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温柔乡的安玉跟在杨随后面,也没管他要去哪里,直到听见周围又重新传来非常嘈杂的声音,安玉这才抬头往旁边看去。原来杨随引着安玉来到了杂耍表演的地界,街中央围了一圈的人群中间是经典的胸口碎大石。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正面躺在一个板床上,胸口处放了一尊巨石,安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石头边缘,感觉不像是假的,而且那重锤敲下时,明显能看到男子使劲的一瞬间露出来的坚实肌肉,妥妥的脂包肌嘛这不是,安玉心想。

    除了碎大石,旁边还有吞云吐火和表演吞剑的。看着身旁看的津津有味的杨随,安玉服气了:行吧,还是个钢铁温柔乡。

    杨随看这些人看的认真,似乎没太关注技艺,而是在关注杂耍艺人本身。安玉有些讶异他会关注这些杂耍艺人,毕竟若是杨随真的和这些艺人比拼一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能力绝对秒杀这些街头杂耍的艺人。

    于是安玉开口:“你喜欢杂耍这些?”

    杨随听到安玉这么问,眼睛还是盯着那些艺人,回答到:“我是觉得这些跑江湖的人,其实挺适合上战场的。”

    安玉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出其不意,有点疑惑道:“可他们平日跑江湖,都是潇洒惯了的,若是到军队这种纪律严明的地方怕是会不适应。”

    杨随这才低头看向安玉,笑着应了安玉的话,“你说的不无道理。”

    “那……”安玉不太理解杨随此刻的想法。

    “北地的倭人生的高大,而且生性凶猛。我们的士兵本来就是远离家乡,跑到边域去作战,真到战场上,若是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我们的士兵其实是吃亏的。”杨随细细地向安玉解释。

    安玉一边听杨随说着,一边给这些艺人放了一些赏钱,随后拉着杨随挤出了人群。“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听到安玉反驳自己,杨随看向她,安玉仿佛没有意识到,接着说道:“先且不论我们的士兵体质,放在历史上,孱弱的士兵打赢兵强马壮的军队也并非没有出现过。打仗嘛,最重要的是要让战士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战,在他们心里树立起信念,军队的作风很重要。”

    杨随听到这些先是有些沉默,转而问安玉:“那你觉得为何大聿会连连退败?”

    安玉也不细想,直接开口:“你们北地军中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打仗要的是团结,不仅仅是将领战士们之间的团结,也是军队和老百姓以及官府的团结。”

    “你倒是机灵。”杨随轻笑了一声,再次开口时带了些欣赏,他似是感叹到:“只是这大聿的团结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眼见杨随有些低沉,安玉及时送上安慰:“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我看着军中也是同理。从你做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杨随慢慢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忽然笑出了声音。他轻轻地拍了拍安玉的头顶,浅笑着说:“走了,安小娘子。”

    看着杨随这转换自如的神情,安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杨随的步伐。许是二人刚刚的交谈有些深邃,杨随一直默不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安玉则将眼睛和心神全部放到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仰头看了一会杨随的后脑勺后,安玉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后颈:这男的是不是穿增高鞋了?怎么今日感觉杨随如此之高?

    安玉正想低头观察杨随的鞋子,却见眼前之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安玉顾不上看鞋子,抬头往周围看去。原来两个人已经快要走到商街的边界,人群明显减少。

    杨随转身回头看向安玉,说了句往回走。安玉不解:“回去的话这摊铺我们都已经路过了,没有什么新鲜可瞧的了。”

    看着意犹未尽的安玉,杨随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马上就要出商街了,这里没什么花灯,人也少,若是被别人看到你我二人单独在此地,怕是不妥。而且,”杨随顿了顿,“对你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听到杨随最后一句话,安玉本能地想翻一个白眼,反驳这有什么可在意的。可话到嘴边,安玉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我跟着你走。

    杨随这才又挑了一下眉毛,跟安玉开玩笑:“跟着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

    安玉直觉杨随这是在开一个无聊的玩笑,于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杨随,半晌也不动一下。

    杨随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强作镇定地又冲着安玉挑了一下眉毛,安玉面无表情地一开视线,转身丢下一句话:“不放心你我就揍你,这有什么的。”

    杨随有些错愕,似乎没敢相信刚刚安玉说要揍自己的话,直等到安玉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反应过来。杨随忽得咧开嘴角,快步追上安玉。

    而安玉直到感受到身后有一处高大的影子笼罩了过来,才放慢了步伐,只是这步伐里比起刚才着实有些轻快。重新回到人声鼎沸的商街,二人开始并肩行走,一时无言却也和谐得出奇。

    安玉看着眼前灯光斑驳,感受到身边之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以后也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

    “若是以后……”还没等戴面具之人将话说完,沈逑然便打断了他,拒绝到:“太子不该和我提以后的。”

    看到沈逑然如此决绝,太子的双手握紧成拳,嘴唇似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本来太子见沈逑然愿意与自己独处,以为她或许解开了心结,放下了过去。太子内心还小小地绽放了一下。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逑然,一时感慨颇深。

    临近上元节,太子内心本就有些波澜。多年前一切还未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时,因着沈师是自己的太傅,他总是能及时得到沈逑然的信息,也因着这层身份,见过沈逑然几次。

    太子对沈逑然是一见钟情,年少时第一次去拜访太傅便见到了沈逑然。那时太子记得自己想去沈师家里的藏书阁借阅,得到允许后便带着杨随往藏书阁方向走去。

    沈师开明大义,也不在意那些庸俗的规矩,没有陪同太子一起,反而嘱咐太子有什么想看的都可以随意翻看。行至藏书阁的路上,太子撞见了沈逑然。

    名动都城的美人在任何时候都美的惊心动魄,沈逑然小小年纪就已出落得宛如芙蓉一般,这让太子一见,便是一眼万年。

    沈逑然当时并不知晓这是当朝太子,只当这两人是所谓的外男,浅浅地行了个礼后便和婢女一道离开。太子在原地看着沈逑然的背影,许久都未动身姿。一旁年龄小一点的杨随此时情窦未开,唐突地提醒太子还要去藏书阁。

    太子看了杨随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阔步向前,径直往藏书阁走去,只留下杨随一人在原地纳闷。

    许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丝涟漪,太子自此之后便对沈府上了心,打着借书的名义隔三差五便会前来拜访,只不过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碰见沈逑然。

    虽然对沈逑然有了情丝,但太子心中的弦从未放松过,也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对沈逑然的爱慕之情。无论是借书还是拜访,这之前太子仍会阅读大量的文章,准备一些深奥的问题于沈师讨教。看着太子如此勤勉,沈师心里尤其欣慰。

    有次沈师与太子在藏书阁论道,正谈及兴趣之处,却见沈逑然拿着一本典籍踏步而来。太子心里忽得有些紧张,待镇定下来本想告退避嫌,但兴致所起的沈师没有拘泥,反而将沈逑然和杨随一起邀了进来,共同探讨高深之处。

    当时太子所有的顾忌都被心底的激动代替,几人围桌而坐,一品茗一边交谈辩论,氛围极好,让太子忘记了此举似有不妥。沈逑然的学识和见地让太子和杨随有些吃惊,她甚至比同龄的一些男儿都要渊博。

    哪怕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子,沈逑然也毫无娇柔作态,举止大方的她就这样彻底走进了太子的世界。

    太子沉溺于对沈逑然的欣赏和震撼之中,直到拜别沈师,在回东宫的路上,杨随隐晦地提醒与沈师之女交往不妥之后,太子才如梦醒般醒悟过来。他看着杨随,突然苦笑道:“你说,这万般皆不由我的命运到底有什么意思?”

    此时尚且年少的杨随并未看出来太子心悦沈师之女,他只是出于一贯以之的理性考虑提醒太子,却没想到太子有如此之感叹。太子面容上的无奈和眼神里的痛苦就这么不设防地表露出来,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此事给杨随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

    从第一次见到太子起,读书也好,习武也罢,杨随觉得太子永远是坚毅的,果敢的。哪怕被官家冷落,太子也总是一副端直的模样。时隔多年后,杨随回想起来,总觉得或许是当时太子的落寞太过于清晰,才让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如今这条道路。

    回忆完当年之事,思绪又回到现在,太子尝试着想跟沈逑然搭话,沈逑然却一步一步慢慢地远离自己身旁,太子只好将所有的话咽下。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沈逑然察觉到异样,开了口:“今日我愿同太子前来,是想跟太子说清楚,往日之事不可追,还请太子日后勿要再做此事。”

    听到此话,太子无法再坚持,颤抖着开口道:“你这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划清界限吗?”

    沈逑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决绝:“我们本就无瓜葛。你若是再这样,我真的要开始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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