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都在院子里歇息,而秦黍则是在堂屋里招呼莫掌柜,她给莫掌柜沏了一杯茶,依样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两人相对而坐,秦黍抿了一口茶,眼皮略抬扫了一眼莫掌柜,莫掌柜端着茶却没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他才抬眼看向秦黍,“秦姑娘,家主对你甚为欣赏,想招你为他效力。”

    钦州军营去的军情,庾浚那头也已收到,随后莫掌柜送去的药材中夹带的书信,在相邻的几日后也陆续到庾浚的手里。莫掌柜在信中对秦黍着墨过多,直将把她同卢先生作比,庾浚看了信虽有些不以为然,但念及秦黍那一手六爻之术,便觉得这人也不是不可以招揽,于是也给莫掌柜去了一封信。

    只是收到信、看罢信上内容的莫掌柜却有些愁苦,他直觉这趟差不好办。

    秦黍听罢莫掌柜的话,挑了挑眉,“效力?”

    她把玩着手上的茶杯,初胚的泥陶杯,粗糙不堪,摩梭过去还微微扎手,她将茶杯举到莫掌柜面前,指着茶杯笑道:“我只是一个农家女,就如同这粗陋的茶杯一般,是上不得庾氏的台面的。庾将军实在是太高看我了。”说罢她又抿了一口茶水,笑看向莫掌柜,“再说了,我人微志也轻,平生不过是希望家人齐全,生活温饱而已,至于别的实在是不敢多想。”

    这事儿本就是个两厢情愿之事,莫掌柜眼见秦黍就这般拒绝了竟是也不再多言。

    两人很快就转了话题,莫掌柜转而问起了秦黍药曲的事儿,“陈岳那头可是听着你的信儿呢,他可是说了,你要的槐州的粮可是在路上了,就是他要的那味药曲可不知道你是否研制出来了?”

    “有点眉目了。”秦黍道,“这事不比旁的,您去信时帮我跟他说,让他莫着急。”

    “怎么是我去信,他问的是你,你何不给他回一封信呢?”

    秦黍假作讶异,“啊,我寻思着掌柜的你还要跟陈老板说一些买卖上的事儿呢,这不正好就帮我在回信中提一句,也省去了我专门去信的花销不是。”

    莫掌柜借着喝茶的间隙,敛下眼里的思绪,笑道:“是咧,他这一趟去槐州买粮,正好经过潭州。潭州多山,药草也甚多,我正好借着便利托他帮我寻一味珍贵的药材。”

    莫掌柜虽是这般说,但心却是没放下来一点儿,他总觉得这丫头知道点什么,但他抬眼看了过去,却只是对上秦黍那副笑眯眯的一点儿端倪都不露的一双眼。

    “啊,既如此,那掌柜的去信时就一道将我的话带过去罢,正好也顺便不是。”秦黍对上莫掌柜的视线,乐呵呵地道。

    “你外头那些人都是打哪招来的?”这堂屋的门是开着的,正对着院子,莫掌柜眼睛扫过院中帮工,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他们啊,都是一些流落到秀州的乞儿,我近来手上事多,正好缺人手,这不就想着将人招揽过来了。”秦黍也顺着莫掌柜的视线看过去,“对了,他们是从潭州过来的。”

    “潭州?”莫掌柜犹疑,他回看向秦黍。

    秦黍见他想听内情,便将她从春伯嘴里听来的都告诉了他。

    “潭州加重了税赋还是为了修筑城墙?”莫掌柜喃喃自语,他跟在庾浚身后比秦黍多知道一些东西,因此一听这话就反射性地觉出了一丝不好的念头来。

    “这是怎么了?”秦黍看着莫掌柜有些难看的面色。

    “潭州的地界儿里,西南王的势力可远胜于潭州牧啊。”莫掌柜看着秦黍,只说了这么一句。

    “您是想说,这赋税是西南王想征的还是想说,这征收的赋税不是用来修筑潭州治所的城墙的,而是要另作他用?”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秦黍还未道出来,假若这笔税赋真是用来修筑潭州治所城墙的,这算是军需开支。只是好端端的时节,潭州境内并未听见西南夷暴动,何须资费甚多去修建这尚能用的城墙?

    莫掌柜见自己只是这么一句,秦黍便能想出这许多,心内不由地赞赏之余又有些惋惜,惋惜这样的人居然不能收进庾家为庾家效力,但思及主上的那封信,顿觉得不入庾氏其实也不错。

    他看着秦黍,回道:“我也不知。”他只是一个家奴,没有谋士之才,他无法从这有限的消息中辨别出潭州的局势。

    秦黍虽不知道西南王的为人,也不知道朝堂的局势如何,但听了先前莫掌柜那一句,也不由得提起心来。这潭州紧挨着秀州,又是在荡水的上游,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秀州怕是第一个遭殃。

    莫掌柜得了潭州的消息,便有些坐立难安,没坐几息功夫便匆匆跟着牛车走了。

    宋老爹看向院门外的秦黍,“莫掌柜今儿怎么过来了?”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牛车已经远去,秦黍收回视线,转身回了院子。

    “这是来打听药曲的事儿来了?”

    “这是顺带的,”两人一同进了堂屋,秦黍道,“庾氏想让我为他们卖命。”

    宋老爹坐在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道:“这话是怎么说?”

    “庾浚想让我为他效力,这是莫掌柜的原话。但我看他那为难的面色,说起这话时,看样子是点到为止,但有些话却像是含在嘴里没吐出来。所以我猜想,怕是‘效力’这话都是莫掌柜润过色才说出来的。这言语没被修饰之前怕是想收了我去当他们庾氏家奴。”

    世家大族最擅养世仆,他们也只信这世代为奴的家仆。秦黍一个贫户女出身,身上即便有被庾氏所看重的东西,他们即便想招揽她为己用,也只会是这收为家奴这一途。

    哪怕是收为家奴,在他们这些世家人看来可能都是对秦黍的一种纡尊降贵了。礼贤下士那一套是用来对士人的,不是用来对秦黍这样一个贫户女的,这是世家的傲慢。

    至于唯才是举那一套,依着秦黍与那位庾家子的两次照面来看,他会用,但绝不是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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