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蓝色发夹

    “姓名。”

    “不记得。”

    “性别。”

    “你看不出?”

    “年龄。”

    “记不清。”

    私家病房里,一张原木色会客桌,旁边特意放置了两张白色的椅子。

    徐赫然和前来的同事没有坐下,两人维持站姿,考虑到病榻上的人刚刚恢复,两人站在床尾,他手上拿着笔录簿,上面挂着一只原子笔,为她做笔录。

    显然,开头的局面便不太顺利,他挑下眉毛,轻轻吁出一口气,便听到后面发出声音:

    “姓名林夏树,树林的‘林’,夏天的‘夏’,树木的‘树’。性别女,年龄,小夏的生日还没有过,就写20岁吧。”

    陪在一旁的贝兰馨见屋内安静下来,适时的帮忙补充道。

    徐赫然把信息用原子笔填写上去,抬眼间扫到她脸上挂着恹恹的神色,心里暗暗一紧。

    “林夏树同学,听你的主治医生说,你丧失了记忆。但为了你的案子我还是想再次确认案发当时的情况。你可以说一下案件经过吗?”

    “我只记得我好像站在一个暗暗的楼梯间里,脚下有台阶,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下,是几下,我就摔了下去,我从楼梯上滚下来,身上被台阶硌得很疼,头也痛也很晕,不知道是躺着还是趴着,我见到上面有人,想喊却喊不出来。”

    “有人。是几个人,这个需要说清楚。”

    “看不出。”

    林夏树脸上露出茫然和失落的神情。

    她这几天梦境不断,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断一样在脑中盘旋,时而因聚焦而清晰,时而因失焦而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的确唤起她部分记忆,但还有太多事情她还是不记得。

    徐赫然见她实在想不起,不想逼迫她。看一眼一旁的同事,同事拿出证物袋递给他,他接过顺便把笔录簿夹在胳膊下面,从证物袋里抽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放在她面前。

    “这枚发卡,你有印象吗?”

    透明的玻璃纸里,一枚浅蓝色的发卡,上面是两排M开头的金属字母。

    “我记得,这是我的。”

    林夏树看着这枚发夹,她记得。

    这几天在医院,辗转记起一些琐碎的片断和事情。

    这是她和钟意在百货公司逛街时候买的。这个发夹是在其中一间店铺买的,里面有包包有衣服有鞋子,还有很多发饰,其中就包括这款发夹,她买了蓝色,钟意买了粉色。

    徐赫然陷入沉思,向她再次确认道:

    “你确定这是你的发夹,没有记错?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记得这枚发夹?”

    徐赫然实在不解。

    林夏树看着他不解的样子,无奈的说道:

    “我的确记起一些,但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断和画面,至于我是谁,我的生日,我的家在哪,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越是想要记起来就越记不起来。”

    说着不由的叹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的确记得这枚发夹,我和我的好朋友钟意一起买的,我买了蓝色发夹,她买了粉色发夹,我记得是在一间百货公司的店铺里,那个店铺很大,里面有卖很多东西,衣服、鞋子、包包都有。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钟意。”

    “好吧。”徐赫然认命似的说,“我会和钟意再核实一下。”随即解释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案件的细节要准确、明确,不然容易混淆视听,对查明案件不利。”

    林夏树点头,表示理解。但同时又不解地问道:

    “我的发夹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徐赫然坦然地对她说:“这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

    如果不是她的,案件反而明朗,可以向着发夹的方向调查下去。

    徐赫然问过身边的女性同事,这个发夹材质精细,很大可能是正经大牌,如果是在实体店铺买到的,店员一般会留顾客的电话注册会员信息。

    现在她说发夹是她的,那么这条线索就意味着,彻底断了。

    徐赫然迅速在脑中整理一下案件的前因后果。

    案件的当事人,也就是被害人,醒来后却遭遇失忆。

    事发地点是即将要拆除的学校旧礼堂,并且校方已经签订了拆后重建计划,因此,礼堂门口及附近的监控设备因为怕施工时候被破坏,已经提前拆除。

    据钟意及林夏树班上同学的口供,他推测事发时间应该是当天上午9点-11点之间。

    但是,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去那,包括林夏树本人。

    徐赫然不禁眉头紧锁,这件案子,似乎走入了穷巷。或许……

    “我们是不是去下案发地点?”

    “我想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话音一落。

    徐赫然和林夏树看着彼此,愣住一下。

    这份默契好像忽然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感。林夏树望着面前为她做笔录的警官,因为他比常人高一些,她不得不微扬起脖子与他对视。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英姿勃发的样子,客观说外形的确没话说,但眼下说的是为她破案,他如此年轻,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处理过的案件能有多少?她甚至怀疑,这个年轻的警官能不能帮助她找出“凶手”。

    “你可以吗?”徐赫然问。

    “我可以。”林夏树表情坚定。

    没有人比她更想尽快破案。这两天记忆一波波席卷而来,她唯独记不得事发经过。

    她彷徨过,也挣扎过,有过不解,有过反思,但是命运要你成长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期而遇地安排一些让你预想不到的人或事。

    决定好一起去案发现场,徐赫然立即准备这件事。这件事适合低调进行,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不惊动学校同学的情况下,过去。

    这一次,他和林夏树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他低头打开手机的拨号键盘,听到林夏树对他念自己的手机号码。

    输入数字的时候,他努力抑制颤抖的手指,把这串数字拨到她手机上去,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他立即挂断电话,他听到自己用尽量平静如常的声音,沉声对她说:

    “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见她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一番,对他说:

    “存上了。”

    他看看她,她现在的情绪不是很好,但脸上的伤经过一个多礼拜的休养,好了很多,头上的纱布也拆了。

    柔顺的直发安静的垂在她的肩膀两侧,前额一排斜斜的刘海,有点长,盖住了眉毛,她的眼睛,一如记忆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鼻间小巧圆润,嘴唇此时没有做任何表情,就像是在浅浅微笑,他记得一位女同事曾经指着一本杂志上的一个当红混血女明星的嘴唇羡慕的说:

    “这种嘴唇叫微笑唇,就是那种天生的看起来两边翘翘的像在微笑一下的嘴唇,多好看。我要是有这种嘴唇就好了。”

    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便顺着女同事手指着的图片上看了一眼。电光石火般,竟唤起了他尘封的儿时记忆。他当下就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就是这样的唇形。看起来总是像在对着他微笑。

    大脑深处被尘封起的记忆,就这样不期被唤醒。

    那是一段逝去的时光。久到他以为他已经忘记。

    他仍然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弯弯的嘴角,细细的笑眼,脸上还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从小就是白白的皮肤,一起荡秋千的时候,她出很多的汗,整张肉肉的小脸却白腻地发光。像一只白净的陶瓷娃娃。

    如今她长大了,整个人反而消瘦很多。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略微向前翘,腮上原先鼓鼓的婴儿肥早就褪去,但仍然饱满。

    她小的时候,整张脸肉肉的,圆乎乎像一只饱满的水蜜桃,太阳一晒,又像一只红红的小苹果,可爱地让人禁不住想要咬一口。

    徐赫然此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她。

    心底那条已经断了太久的线,又连上了。

    那是一种如获至宝,失而复得的,他不得不承认,是喜悦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几乎要忘记她的时候,也许是命运的垂怜。那天接到报案,赶到案发现场,当钟意说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他简直以为是命运和他在开一个善意的玩笑。但他不敢轻率的确定是她,随后他见了她的同学,家人,查看了她在学校的入学档案,经过调查分析后,他确定,她就是“她”!

    林夏树看着对面的徐赫然警官。

    他是在晃神吗?

    他的目光似乎穿过自己在沉思什么。被他盯地有些不自在,她故意轻轻咳了一下,试图唤醒他的晃神。

    果然,他眼神一震,收回了目光。

    他整理好笔录簿,把那枚蓝色的发夹重新装回到证物袋里,沉声对她说道:

    “这枚蓝色发夹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证物,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不能还给你。还请你见谅。”

    林夏树见他十分郑重地收起她的发夹,也跟着郑重起来,回应道:

    “我理解,我会配合。”

    看他工作起来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

    林夏树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她是可以信任他的。毕竟他整理记录簿和收起她的发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显得十分小心翼翼,看上去是个细心的男人。

    她不能因为他的年轻,就否定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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