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在人群中要比在动物群中危险多了。

    ——瑰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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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无名族的人有些本事,入学时因测试成绩优异,被直接定为A类生,拥有独栋宿舍——也就是他们眼前一楼黑黢黢二楼亮着光的这座。

    “他没睡,我们还进去吗?”火麟飞躲在宿舍外的监控死角,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泰雷。里面的人异能量不在他俩之下,在他醒着的情况下,撬门或翻窗户都会很快被发现。

    “没睡不是更好吗?”泰雷不懂火麟飞为什么跟做贼似的躲在这里。他在火麟飞惊恐的目光中起身,堂而皇之地走过去按门铃,抬声:“学院有事,请开门配合学生会调查。”

    “吱呀”

    门开了。

    火麟飞觉得,自己肯定是前两趟出任务被带坏了,现在到了自家主场居然犯怂。

    丢人丢大发了!

    等他小跑着追上泰雷,俩人才一前一后进了门。

    屋内的青年早已下楼,正打开冰箱找东西招待他们。他身形高大,此刻虽披着宽松的外套,但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明显是个练家子。

    “时间太晚,招待不周,还望两位见谅。”青年递来两瓶水,另一手放下装了三四个苹果的果盘,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火麟飞接过水,和泰雷一样没有拧开。

    “请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青年并没有在意他们的防备,态度依旧很好。

    怀疑你给我们下套算吗?

    火麟飞望向泰雷,后者会意:“学院收人不问出身,但最近学员间的试探有些严重。不知你周围的人近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想不到学院这么关心我们。”青年低眸,盖住眼里的光,“你们是查到了瑰洱和我的关系吧?”

    闻言,火麟飞赶紧接起白脸的活:“既然你都猜到了,还不赶紧老实交待无名族有什么目的?”

    “真有意思。”青年往后一靠,笑意逐渐淡了下来,“你问我,我还没怀疑你们呢?”

    “心不知偏到哪里去了。”他冷哼。

    “你!”

    火麟飞作势要起身跟他掰扯,泰雷赶紧按住他的腿,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疼得他龇牙咧嘴。

    火麟飞:嘶……肯定青了。

    “既然如此,我们打扰了。”泰雷匆匆说完,见青年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只得扶着声称自己腿折了的火麟飞,半挪半走了出去。

    青年感知到他们已经走远,才挥手关了大门,开启手环的扫描功能。

    不出所料,火麟飞磨磨蹭蹭挪过的路线周围,散落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监听器,连刚才的递水过程中,都往他手上粘了定位装置。

    青年简直要被气笑了,随手召火把这些烧了个干净,正要去休息,突然被手环的震动惊到了。

    他看到熟悉的通讯号,心里一惊。

    族里出事了?

    “滴”

    “滴滴”

    “滴滴滴”

    ……

    消息还在不断往外蹦,可匆匆扫过几封后,他彻底没了力气看后面的。

    瘫坐在冰凉的地上,青年笑不出来了。

    他从储物空间里翻出瑰洱给他的通行令,死死攥在手心。

    和超兽学院的人接触过密,无名族的其他人早将他上报到了族里。他的住处有人盯着,火麟飞和泰雷的到来,于那些已经打好算盘的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他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个什么东西。

    入网鱼,局中棋。

    *

    次日黄昏,昔拉眼瞅着瑰洱如游魂般飘到了自己面前。半旧的睡裙拖到了地上,她此刻睁着双红肿无神的眼睛,着实有些吓人。

    “另一个你已经逃了。”昔拉伸手整理了下她凌乱的头发,“刚醒还是不要出来见风了,让亚伯汗再给你看看吧。”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应是许久没喝水了。

    “重要吗?”昔拉问她。

    “也许吧。”

    毕竟世风日下,并无新事。

    *

    瑰洱特别高兴。

    她就知道,她的大英雄一定会来救她的!

    Sally再优秀,在她偷走的特别通行令面前,也只有放行的份儿了。即使他们出不了三尊的结界,这个星球也够大,躲开学院不成问题。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青年进了山洞,把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荷叶上,顺手捏了捏她的脸,“幸好我东西带得齐全,不然还喂不饱你了。”

    佯装生气地拍掉他的爪子,瑰洱哼哼道:“知道我不好伺候,还不赶紧过来陪我吃饭?”

    青年被她的小模样逗乐了,玩心大起,揉乱了她的头发就跑:“我去给你盛粥。”可才跑几步,他就在洞口紧急停下,回身正色道,“你不许偷吃,知道吗?”

    “好的!”瑰洱连连点头,极为乖巧。

    但他俩相视一笑,都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

    时间如流水逝去,越来越临近亚伯汗给出的最后期限。

    火麟飞撒出的装置都是障眼法,他们在接触过程中采集的异能量样本才是关键——已经被琪岚分析后录入了追踪专用的仿生蜂中。

    瑰洱和青年自以为躲了过去,却不知学院一直知道他们在哪里,甚至替他们挡了几波无名族的搜查。但多次插手也引起了无名族的怀疑,瞒不住是迟早的事。

    是日,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

    独坐房中,神思不属十余天的瑰洱,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闻到了从窗子飘进来的血腥味,再听大门那边闹哄哄的,刚想过去看看,却心口抽痛。

    在与之相对的方向,强烈的灵魂牵引让她实在承受不住,只得匆匆和Sally通过消息,再运起浮空术,朝那边飞掠而去。

    侧门、山间、树林……

    当黑夜吞噬残红,瑰洱终于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有人赤着脚走在沙滩边缘,浪花打湿了他的长衣长裤,狼狈却不自知。

    忽而,他注意到有人来了,转身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学院的人?来得很快啊。”

    瑰洱这些天虽然状态不好,却也知道眼前这个是她曾经的恋人,虽然被她忘了个干净。

    既然认不出穿越而来的自己,想必是灵石帮忙遮掩的缘故。

    瑰洱不知为何会被引到这里,但想到来之前的所见,便问:“你将瑰……瑰洱放在宿舍门口,有什么目的?”

    念自己的名字好别扭。

    “没什么目的,把她还给你们而已。”

    青年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敌友不明的陌生人充满耐心,直接坐在水中,冲她遥遥招手,感慨道:“想不到我死前最后见的会是个陌生人,真是造化无常。”也无聊至极。

    “你要死了?”瑰洱凑近坐到他对面,感知下果然发现他的异能量值正在迅速下降。

    “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青年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以为能勾搭走我的压寨夫人,结果泡汤了。”

    压寨夫人?

    瑰洱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怕不是没过中二期。

    “我刚开始还觉得你们多管闲事,”青年没在意她的情绪,自顾自地道,“不想族里还真的盯上我了。谈个恋爱都要牵扯一大堆,真真是够了。”

    恋爱脑。

    瑰洱已经怀疑自己过去的眼光了,无名族怎么扔出来个这么傻的孩子?

    青年还想接着吐槽,却感觉溅到脸上的海水没那么凉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果然已经趋于透明。

    这药还真是管用,一点痛苦都没有。

    眼前这个小个子女人明明很嫌弃地看着他,青年却有种想摸她头的冲动。

    但想起自己惨兮兮躺在学院门口的恋人,这么做确实不合适,他就忍住了。

    “你有点像我的压寨夫人。”他笑言。

    “你的压寨夫人被你扔在了大门口,你俩的孩子也是你下药拿掉的吧?”

    瑰洱的话像是刀子割在了他心上。

    青年却努力扬起个笑脸,语中更多是无奈:“我死了,不能做鉴谎。无论族里拿出什么,你们都能说是捏造的,也算将功补过了吧。”

    “她是无辜的,不要怪她。”是他对不起她。

    没有记忆的瑰洱却不放过他,继续追问:“你于我们有功,却背叛了你的族人,这样做值得吗?”

    刚问完,她却突然不想听到答案。没有记忆,瑰洱无法共情,却也知道自己这样质问曾经为自己牺牲的恋人的行为,有些冷血。

    “当然不值得啊。”青年笑得坦荡。

    瑰洱愣住了。

    “这么做费力不讨好。我媳妇醒了会恨我,族里也得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一切归于原点,我来过,就如同我从未来过。

    一切都没有改变,我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纠正犯下的错误?”瑰洱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没有错。只是我与我媳妇不够强大,你们学院不够强大,我的族人也不够强大,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如果他足够强大,族里不敢这么拿捏他。

    如果瑰洱足够强大,学院会为了她赔上大把利益与无名族谈判。

    如果学院足够强大,就不会担心与瑰洱与无名族牵扯的消息会让超兽族排斥和打压他们。

    如果无名族足够强大,Eden 在出现的那一刻就会是他们的囊中物,那他和瑰洱……

    “可惜,没有如果。”

    青年的身躯越发虚幻,像是随时能随风飘散,又像是有什么执念不消。

    但挣扎终究是徒劳的。

    暗金色的沙与深蓝色的海相接的地方,有人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瑰洱明白,他放不下自己的族人,却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即使没有自己,他终有一天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他要么改变族人,要么改变自己,亦或是如现在这般,心如死灰,再入永恒轮回。

    灵魂牵引的痛感再次袭来,瑰洱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却也疼得不得不朝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她算是明白了,这次要开琉璃眼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现在闹这么一出让她赶场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

    隐隐有哭声从前方传来,瑰洱赶紧蹿到了暗处。

    面色惨白的女人跪在玄易子面前,声音嘶哑难听,跟女鬼夜啼没什么两样。

    瑰洱在远处看着,恨不得冲上去把她脸给盖住。

    太丢自己的人了!

    “你也不必如此伤心。”玄易子叹了口气。瑰洱真是被惯坏了,犯下如此大错,却还敢到灵石这里来闹他。

    “……他是个死脑筋,肯定是承受不住族里的压力,才不得已把我送了回来。现在恐怕已经……”

    她话没说完,眼泪又成串落了下来。

    不愧是我!

    暗处的瑰洱满意地点了点头,虚成这样脑子都能转过来弯。

    但既然都明白那人必死无疑,找玄易子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想做什么?”玄易子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醒过来的这几个小时,我活得比之前的几千年都明白。

    因为我和他不够强,所以左右不了学院和无名族的决定;

    因为学院不够强,所以应对无名族只能牺牲我;

    因为无名族不够强,才会想方设法地争取我们脚下的这个星球。

    我哥哥对我好,切西亚惯着我,所有人都放任我的脾气。我曾经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所以呢?”玄易子正了神色,身后灵石隐隐发亮。

    “愿献此身,为藏竹人。”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藏竹人是很特殊的一类强者。

    五千万年前的黑暗时代摧毁了上古时期的一切,那一千万年的过往永远湮灭在了时间的洪流里,历史断层让三尊不得不借未来地球的文明填补。

    光网可以被摧毁,文字可以被燃尽,最后,【藏竹人】应运而生。

    他们有着无可比拟的记忆力,他们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七大平行宇宙五千万年的历史流淌在他们的灵魂中。

    藏竹人献祭自己强者的灵魂,疯狂记忆和共情着历史,随时会溺毙其中的同时,成了活着的史书、百事通。

    就像是封建社会初期时,有的地球人将竹简刻录的禁书藏于家中。

    大家都是冒死而行。

    *

    “藏竹人对古今诸事无所不知,能填补一切空缺,诚然是我们急需的。

    不过,虽然你是Paradise 改造的超忆症患者,天生是藏竹人的料,但这职业死亡率极高,你可以吗?”玄易子意有所指。

    “我之前的生命里,被照顾得太好,都忘了自己的位置。”瑰洱叩首,“他因我发现了与族人的分歧,我因他明白不能庸碌无为,任人宰割。

    他是我的心结,若余生处处都是他的身影,我怕是会疯。

    他一死换我无忧,而我求您帮我忘了他,许我今后喜怒不再过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对是错?”

    ——“陛下圣德,不曾有过。”

    白光刺目中,瑰洱眼睁睁看着过去的自己消失不见,心道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你可知罪?”

    果然,白色空间里响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可瑰洱偏不按套路出牌,转而笑道:“我虽是为了提升地位才做的藏竹人,但也为学院和军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何罪之有?”

    “那就是了。”

    “什么?”

    瑰洱刚想追问,却见四周光芒大盛,瞬间朝她扑来——

    赋尔幻梦,服罪狂妄。

    琉璃开眼,生无彷徨。

    又是工具人的命。

    “第三位琉璃眼。”

    龙戬准备换衣服休息的时候,收到了Sally群发的消息,还有明天早会的通知。他想了想,就重新系好衬衫扣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人。

    果不其然,不出五分钟,门铃响起,Sally通知他来了客人。

    龙戬开门时,泰雷正站在门外,大高个子抱着酒坛。

    夜风飒飒,悲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猜到他心情会很差,会来找自己喝酒,但怎么搞得跟壮士断腕似的?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泰雷跟着龙戬进屋,把坛子交给圆胖的机器管家,坐到了沙发上。

    龙戬看他满面愁容,没忍心说他打扰了自己睡觉。

    “你来的时候有遇到谁吗?”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现在才晚上九点多,不算太晚。泰雷虽觉得他问得莫名,却也如实答了:“我从楼下上来的时候,遇见了天羽。”

    当时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酒坛?

    “嗯,知道了。”龙戬拿起杯柠檬水润润喉,开始打腹稿。

    第四位琉璃眼能不能成,就要看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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