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安玉走后,杨随便开始着手准备去北地。他很清楚,那百夫长捅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现在北地军内怕不是早已千疮百孔。

    庞将军年事已高,对许多事力不从心。北地现在这种局面,不是官家随便派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上位者可以德不配位,但绝对不会是个蠢货。

    只是……这次走之前,杨随突然对都城有了一些不舍,莫名的还有一些失落,虽然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直到太子那次在别苑说明,想让自己留在北地之后,杨随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幻想过和安玉在都城,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那股失落或许就是对未来的迷茫,不知道未来何时何处能安定下来,他自己,和安玉,乃至大聿。

    所以罕见地,杨随这次出发之前,拜托黑衣人将武馆继续开下去。既然太子不想让自己再参与那些灯下黑,无论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都城,杨随都想给自己和安玉留一条后路。

    杨随路程赶得极紧,每日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赶到了新州,这里离关外不过百里。

    除了坚守在北地的庞将军已经暗中得知他要回北地,一路简衣夜行,几乎没人知道杨随此刻已经到了新州。

    边关重镇往往布防极严,尤其杨随还在北地时,无论大小城池,任何一个异域的面孔都会被严查盘问,不会放过何一个可疑的人。

    可如今到了新州城北,杨随却看见许多纳克逊人的面孔,排着队等到边城守卫盘查。那些守卫只做表面功夫,检查得甚不严谨,有些人没有凭证,塞些银子便能被放进去。

    杨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声张,而是特意乔装打扮一番。排到跟前,守卫不仅没发现杨随地身份,甚至连路引凭证都没怎么看便将杨随放了进来,这让杨随心里一沉。

    杨随对新州很熟,从北边的城门进来后,一路到了城北的商市。之前在北地时,一处与都城的联络点便设在城北。一路行来,新州早已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严防死守,隔三差五便能看见纳克逊人的面孔。

    杨随来这不是为了安玉。他想起那天和太子的交谈,趁着官家还觉得他们二人离心,太子让自己安心当个纯臣时,杨随苦笑回道:“演了这么久,再回去怕是很难了。”

    太子看着杨随,有些心疼。从小跟在他身边,去北地一人吃苦不说,回来还要故意将自己塑造成失意不得志的纨绔。他拍了拍杨随的肩膀:“你能安稳地过一生,我也就知足了。”

    杨随扭头看向太子:“都城接下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只要牵连到北地,你别操心我,除非等到你也安稳的那天。”

    “我是真的想让你远离这些纷争,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在军中就安心当你的将军。”太子看着杨随的眼神认真。

    杨随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太子,自己的兄长:“等你安稳了,我就安心做我的将军,帮你守着北地。”

    杨随并不担心北地的暗哨,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哪怕自己不在的这几年,消息渠道和线人也仍在控制之中,他来这是有更重要的事。

    杨随身量高,人却瘦削。北地男子虽然高,可是更壮,杨随只能勉强扮作纳克逊人。杨随本以为这样进城可能会被拒绝,却没想到异常顺利,甚至顺利到跟城里的纳克逊人融到了一起。

    新州的联络点就在城北的一处酒馆内,北地天寒,酒馆到处都是。杨随从街尾正准备走向酒馆,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东西我先放这了,等会你点一下啊,我先去旁边买点东西。”

    安玉?杨随走到一旁,不经意间往旁边看。一家布坊门口站的正是自己思念已久的小娘子。

    此刻她搬着一大堆包袱,一个一个往布坊里搬,累的满头大汗,脸上却无一丝疲惫,还满眼堆笑往旁边的羊肉铺子走去。

    两人分开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安玉出发之前,杨随便跟她说过,会早日跟她在北地团聚。可这两个月,为了保证不出其他意外,杨随从未与安玉联系过。

    自己不能往北地正大光明的传消息,杨随更不是那种会用暗哨来做私事的人,两个人已经两个多月互无音讯了。机敏的安玉或许是知道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也从未给自己传过一丝消息。

    杨随想了想,跟在安玉身后,往羊肉铺子走去,这家羊肉生意火爆的很,许多北地人去喝酒时总会买这家铺子的羊肉带过去。

    只是刚走到安玉身后,安玉仿佛感知到什么一样,往这边瞟了过来,然后便状作无恙继续买肉,只是身体却一直紧绷,付钱拿肉的动作都不太自然。

    安玉刚接到肉,杨随便跟在她旁边,说了一句称二斤羊肉。只一句,安玉放下胳膊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她有些不可思议,这声音……就是他。

    可自己刚刚往旁边观察时,明明是个纳克逊人。一瞬间安玉思绪万千,她控制再控制,确定自己没表露出什么,接过肉便猛地转身,一下撞到了杨随身上。

    安玉这才抬头看向杨随,虽然是纳克逊人长发的造型,还贴上了胡子,可安玉一眼便认出,真的是他。

    杨随看着撞进自己怀里的安玉,正想开口说话,安玉却突然一眯眼,冲着他笑,边笑边弯腰,仿佛是在说对不起,然后从杨随身侧跑了出去。

    杨随反应过来才发现,安玉早就进了旁边的布坊。拿到羊肉后,杨随笑了笑,这小娘子绝对认出自己了,却第一时间装不认识,杨随摇了摇头,也没再转身往回看,径直走进酒馆。

    直到杨随的身影彻底隐入酒馆,安玉才从布坊里面探出身子,嘴里还跟老板嚷嚷着:“您说哪家酒馆的酒好喝来着?我一会儿给我爹爹带回去点尝尝。”

    老板看着安玉笑:“就你买羊肉铺子那家店再往前走三家,看见个白底红字的旌旗那家便是。安小娘子果然孝顺,每次来都不空手回去,老给家里人带些吃的。”

    安玉仍然往外看:“嗐,来一次北城也是不容易,能多给他们带点就带点。易老板,北城好吃的就是多。”安玉锁定目标,走进了店内,一边和老板打趣一边帮着老板查收包袱。“来来来,我帮你您记,看您忙的。”

    等布坊的事情忙完,安玉拎着羊肉便去往前走去。羊肉铺子再往前走第五家,便是杨随进去的那家酒馆。

    安玉淡定地走进去,冲着柜台喊了一声,让老板打两壶酒带回家,自己则站在酒馆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待小厮将沽好的酒拿过来,便付了钱走人。

    来酒馆买酒的女子不多,安玉也只敢站在门口不敢多呆,自然得仿佛真是家里的小娘子出来采买一般。

    安玉走后不久,门边的一个客人起身借问小厮是否有如厕的地方,小厮指了指后院,这客人松了松腰带便往侧院走去。只是刚到侧院,眼看四下无人,径直转道向后院走去。

    这客人没有声张,步履轻快状若无人,几步便贴近了后院正屋的窗户旁。等了片刻后,慢慢地开始移动瓦片,移动到第二块时,屋内突然冲出两个人,行动极快,不由分说便一拳砸了过去。

    而这人早已做好准备,闪身、勾步、送膝、握腕,一个动作刚做完便制住那出拳之人。出拳之人没再继续反抗,而是有些欣喜地小声说道:“将军?”

    杨随这才低头,面上严肃:“如今你们倒是懈怠了。”

    听到杨随的声音,这俩人立马收手,规矩站好:“您不在的日子里,我们每日都勤学苦练,只是碍于不能得您亲自指导,现在还成不了气候。”两人说话活像在请罚,“我们这就去扎马步。”

    杨随看着眼前两个人,不像刚才那么严肃:“先进去。”这两人有些诚惶诚恐,没敢跟进去,一个比一个想要表现:“我去给您烧壶热水。”“我,我去给您拿些点心,您在正屋等着。”

    杨随也没再管那么多,自己进了屋。烧着火炉的正屋此时热气腾腾,屋内干净整洁,丝毫不见糊弄邋遢之象,一个角落旁甚至还有□□软箭,这让杨随心里的不满淡了些去。

    他从袖口里掏出刚刚安玉弹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是城南的一处民巷。他抚摸着纸条笑了笑,想起刚刚安玉来买酒时,看见他正坐在门口的一个桌子上喝酒吃肉,还装作害怕一般往旁边躲了躲,手里却借着羊肉的掩饰,将一个小小的纸团子扔了过来。

    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完美地传递了讯息。

    杨随将这地址记住,转身便将纸条扔进了火炉里,刚做完这一切,一个人便走了进来。“将军,您喝茶。”这人讨好般将手里的茶碗奉上,杨随接过去却没喝,转头盯着火炉上放着的水壶,似是在问,这里有水为何还要从外面端进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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