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知道沈逑然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心里有了考量,她问沈逑然为何这样想。

    沈逑然和安玉挤在一张床榻上,声音小到只有二人能听到。“如果是纳克逊人偷袭,那他们之前的表现未免太明显了,大摇大摆地进出新州本就可疑,调兵遣将若真的如此浮于表面,北地的仗不会这么难打。”

    “而且前几日城内的异象像是已经准备好了开战一般,备战和守卫收紧,巡逻的士兵只关注街上动静,都不关注铺子了。杨随回来的消息如此快速地传遍新州,这对纳克逊来说可不算个好消息。所以……”沈逑然欲言又止。

    安玉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今夜这番异动更像是大聿主动出击,想要清除城内的倭族。”

    “我猜测该是如此。”沈逑然接着说道。

    安玉接着分析:“杨随回都城后,北地缺少将领,听闻前些日子军中发现反贼,正是受到一个将士的指示,这么说来对新州疏于管理,放任纳克逊人进出也说的过去。可是纳克逊人为何愿意来新州?”

    这个问题从安玉跟商市老板交好闲聊时就想不通,现今虽说两方没有正式交战,但也处于敌对状态,纳克逊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往新州跑,着实令安玉费解。

    “或许是前人遗风吧。”沈逑然淡淡地说道。安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张口询问,脑海中一个机灵闪过,想起来大聿之前奉行以银养和,既然是养和,大聿和纳克逊明面上便是一派祥和,互市交易来往频繁。

    那时的北地局势诡异,经常军队小打小闹,百姓却常来常往,将生意做得顺畅。这商贸互通久了,以银养和的那些银子便能赚回来些,北地各州官府对民间的往来视而不见。

    安玉点点头,点完了才发现黑暗中别人也看不见,于是她开口:“然然你分析得不错,今晚咱就安心的睡,明天一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安玉和女侍卫轮流值夜,所幸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微亮,便传来敲门声,安玉警醒,握紧软鞭穿过倒座来到大门前,低声询问来者何人。

    “阿玉,开门,是我。”安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玉瞬间卸下心防,忙打开院门,安柏一个闪身进来,随即赶紧将大门关好。

    “父亲正领兵在城北清理倭族,马上就轮到城南了。告诉母亲和另一个院子的沈娘子,最近几日你们莫要外出,父亲在厨屋备了吃食,够你们挨过五日。”安柏语速极快,“还有沈娘子的那些护卫务必要安排好,万一到时出了乱子,家里全靠他们了。”

    “哥,这次可是咱们主动出击?”察觉到安柏似有急事,安玉只捡最重要的问。

    “没错。这是杨将军的吩咐,父亲领的兵也是他安排的。”

    “那你呢?你为何这个时间跑回来?”

    安柏摸摸安玉的额头,放慢了语速:“我要去前线了,将军抽调了一只守卫部队,恰好我在其中。马上要打仗了,家里就靠你了。”安柏眉眼之间尽是温柔,跟着杨随到前线是他学武以来的梦想,如今梦想近在咫尺,终能如愿,只是临到出行之时却还是放不下家里。

    不像当时在攸仁听闻安柏领兵时那般不服,安玉此刻由衷为安柏高兴,北地与当时平叛内乱不一样,安柏在北地前线,随时会遇到危险。

    安玉明白这一点,只觉一切叮嘱都是徒劳,千言万语待张口时,只有一句:“哥,到了前线跟着杨随,记得一往无前。”

    安柏笑开,重重点头:“城内清理没有我的任务,所以我才能抽空回来,大军马上就要出发。阿玉,保护好母亲。”

    安玉学着安柏的样子,重重地点头:“放心。”

    安柏这一趟前后不过停留几句话的时间,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送走安柏后,安玉起身去了厨屋,将几人饭食做了出来。等再回到正屋,众人皆已睡醒。

    安玉简单地转述了刚才安柏送达的信息,周墨得知儿子去了前线,一阵沉默无言。安玉端起一碗热汤坐到她身旁,周墨看着女儿,眼里已噙满泪花,却什么没说。

    安玉挽起娘亲的手臂,轻声说道:“您别担心,我哥他一定会平安的。”

    大家用过餐食后,安玉将人唤到一起:“现在是城内主动清理倭族,安柏刚才回来说明目前进展还算顺利,但我不想被动得等待消息。剑华霜华,你们负责保护屋里的女眷,我会每天上街探查消息。”见沈逑然想说话,安玉没有给打断的机会,“我会小心,你们在家里也不要掉以轻心。”

    沈逑然见安玉态度坚决,也不再开口。最近几日铺子不能去了,沈逑然便拿回手稿,继续补充她的北地见闻。

    安玉出门时,大街上行人极少,偶然碰见一人也是步履匆匆。安玉有些不安,昨夜行动在深夜,又是在城北,按理说城南的百姓接到消息不会这么迅速,安玉以为今日上街会如平常一般,还想多打探一些消息。

    只是此时快走到商市,街上仍是空无一人。安玉停住步伐,转身往武馆走去。武馆主事曾在军中任职,或许他对今日之事有正确的见解。

    武馆大门紧闭,安玉敲门不应。心里正是疑惑,大门却突然开了一条缝隙。安玉低头一看,正是武馆里最小的小娘子。

    “果然是安武师,快进来。”武馆大门厚重,小娘子费了些力才将大门推开。安玉脚速极快,闪身进门后,迅速将门栓插紧。

    “武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今日大门紧闭?”安玉牵着小娘子的手,往里走去。

    小娘子信任安玉,根本没想过遮掩:“安武师,城内不是乱了嘛,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关紧大门,闭门不出的。”

    安玉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城内乱了?”

    “因为昨夜没有打更呀,新州人都习惯了,若是哪晚到了戌时没有打初更,就说明有战事起,大家都会躲在家里不出门的。”小娘子一字一顿地向安玉解释。

    此时安玉才想明白为何觉得昨夜异常安静。都城有夜生活,大家对初更并不敏感,可在北地却从来没有百姓的夜生活。天一擦黑,百姓便会赶回家中,打更是报时更是报平安。

    小娘子突然停下步伐:“安武师您近日来,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小姑娘脸上尽是担心,她意识到安玉并不知道这些。

    “万幸无事。”安玉拍了拍小娘子的头顶,“只是来时在街上碰上几个身影匆匆的行人罢了。”

    “你说街上有人?”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安玉扭过头去,来人是武馆主事。

    “李叔,那些行人可是有不对?”安玉之前并不知晓打更与传递消息有关,所以在街上看到行人并未多想。

    “新州百姓晚上若是没有听到初更声,第二日是绝不会出门的。”李叔神情严肃,“这些人绝对不是新州人。”

    安玉也反应过来:“是纳克逊人。”

    “可是……他们看着不像是倭族长相,会不会是跟我一样,外地过来的不知道这个事情。”安玉仔细回想了在街上碰到的那些人,并没有典型的倭族长相和打扮。

    “新州现在除了随军的家属,根本不会接收那些南边过来的人。”李叔仍然怀疑那些路上的行人。

    “安武师家中可还安全?我怀疑城南或许也出事了。”李叔看向安玉。

    “安全,安全的。”安玉现在只想听李叔的解释,“您为何说城南也出事了?”

    李叔还是坚持自己刚才的看法:“路上不应该有行人,你一路过来也没经过任何盘问,以往城内戒严时,任何人都不得上街。照今天早上这情形,不就说明……”

    李叔话还未说完,武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此时他们在院内,离大门有几步的距离。安玉和李叔相对而视,忽得同时往大门跑去。越往外走,嘈杂声就越清晰,安玉仿佛听见了刀剑拼杀的声音。

    两人到大门口时,门外的声音已是能分辨得极清,是打斗的声音,人数不少。李叔听清门外的声音之后,脸色大变,忙将门内的木柱顶住大门,另一侧卡在了墙边。

    做完这一切,李叔焦急道:“是出事了,要么是打到了城南,要么就是城南出了内鬼。”

    安玉心里暗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李叔说道:“昨夜我爹领兵在城北清理倭族,会不会是他们?”

    李叔惊讶中带着一丝气愤:“你知道城内出事怎么还敢出来?”

    安玉顾不上解释,只说自己对打更这事并不知情,所以想出来打探消息:“李叔,若是我爹他们打到了城南……”

    “不是你爹他们。”李叔斩钉截铁道,“老安若领兵,便不会让那倭人靠近城南半步,如今这个情况大概率是城南被倭人渗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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