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浚佯作行商,带了少数人乘船进了荡水,如今是河水丰沛期,一路行船倒也顺利。只是船行至潭州河段时,河面甚是详静,以往的山匪俱不见踪影,就连闹腾的西南夷也见不着踪迹。庾浚早先便听闻潭州匪患已除,因身上有事挂碍倒是抽不出空来探究内情,这会儿赶巧撞上,再加上他本对西南王不怎么放心,于是他让船在潭州治所靠了岸一探究竟。

    潭州治所,西南王府邸也在此。庾浚在潭州治所停留了几天,无论是自己派暗哨探听到的消息还是莫掌柜回禀的消息,都是说西南王闭门炼丹呢。

    “炼丹?”客栈房中,庾浚看着莫掌柜,发问,“好端端地怎么想起长生来了?”

    “前些日子,西南王去登皇屋山,差点一命呜呼,这不醒来之后就开始求神拜佛保命了嘛。”莫掌柜坐在下首回话。

    庾浚轻敲桌案,他觉得没这么简单。

    西南王一直是几个亲王中最有野心的一个,先帝还在世时便很防着他这个弟弟,是以边疆重地中先帝只敢将最弱的西南让他驻守,防的就是西南王拥兵自重到时反过来威胁都城。

    这样一个权欲心甚重的人突然不理世务转而炼丹问道起来,庾浚只觉得诡异,哪怕这里头的前后逻辑还说得通,但是,欲望真是那么好舍弃的?

    庾浚思忖良久却寻摸不出这里头的端倪来,最后他只能作罢。

    是狐狸总归会露出尾巴来的。

    “我出都城时,听闻蓟王郡主中了毒,如今都城并不太平,潭州这头你要多盯着点儿。旁的我倒是不惧,就是西南兵你要多注意动向。”庾浚沉吟片刻,嘱咐莫掌柜。

    莫掌柜诧异,“蓟王郡主中毒?”

    在得到庾浚再次肯定后,莫掌柜不免叹息,“这蓟王的后代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庾浚不语,但显见的他也是挺认可莫掌柜这一句感叹的。

    “都城风雨怕是要再起,但因着二叔,我庾氏丢了铁矿。这铁矿一丢,我庾氏安身立命的依仗便失了一半。我此次入槐州便是去寻摸铁矿的。”庾浚和莫掌柜说着近况。

    “这二老爷当真是——”莫掌柜看了庾浚一眼,这“昏聩”二字到底是没说出来。

    莫掌柜险险地收了口,他一个家生子倒是不好嘀咕主子的不是,但先前的话已讲了半段 ,这会儿便只能起别的话题来转移视线,“槐州近来不太平,土匪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庾浚倒是没多想,闻言他眼里闪过一抹沉思,“眼下大燕各州都不安生,民生多艰,这人一旦活不下去了便变成了匪。”

    说起来也是皇帝不作为,成天想着操弄着权术,不是打压着这个便是防着那个,朝堂没有可堪大用的官员,地方的吏治也变得腐坏,臣下的心四散,底下的民心也快丢尽了。

    *

    庾浚并未在潭州停留太久,隔天便带着手下人登船离开了。因着有莫掌柜的提醒在前,商船一行至槐州河段时,整船人便提起心来注意着。

    这日,天光熹微。两侧青山矗立,这会儿本该鸟鸣声四起,这一处河段却静得异常。

    手下人来报,庾浚刚从床榻起身,闻言便快速穿衣出了船舱。他看了一眼青绿却寂静的群山,无声地打了个手势,手下人会意,悄声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那人回来禀报,“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这里靠近泊县,泊县是槐州在荡水一线的第一个码头,往来行商最喜欢在此处停船上岸。因为再往西去,山路崎岖水路逆行,很不好走。

    果不其然,他们商船一经靠岸,码头的茶寮里便出来了一行人,直冲他们而来,看那周身打扮,再观那满身绿林气质,庾浚心里便有了数。

    领头的一过来,朝庾浚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颇像是在估价,“从哪儿来?知道泊县的规矩吗?”

    庾浚笑了笑,“久不到泊县,倒是不知道泊县改了规矩了。敢问泊县现下是个什么规矩?”

    “行商有行商的规矩,走亲访友有走亲访友的规矩。”反正一句话,到了这地界儿,哪怕你是一只秃了毛的大雁,你都得留下一些东西来。

    庾浚显然也听懂了这未说出来的言下之意,他看着领头人道:“那敢问我们一群人大抵是要多少过路费?”

    领头人伸手比了一个数,庾浚没有立时回话,而是思忖了片刻。这过路费不多却也不少,恰好卡在他现下这个身份能付得起的情况下。

    庾浚为着方便行事,周身装扮跟普通商人一致,这身打扮还是秦黍特特为他装扮的,只是他气度实在是好,当真是穿了商人袍也不像一个带着金银气儿的商人。

    庾浚侧首和手下人低语了几句,看在领头人的眼里便是他在和手底下的管事商议。领头人倒也不怕庾浚他们出什么幺蛾子,这四野之下都埋伏着他们的人,这不给过路费的就没见过能活着走出这片地界儿的。

    庾浚像是商议完了,他抬首看向领头人,“我这买路费要是给了,你们要是——”

    他边说边打量着那领头人以及跟在身后的一行人,那领头的土匪很豪迈,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钱到位,你们的命自然是可以带走的。”

    庾浚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土匪讲诚信的可是不多,那他该不该信呢?

    为不生事端,庾浚想了想还是掏了这笔买命的银钱,只是从码头一直到泊县县城,途中连遇三批路匪,到了这会儿他才算是明白,最先前那个土匪为甚那般守信用了——原是逮着一只有毛的大雁慢慢薅啊!

    连薅三把,庾浚倒是忍得住,只是他手底下的兵都耐不住性子了,以往只有他们追着土匪后头打的,哪成想如今形式颠倒,土匪倒是在他们面前充作了大爷!

    在手下人的撺掇下,副将道:“主子,这泊县的土匪太猖狂了,这里百姓深受其害,我想……”

    客栈房中,庾浚坐在榻上,他接过副将的话道:“你便想着为民除害?”

    副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直笑。

    三次被劫掠的银钱加在一起,数目并不算少,庾浚也不是个善人,没道理人都欺到门前来他还那般大气,因此他并没有阻拦,而是道:“小心行事,千万别被雁啄了眼睛。”

    副将响亮地应声退下。

    到了四更天时,副将带着手下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他们在今日的三批路匪中挑了一个实力适中的摸了过去,副将也没想着将这些人一举歼灭,毕竟庾浚此次过来是打着行商的名义,所以人带的不是很多。

    副将的想法很简单,要叫这些土匪吃些教训,顺道将今日讹的银钱还回来便是。副将跟随庾浚身旁日久,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他根据那帮土匪在路上留下的痕迹,摸去了人家的老巢,原本以为守备很严,谁承想守寨门的土匪惫懒异常,很是松懈,竟然叫他轻而易举地就摸了进去。

    但是到了人家老巢时才发现这是一个不小的匪寨,敌众我寡,副将自是不肯动刀剑的,他还没忘记庾浚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在此处折损了人手,回去定是要吃军杖的。

    于是乎,他趁着那帮土匪酒足饭饱正酣之时,带着人摸去了匪首的房间,将几个匪首好容易积攒下来的金银全给劫掠一空了。

    总的来说这一趟算是大丰收了。

    但是他们回来的晚,庾浚当时已经睡下,到了第二日,庾浚才知晓昨夜的情况。

    副将询问脏银如何处置,庾浚便笑了笑,“这一夜你们也辛苦了,大家分一分权作犒赏了。”

    庾浚也只当这一段是插曲,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在泊县休整了几日,便前往了槐州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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