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两人说着话,那厢另一头的近侍已在庾浚的示意下将那受过刑瘫软成一头死猪的秦四提着衣领拖进了院子中,几息过后他人从院子里出来,不消片刻,那院中便响起一阵哭天抢地声。

    没哭得几声,院子里的哭声便熄了一阵儿,随后秦黍远远地便看见自家那宅院的门被打开,悄没声息地探出一个头儿来,眼睛更是直直地朝这儿看来,那人注意到秦黍的视线,忙不迭地又将头儿缩了回去。

    宅院里却是再无动静传出来。

    侍卫牵着马儿过来。

    秦黍收回视线,看着一旁候着近卫过来的庾浚,笑了笑,“您看,您光是站那儿就比我费那万般口舌都来得管用,当真是应了那句,‘小人畏威不畏德’。”

    庾浚听了她前半句,眼里刚有点暖意,接着就听到她说的后半句,那眼霎时就冷了。

    “哦?”他看着秦黍道,“听着你这话意思,是道我没有德行了?”说罢,他也不等侍卫了,直接甩袖走人。

    秦黍见就这么一句话,这人脸色说变就变,不由地愣怔了一下,愣怔过后,她又赶忙提着步子去追。

    庾浚步子跨得不大,他没走多远,秦黍便赶上了。她觑着这人沉沉脸色,眼眸一转,问道:“您今儿特地来镇上是寻我吗?我早先跟侍卫说了,下饷便过去寻您。”

    “寻我?我看你没有那个空闲吧。”庾浚不看她,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得更大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秦黍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秦黍这头丈二和尚还摸不着头脑,那厢庾浚走了几步,余光就见旁侧的人落在了身后,怒色顿时上了眉宇间,他回头对着秦黍斥道:“还不赶紧跟上!”

    稍慢了几步的秦黍被他这么一喝斥,哪还敢踯躅,赶紧提着步小跑了几步追上了人,而落后他们一段距离的侍卫则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们。

    这会子庾浚脾气就这般难伺候,等到了茶楼秦黍才知道刚刚那才只是一个开始。

    这茶楼原本自有堂倌添茶倒水,可庾浚一会儿不是茶的味道不对,就是茶水凉了,几个来回总有各种由头。堂倌惶然无措,坐于桌旁的秦黍看着有些不忍,想了想便接过了堂倌手里的茶壶,挥了挥手叫人下去了。

    门轻声地被阖上,一直看着秦黍的庾浚这才出声,“你倒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看着谁都想帮上一帮。”

    他话里尚有未消的余怒,秦黍听罢便只笑了笑,不作声,并不和他对上。

    她将庾浚面前茶盏的茶水都倒掉,重新为他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庾浚看着,心里那点起伏的心绪便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在秦黍双手端着茶盏递过来之时,庾浚扫了一眼这人嘴角间浅浅的弧度,便也伸手接了过来垂首喝了一口。

    见他喝了茶,秦黍心里轻吁了一口气。

    总算是将人顺毛捋顺了。

    她看着庾浚那显见有些和缓的面色,借机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什么事儿,还劳烦您亲来镇上寻我?”

    对着来通传的侍卫,秦黍已经给了确切的时间。如秦黍所想,如若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也劳动不了庾浚的尊驾亲自来寻她。

    庾浚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秦黍便垂了眼,他轻敲了敲桌面,缓声道:“原本筹卖盐引的银钱到了手,你那药草的钱便可以给你结了,但城防营建所需花费甚多,那些银钱便一起都投了进去,所以你还需等上一等。”

    这件事太小,并不足以劳烦庾浚专门过来特特来说。

    秦黍看着庾浚,顿了顿,道:“自是大事重要,主上不用为我那点银钱特特费心。”

    原只是拿来作借口的一个筏子罢了,但见小女娘话说得这般诚恳,庾浚便不由地有些认真道:”银山那边已经动工,那头若是有了信,那些银钱定是第一个给你。”

    秦黍笑着颔首。

    庾浚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了眸,他淡淡地道:“你近来事多?”

    “……却有一些忙,”秦黍垂眸打量他脸色,斟酌着回话,“陈老板先前来了信,想是百药煎药效不错,他那位大主顾便又订了许多。曲房这阵子本就在制其他药曲,这一连续事赶上,人便被事儿耽搁了。”

    说罢她眸子一转,道:“您今日不来寻我,我明日也是要去找您的。”

    “找我?”庾浚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一顿,他微侧仰着头看秦黍。这人连那兵书都是托了人给他送来的,都不是她亲自来的,这会儿却跟他跟他说,明儿要去军营找他?

    思及此,他问了句,“找我何事?”

    “给您献一份礼。”秦黍看着他面前半浅的茶盏,又拿着茶壶给他续上了一些茶水。

    庾浚看着那茶盏中被添置得刚好的茶水,桌面也不敲了,而是随手端起了茶杯定定地看了一眼,而后才将目光落到秦黍身上,“什么礼?”

    “容我先卖个关子。现下能说与您听的便是那东西跟那泅水渡的山匪有关。”秦黍放下茶壶,朝他笑了笑。

    她点到为止,庾浚却也没再追问。

    他垂了眼,喝了一口茶,“城防修建,银山的事,还有军营里那群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定下心的降匪……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人忙。卢先生现下被我派去督管银山一事,军营里的军务我还需处理。”说到这儿他抬眸看向秦黍,“你这谋士也要担起责来。”

    秦黍先前那番话便是引了庾浚的注意,然而他却没随着她那话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而又说起这个话题来。秦黍心思一转,便觉得,这番话估计才是他这次来寻她的目的。

    想是心里责怪她没担好谋士该担的责,庾浚这是特特来寻她为他干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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