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黍知道庾浚是个不好打发的,是以在那几箱给家人准备的礼货中,凭心说任是谁的礼物的挑选都没有她为庾浚挑得那份来得用心。

    庾浚端坐在堂屋中,秦黍捧着一个素色包袱出来,他偏转着头看她,视线自下而上地打量她,至于那个素色包袱自然是被他收入眼底。

    “这是甚物?”

    “我为您备的礼物。”小女娘声音轻快,秀婉的眉毛往上一挑,秦黍大概不知道她心情愉悦时,当真是五官中没有哪一处不透露这一点的。

    庾浚看着,心里那点郁气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去,端着的一张脸松缓下来,整个人的气韵神态也为之一变,这里头自当是秦黍的感受最深,刚刚还如亘古远山中常年不衰的冰雪一般散发着莫明寒气的人,这会儿周身气势转而如阳春三月、夏光韶艳般亲人。

    真真是个喜怒不定的人儿,也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会儿秦黍也不怕自己猜度不出他的心思而惹恼了他,毕竟现下她是个送礼的人——从来没听过哪个送礼的人不受主家待见的。

    庾浚看着那静置在桌上的包袱,再将目光移到一旁呆站的小女娘身上,“你傻杵着作什么?”

    秦黍脸上的笑意一凝,她觉得她这礼物送得甚好,怎么这厮的语气听着不像太高兴的样子?

    而此刻庾浚心内闪现过的念头却是这丫头自从出去了一趟后,那原先本就迟钝的脑子是越发的不灵敏起来了。他视线下撇落到那素色包袱上,秦黍面色犹疑,视线随他移动也落在了旁侧桌面上的包袱上,因为还不解他的意思,所以她眉毛一挑:到底是什么意思?!

    庾浚估计是不耐烦了她现下的蠢笨,轻嗤了一声,“还不打开!”真是笨得要死!

    秦黍还不知道庾浚心里骂她,要是知道定是不会这般爽利地听着庾浚安排做事。

    素色包袱打开,里头露出一截黑色皮毛,庾浚一愣,饶是他出身钦州庾氏,平素也不乏见过一些上等毛皮,但此刻还是不得不叹一句,却是个好东西!

    “从黑水部手里弄来的?”他看向秦黍。

    说到这个,秦黍觉得自己该吐的苦水要吐,不然无法彰显出她为这一件玄色黑狐毛领大氅所费的心思,自然也无法让庾浚体会到她的不易,“这是我从额图浑手上换来的,”说着话,她白如坚玉、纤细修长的指尖便从那泛着低敛如黑曜石一般光泽的狐毛上一抚而过,“都说‘集腋成裘’,以前我只听过,如今才算是真见识到了。黑狐本就难得,这毛领上所用的黑狐毛都是采自狐狸腋下那一块,又轻又暖。想要集齐这么一段毛领,当真是耗费了黑水部多年的心血。”

    “这样的东西在黑水部也能算上个宝贝,那额图浑凭什么将它卖与了你?”适才秦黍那番介绍搔到了庾浚的痒处,他被小女娘哄得心情着实不错,于是这会儿不仅声音如玉石般清越动听,神色更是如桂华春花般好看。

    这件黑狐毛领大氅是黑水部备着为额图浑在玕州开路用的。黑水部遭灾严重,蓟州的互市不定且粮食交易卡得甚严,黑水部不会吊颈以待权等着危机降临,他们总要想着法子为部落争出生机来。这件黑氅虽价值千金,但再好的东西若只在手里把玩欣赏那也只是个死物,黑水部向来务实,这不就拿了出来给额图浑开路了嘛。

    “那额图浑在玕州怎么没用了它,它反而还落到你的手上来了?”庾浚不免好奇。

    秦黍摸摸鼻尖,看了庾浚一眼,而后又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回他,“额图浑说了,玕州的官场上太黑了,大都是几十箱子银钱往里头砸,他这点儿拿出去了怕是连官老爷的面儿都见不着。索性就给了我,结下了我这个真朋友不是。”

    庾浚哼笑一声,“他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评了一句他话音陡转,眼梢一挑,眼神往秦黍面上一落,秦黍只觉得面上好似真被实物蹭了一下。

    “如今玕州牧是我庾氏子弟,你适才吞吞吐吐的样子莫不是觉得我听了你的话还生恼不成?”

    秦黍心道,你生恼便生恼,只要气儿不是我惹的,我还能管你砍了自家不成器的子弟吗?!

    只是她想是这般想,可话却不能这般直白地说,秦黍蛾眉婉转,轻轻地勾了唇笑了笑,“额图浑在玕州多年,前头的玕州牧不是郗家子吗,再说了就算是现下发生的事儿,也未必是玕州牧的责任。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那玕州牧手下大小官员也不少,谁知道是哪个贪狠了呢。”

    “你说话惯会好听,不过不管你再怎么描补,我却是知道的,这次还真是玕州牧身上出了问题。”庾浚修长指尖轻敲了下桌面,歪首仰看秦黍,“都说玕州富庶,可这大燕也不是处处都如玕州一般是个膏腴之地。为着公平,钱多的地方总该流些银钱去那贫瘠的去处。”

    这是说玕州牧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庾氏首肯之下?

    秦黍乖顺地垂眼笑了笑,“主上说的是。”

    想了想觉得这一句有些干巴,便又再添了一句,“主上真知灼见,小女拜服。”

    庾浚听着这通马屁,不觉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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