看了一两盘,沈逑然便能领悟到五子棋的要义,很快地与她们打成一团。看着沈逑然对这些休闲简单的游戏颇感兴趣,安玉决定将自己之前制作的跳棋拿出来,这样三人便可以同时对阵。

    沈逑然好奇为何安玉总是会有一些奇怪但是好玩的东西,安玉只得用其他州县传过来的民间技艺糊弄过去。之前安玉闲着无聊,将跳棋,飞行棋这样的游戏全部都制作出来,没上学堂之前,总是找时静和施茜一起玩。只是后来上了学堂,对这些就碰得少了。安玉没想到有一天在学堂里竟然还能与朋友一起玩这些游戏,安玉觉得此刻她心满意足。

    等下了学告别了沈逑然和顾夫子,安玉和宋心琴一起走向梅竹巷。今日巷口站了一名年轻面生的男子,安玉不以为然,但是旁边的宋心琴却停下脚步,脸色突变。

    看到宋心琴,该名男子气冲冲地跑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对宋心琴说道:“心琴,你为什么不同意嫁给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双亲也都赞成,你给我个理由!”

    安玉察觉到自己听到了八卦,正犹豫着自己应该是离开还是继续站在这儿的片刻,宋心琴张口:“青梅竹马怎样,媒妁之言又怎样!我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

    男子听到宋心琴的话,气极反笑:“一辈子不嫁人?哈哈哈,宋心琴,你以为你想一辈子不结婚就能真的如愿了?你到时候别后悔!”

    宋心琴非常平静地盯着男子的眼睛:“后悔那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看到宋心琴油盐不进,男子指着她好久没说出来句整话,然后边念叨着你行边走开了,安玉这才看向宋心琴。男子走后宋心琴才开始有了反应,眼眶慢慢变红。

    安玉有些心疼,环着宋心琴虚抱了抱。宋心琴开口:“他是我父母为我定下的姻缘,家里是做布坊生意的,我爹想让我嫁过去,”宋心琴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为了家里,能够联姻。”

    安玉看着从未展现过柔弱的宋心琴,此时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袖,似乎是不愿让人看见她马上掉落的眼泪。安玉心里蓦地一疼,替宋心琴的无助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安玉没有办法,只能往更紧地环住了宋心琴,安慰她道:“不急不急,会变好的,会变好的。”只是安玉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话语究竟有没有用。

    安玉将宋心琴送回了家,回家时看着依旧繁华热闹的商街,内心突然再一次地生出一些那些已经好久没有出现的无力感,她有些害怕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是不是也要走上跟宋心琴一样的道路,被父母安排着嫁人,拘泥于一处宅门院落。

    “难受。”安玉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难受。回到家,娘亲看着安玉一脸沉重,无精打采的模样忙问道安玉出了什么事。安玉看着娘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以后我能不嫁人吗?”母亲有些错愕,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不嫁人你这辈子该如何生存呢?”

    安玉听到这话,卸了心神,神游一般,在娘亲有些担心的目光下回到了后院。安玉有点发愁,觉得自己是时候可以开始考虑未来该如何自处。安玉突然想到之前夫子提到过女子独立门户的事情,但是当时并没有深入地向大家讲解,安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新的希望,决定明天好好地去向顾夫子请教。

    安玉想起刚刚娘亲担心的眼神,决定回到旅店跟娘亲解释一下。但是脚步还没迈进大堂,耳边就已经听见非常激烈的吵闹声。

    “杨少将军当真被那朝廷革了职?”

    “已经确定了,那布告今日已经传得遍布街头巷尾了,给了个校尉武散官的名号,说是杨少将军因反击倭人造成更大的伤亡要以示惩戒。啐!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还有还有,听说朝廷在杨少将军将那倭人击退回界河外后,就把杨少将军的部队召回了。还决定以银养和,要掏银子给那倭人呢。”

    ……

    安玉脑海里涌现出杨随的脸,暗暗感叹:还真是个美强惨。而美强惨杨随本人此时却并不在乎朝廷对他的处理,他没有向朝廷上奏,朝中更是无人替他奏表。

    旁人看到的杨随,只是每日都会出现在都城里不同的武馆里去跟那些还未武举的武人打上一拳,然后便开始在街上闲逛,有时甚至会去酒店喝上一壶,旁人因此皆评他一蹶不振。

    回到家的杨随看见母亲正等在院子中,他们一家居住在简单的民巷,只有一处院子、一间正屋和三间厢房。杨随的父亲在如今从七品的职位上已呆了数十年,杨随还有一个姐姐,在他投军的第二年便嫁给了都城附近一个县的小小县尉。

    母亲看着杨随带着酒气回家,想起今日在街上听到旁人诋毁儿子,再一次地开始数落埋怨自己为何当初要去给太子乳母,不然全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到母亲自怨自艾,杨随此刻很清醒,他蹲在母亲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

    “母亲,我从未后悔过往任何一次选择,反而我很感激您,给了我能为大聿和大聿的百姓做事的机会。母亲,虽九死,儿其犹未悔。”

    看出杨随那深沉的眸子里的坚定,母亲终于泪流满面,她泣不成声地将杨随抱在了怀里。

    等杨随回到自己的厢房,发现书案上摆着一封密信,抬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进来的痕迹。杨随像是猜到什么一样,嘴角扬了扬,拆开了那封密信。

    看完后,杨随心情有些沉重,拿起身边的竹哨吹了几个音,从院子外面听好像只是飞过来几只鸟在叫。此时天色稍暗,没有人注意到杨随房间的房顶一个人显现出来,没几步便隐入巷外的环境中。更不会有人能够想到,那哨声若是被破译出来,是杨随回了句“正有此意。”

    “正有此意。”听到娘亲说要将做好的甜食分给时静和施茜,安玉不假思索地回了句。

    最近因为学会和学堂课业忙碌,安玉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跟这两位小友相聚了。今日因看到了宋心琴那一遭,加上内心有点对未来的茫然,安玉决定去时静那里放松一下心情。

    安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跟时静在一起,总觉得周遭万物都开始变得温柔,安玉挺喜欢跟时静待在一块。收拾好要带给她俩的甜食,安玉提着食盒来到了时静家。

    看见安玉带着食盒过来,时静也很开心,“阿玉今日课业不忙了?我都好久没跟阿玉下午茶了。”

    “静姐姐,你还记得我说的下午茶啊?”安玉问。

    “那当然了。”时静边说边给安玉倒了茶。“阿玉你说的悠闲时光享受生活嘛。”

    安玉坐下打开了带来的食盒,时静看到后有些惊讶,“竟然是糖葫芦和芋泥,阿玉知道我最近馋这些了?”安玉点点头。

    时静继续说道:“把阿茜也叫来吧,她最近好几天都没往我这跑了……”正说起施茜,便听见门口处有些响动。两人扭头向门口看去,只见施茜红着眼眶,浑身发抖地朝她们走来。安玉心下一沉,时静觉得不对劲,忙朝施茜走去,搀扶着她坐下,询问发生了何事。

    施茜就连嘴唇也在发抖,尝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安玉拉住施茜的手,让她平缓一下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施茜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爹,爹爹,战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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