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秦黍脚步就是一顿,她突然想起当时在进济康堂前卜的那一卦,说是得遇贵人,现在看来这贵人究竟指得是谁,还真是不好说啊。

    她一进秦记,正在柜台扒拉珠算的宋二郎抬头看她了一眼,笑道:“不是办事去了吗,怎么一副三魂走掉了七魄的样子?”

    秦黍就摸了一把脸,对宋二郎道:“你还是好好跟你大哥后面再读些书吧,三魂都走掉了七魄什么破烂的比喻,三魂要真走掉七魄那人还能活吗?!”说罢她便进了后厨。

    宋二郎嘀咕道:“我不就是一个比方嘛,这丫头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

    秦黍到了后厨就掩下神色,沈荷没觉出她的不对劲儿,反而问道:“消息打听到了?”

    秦黍摇头,“药铺那头也不知道什么消息,但也说了,会帮我留意的。”

    “别人这么帮忙,哪天你也请人家过来吃顿便饭感谢不是,如今我们家也算是在镇上落了脚了,请人过来也方便得很。”沈荷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鱼汤。

    “再说吧。”秦黍现在的心理是很矛盾的,她既舍不得莫掌柜这个人脉,却又不愿再接近他。

    当然这和她一开始的初衷是相背离的,可起初她只以为他是一个药铺掌柜,基于这个药铺掌柜的身份上,秦黍和莫掌柜的合作是互惠互利的,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多了那个人,她和莫掌柜的平衡可就算是打破了。就像今天,秦黍本不愿去药铺后院,可当时当刻,她一对上莫掌柜的视线,她就知道,这去与不去,皆由不得她。

    秦黍知道这是势的压制。

    可这一点却是如今的她抗衡不了的,现在的她不仅无势连有钱也是算不上的,所以她只能低头。

    沈荷打断了秦黍的沉思,“你不是说杨婶一家对我们多有帮助嘛,不如我们也选个日子请他们过来吃顿便饭吧。”

    秦黍回神,道:“是这个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

    先前几天正是秦记刚开张的日子,一切还慌不择路的,如今经过几天的调整,秦记也渐入了正轨了,是应该把杨家人叫上好好吃一顿饭。秦家能在镇上有这番产业,其间也多仰仗于杨家的帮忙。

    念及此,秦黍突然想起她刚进门时见到的场景,“这杨家铺子今天怎么没开门?”

    “我也觉得奇怪,这杨大哥开铺子惯来就比我们早,今儿却没看到开门的动静。”沈荷将锅里煮好的鱼汤盛起。

    “怕不是家里有了什么事吧?”秦黍猜想。

    闻言,沈荷端碗的手便是一顿,她看向秦黍,“……要不你过会儿去杨家看看?”

    秦黍点了点头,接过沈荷递过来的鱼汤送去了大堂。

    等过了午时那阵儿食肆里最忙的时候,秦黍拿了个竹篮装了三样沈荷做的鱼菜便去了杨家。

    秦黍正欲敲响杨家的院门时,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哭声。杨家不是宅院所以院子不深并不怎么隔音。

    秦黍忙砰砰地敲门,深怕里头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几息过后,秦黍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随后便是杨婶开了门。杨婶眼睛微红,显见是刚哭过了。

    秦黍迟疑道:“杨婶,这是怎么了?杨叔今天怎么没开铺子?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杨婶将秦黍迎进门,她关上院门后,那眼泪又扑簌扑簌往下落。秦黍不清楚原由只能干巴巴地劝着。等进了堂屋,她看见围坐在桌前的杨大山和杨义,发现他们虽然面色不怎么好,但人却是没什么大碍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杨大山朝秦黍点了点头,他面色沉郁,显见得是没什么心情。

    秦黍将腕上的竹篮放在桌上,“这是怎么了?”她眼睛看向了杨义,杨义垂了眼,避开了她的视线,于是她只好将视线转向杨婶。

    杨婶用袖子拭了拭泪,在一侧的胡凳上坐下,哽咽着道:“是你杨大哥……”

    秦黍见着杨家人这番作态,不免多想,于是迟疑地道:“杨大哥在军营里出事儿了?”

    “不是出事了,”杨大山接过话,沉声道,“钦州军即将北征,你杨大哥也去。”

    秦黍:“北征?”

    她蹙了蹙眉,怎么今儿都跟北杠上了?

    秦黍微一思量,“这岂不是要打战?”她脸色有些难看地望向杨婶,嘴里不知不觉地呢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婶双手一拍大腿,悲怆道:“可不是嘛,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

    这战哪是那么好打的,不管输赢那都是人命给堆出来的。孰不见征战能有几人是安全无虞地回来的。

    杨家一片愁云惨雾,秦黍也没法儿劝慰,只能陪坐了片刻将竹篮里的鱼菜放下,拎着空竹篮回去了。可是还没走到半道儿,秦黍想起杨家人面容凄苦的模样,脚步便是一顿,又拐进了另一个巷子里。巷子里僻静无人,她拿出铜钱便占了一回吉凶。

    秦黍望了一眼铜钱呈现出来的卦象,面色晦暗无比,此趟北征于杨信这等步卒来说,凶险异常,当真是九死一生啊。

    可这局若叫她来破的话,北征不去,驻守军营是上上之策,可这是军令,军令又如何能违逆的?

    秦黍思忖良久,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什么良策来,最后只能先回秦记。

    在秦记下晌快要关门之际,秦黍还是想出一个不算绝好但在临危之时可以帮杨信避过一劫的办法。她将法子写在纸上,然后将钱袋腾空,将折好的纸装了进去。

    秦黍看了一眼天色,对沈荷嘱咐了几句,便又匆匆赶往了杨家。她将钱袋塞进杨婶的手里,“杨婶你将这个送给杨大哥,里面的东西很要紧,关键时刻能保杨大哥一命。”

    她说得这般厉害,杨婶也是一惊,可惊过之后她又看了一眼杨大山,然后再慌乱地看向秦黍,颤声道:“可……今晚军营就戒严了,如何能进啊?”

    秦黍面色一肃,“军营即将北征,不得休整几日,让士卒好好与家人团聚一番再开拔吗?”

    钦州军有一部分是从秀州当地征拨出来的,亲人都在本地。

    “休整过了,前几天你杨大哥轮休便是因着这个。”杨婶双手往大腿上一拍,颤声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们钦州军明天就要往北开拔了啊!”

    秦黍沉思片刻,道:“要不您和杨叔今晚去试试,说是临行前去送别,最好再带些吃食和衣物过去。”

    “对对……我看这个法子好,哪怕东西进不去,只要人能出来跟我们见上一面,我们把黍丫头给我们的东西能塞给他就行了。”杨大山一拍双手,激动道,“我们这些老父老母在自家儿子临上战场上再去看一眼,想来素来被大儿称作仁义的将军定不会不许。”

    杨婶一咬牙,“那……我们便去试上一试。”这万一成了,可就是给她家大儿多添了一道保命符了!

    至于秦黍那保命符是否真有她说得那般管用,事已至此,杨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此时就只是为求一个心安她也得想着法儿将这东西送到她大儿身边去。

    秦黍没待多久,她将要紧事说完便告辞离开,杨义送了她出了院门,待还要往前走,秦黍制止了他,“杨二哥,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成。”

    杨义看着秦黍走远了几步,而后轻声问道:“我大哥会回来的,是吗?”

    秦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会回来的,会性命无虞地回来的。”

    杨义缓缓绽开了一抹笑,狠狠地点了下头。

    秦黍回到秦记时,就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牛车,她看向正从食肆出来的宋大郎,“这是做什么?”

    “啊,这是我租的,家里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不租一辆车回来,那东西都带不回去。”

    “那你这会儿不跟我们走了?”秦黍问。

    宋大郎道:“我和二郎还有沈叔一起先去各个铺子将那些东西置办齐,然后再一起押送回去。你和荷姐先回吧。”

    秦黍闻言便也点了点头,嘴上嘱咐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宋大郎应道:“我晓得。”

    等秦黍和沈荷回了秀水村,眼见过了戍初,这爷三儿还没回来,阖家便有些急起来了。

    宋老爹紧蹙着一双眉,“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秦关摇头,“我们这道上很久不见盗匪出没了,况且夏收还不错,没见哪个村子过不下去了。”

    这盗匪一般多是流民组成,夏收收成不错,自然没哪个村子里的人好好的地不种去当什么流民,这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秦黍也觉得不会,这钦州军可没走呢,不会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乱的。

    她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再等等吧。”

    “是嘞是嘞……”沈荷虽这般应道,脸上不免还是有些忧心。

    直到戍时三刻,院门外才听到人声,秦黍他们一窝蜂地涌到院门处,这时天色已经黑了,还是秦关去灶房点了火把出来,他们才看清宋大郎他们模样,眼见三人并无大碍,这牛车上的什物也不见什么异样,秦黍便代众人开口问道:“怎么回来时辰较往日晚了这许多?”

    宋大郎一边忙着卸东西一边道:“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这镇门突然看守严了起来,把关的军士严查进出往来的人和货物。我们在采买东西时耽搁了一些时辰,在镇门那头又耽搁了一些时辰,这不回来时便就晚了这许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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