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坊里很安静,有微风吹进来,外面的树叶被风吹的细细簌簌的作响,坊中只有师傅们捞纸时的池中流水声。

    站在宣纸坊里的学生们不敢大声说话,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互相小声低语着。

    “哎?你怎么哭了?”宋晋和周时予两人走进看到了清梨脸上的眼泪,宋晋的问题脱口而出但声音放的很轻,怕引起旁边学生的注意,旁边的周时予则一脸关切。

    清梨赶紧把眼泪擦掉:“没什么,我就是看到这幅画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特别难过。”她转身指了指那幅被她身体挡住的画。

    周时予看到眼前的那幅画,面色大惊,脸上的肌肉被不知名的力量牵扯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了仿佛回忆起什么的痛苦和悲伤。

    “哎?时予,这男子长得好像你啊!该不会是你的祖先吧?”宋晋也一脸惊奇的问。

    清梨看到周时予脸色不对,便把话题岔开来:“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们啊?”

    “他的朋友是这的老板,我也是来了才知道。”周时予收回了痛苦的眼神,平稳住心绪回答了清梨的问题。

    宋晋一脸迷茫的看着二人。

    周时予看他的样子便跟他耐心解释道:“那天我跟清梨打电话,我跟她提到了这两天你会来这里见做宣纸的老友,她说她正好要带学生们去参观一个叫‘无知’的宣纸坊,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说的就是同一个地方。”

    宋晋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这样也能碰见,哈哈。”

    说着说着宣纸坊的老板就来了,先是跟宋晋拥抱,又热情的跟清梨和周时予还有学生们打招呼,听说了三人今日在他地盘的偶遇也连连称奇。

    因为与宋晋的交情,清梨又是宋晋的朋友,他直接亲自上场给学生们讲解宣纸的制作技艺和相关的知识。

    清梨站在周时予的旁边,用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会来啊?”

    周时予靠近她,在她耳边小声地回答:“因为想见你。”

    清梨微微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他离得这么近,连他身上的气息都能闻得到,是淡淡的清香掺杂着荷尔蒙的味道,她的耳朵连着脖子瞬间就红了。

    他弯唇笑了笑,宠溺荡漾了全脸,转头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那副画上。

    宋晋的老友讲完了制作技艺想留下三人一起吃饭。

    清梨回绝:“谢谢您今天的讲解,真的很精彩,学生们一定收获很多。我就不留下吃饭了,我还得带学生们回去。”

    周时予说:“我也不留下了,一会还有点私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宋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说。”这老友一看就是个讲义气的实在人,痛快的回答。

    “您放在角落的那幅画能不能卖给我?”周时予指着那幅画问道。

    清梨惊讶地看着他。

    “那幅画啊,是我哥哥有一次不知道在哪那个古画古玩城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买回来家里没处搁就放我这了,再也没问过。你要是喜欢我就打个电话问问他,他同意你直接拿走就行,不用给钱。”说完便出去给他哥哥打电话去了。

    不一会他回来粗着嗓门说:“他说不要了,周老板,你拿走吧,送给你了。”

    周时予看了看宋晋,宋晋给他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让你拿着就拿着,不用给钱。

    周时予谢过这位宋晋的老友,过去拿上了这幅画,好在这画已经被玻璃罩装裱了起来,绢本本身并没有被放在周边的杂物弄脏。他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那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在抚摸一个情人。

    宋晋在旁边跟清梨悄悄地说:“我要留在这里陪我老友喝几杯,时予就交给你了啊,你就当他是你的学生,带他一会,下午我去接他。”

    清梨好笑的悄声回答:“怎么跟托孤一样?他刚不是说他有事吗?”

    “他的事情就是见你啊!他再见不到你啊,真的要和孤儿一样了。”宋晋小声地撺掇。

    宋晋看周时予拿着画走过来说:“我可把你托付给陆老师了啊,我就不走了,我要陪我的老友叙旧。”

    “你方便吗?”他看了看四周还在坊中瞎逛的学生们。

    “没事,方便。”她并无为难之色,莞尔一笑,有如沐春风之感。清梨明白他的意思,他怕她带学生,自己会打扰到她。

    “同学们,准备准备集合了,我们要回基地吃午饭了。”清梨冲学生们喊道。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集合,“好啦,大家一起谢谢这位为我们讲解的老师。”清梨拍了两下手对学生们说。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学生们纷纷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欢迎你们以后再来玩啊。”宋晋的老友爽直的说。

    清梨带着一众学生和周时予一起走回写生基地,周时予拿着古画走在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跟着清梨的学生们纷纷在她的身后互相低语八卦,猜测拿着古画的男人是不是她们老师的男朋友或是未婚夫,不一会隐婚的猜测都传遍了这只队伍。

    “这人好有气质啊,他肯定对陆老师有意思,你看他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一女生在后面与她的小姐妹窃窃私语。

    “你怎么知道他只是有意思,说不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另一个女生小声八卦。

    清梨跟周时予走在前面其实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一些,清梨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无论世事如何变幻,这一件事是绝对不会变的。

    “你在笑什么?”周时予看清梨笑,好奇的问她。

    “我在笑,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周时予知道她在说什么:“你这样带我回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你就暂时当作我在外地找来的帮手,和我一起看着学生,有什么问题?哦,对了,一会你把画放在我的房间吧,不然你来回提着实在是太累了。”

    “好”周时予看了看手中的画,答应了下来。

    清梨带他回了房间,但把房间的门一直敞开着,不是怕他做什么,而是人言可畏,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周时予看到了桌子上放的舒眠茶,眼含笑意的问她:“这茶管用吗?”

    “非常有用,我现在喝了它连酒都不碰了。”清梨放下手中的速写本和画笔。

    “那我回去再给你寄一些,虽然最好还是自然睡着比较好,但喝茶总比喝酒好。”周时予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发些什么。

    清梨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网上补货就好了。”

    “这是我的一个中医朋友自己调配的,网上不售卖,没关系,你这种情况不会一直依赖这个茶的,不多久好了之后就不用再喝了。”他合上手机,拿着那盒舒眠茶闻了闻,和过去香浴草茶的味道很类似,只不过多了些柠檬的清新味道。

    “那好吧,走吧,带你吃饭。”清梨带着他出了房间门。

    出门要路过一楼的餐厅,好几张餐桌旁已经有几位老师和学生们零零散散的落座。

    她带着周时予到了离基地不远的一个小餐馆坐下,点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然后跟周时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安顿好学生马上过来。”

    “好,不用着急,你慢慢来就好,反正菜也还没做好。”

    清梨回了基地,看着自己带的学生都落了座,然后轻声跟课代表说让她帮忙照看一会同学们,她带朋友出去吃个饭,饭后马上回来。

    课代表热情的说:“没问题,老师,你放心去。你为什么不带你那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吃啊,多热闹啊。”

    “外面的比这好吃,我走了啊,一会就回来。”其实并非是味道的原因,而是周时予并非学校的老师或者是学生,跟着一起吃饭终归是不太合适,况且人多眼杂,刚才走了短短一段路就已经八卦满天飞了,再跟着一起吃饭流言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清梨走出餐厅,看到小巷边有卖当地特色毛豆腐的,想着他刚到应该还没有吃过,就买了一盒带到了小餐馆去。

    “这菜上的这么快啊,你怎么不吃啊?”清梨看到点的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把手中的那盒毛豆腐放到了周时予的面前。

    “我在等你一起,这是什么?”周时予放下手机,看着清梨的眼神浓的要化出水来。

    “这是当地的特色,叫毛豆腐,我看刚才路边有卖,我就买了一盒,我前两天试过,挺好吃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这毛豆腐上面生有一层浓密纯净的白毛,是人工发酵而成,油煎后加上当地特制的辣椒酱,别有一番风味。

    周时予夹了一个放到嘴里,清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他是否喜欢。

    “这豆腐口感很特别啊。”周时予吞下去后脸涨的有些红,灌了一小杯的水下去。

    “你不能吃辣啊?”清梨惊讶的问:“你不能吃可以直接说的,不用吃下去。”赶紧又倒了一杯水给他。

    “没事,总是要尝试一下当地特色的嘛,不然就白来了。”周时予挑挑右边的眉毛,安慰着她。

    “还是吃菜吧,多吃一点。”清梨夹了些清炒的菜和不辣的荤菜放到周时予的盘子里,“对了,刚刚那幅画......你为什么要买回来啊?”

    周时予的眸暗了一暗,看着清梨的眼睛里竟有些闪烁的东西:“那幅画中的人很像我,我在想,也许真的是几百年前,别人送给前世的我的画像,如今因缘使然,让我与它相遇。”他说话的声音很慢,好像他的思绪已经被拉到了距离现在很远的地方。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清梨的脸上,思绪像是突然被拉了回来:“你呢?我看到你流泪了,为什么?”这语气带着些谨慎、期待还有一些特殊的让清梨无法形容的情感。

    “那幅画和题在那画上的字让我觉得莫名的难过和悲伤,那分明是一首情诗,我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难舍难分又不得不分开的情感,无奈、绝望、和一种笃定的爱慕掺杂起来的深刻情感。所以不自觉地就哭了。”清梨想到那幅画依旧还是觉得心中不舒服。

    周时予地眼神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好像不断地穿梭在现实与历史中,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所有的深情都融化在眸中,不愿意从她的脸上挪开。

    两个人吃完饭出了小餐馆的门,这古村落到了中午街道上的人和车都非常的少,大概是都回家午睡去了。

    清梨带着他回到了写生基地。

    “我就不上去了,我坐在楼下等你”周时予看着楼梯说。

    “那我坐这陪你,你等我一下,我拿两本书下来。”清梨跑上楼从行李箱拿了两本书下来,一本是《海上钢琴师》,一本是《夜晚的潜水艇》。

    “我还以为你只看学术专著呢,没想到也会看小说啊。”周时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拿着清梨递给他的《夜晚的潜水艇》,一边翻看一边说。

    “读小说会让我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体会到更多人的情感,每次看完一本小说都像是自己附身到主角身上过了别人的一生。体悟过更多的生命历程才有可能用宽容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有人情味儿的研究者。”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特别?”周时予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特别?我这样的人世界上很多吧?”清梨歪了歪头,不以为然地说。

    两个人就这样在餐桌旁坐着静静的看了一中午的书,空气中是翻阅纸张的声音和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好像谁都不用说话,时间这样静静地流动,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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