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玉细心温柔的给太皇太后喂着药,只是太皇太后喝不进去,一半的药都撒在了裴子玉的衣袖上。

    忽地太皇太后直起身,扶着床沿吐了药,裴子玉急急忙忙的伺候着,衣裳沾染了不少污秽。

    裴子玉顾不得收拾自己,先是将太皇太后清理好了,又在公公的帮助下重新喂了药,这才起身离开床边,在一旁站定。

    裴子玉的举动全落在皇太后的眼里,皇太后说道:“去换身衣裳吧,卢院判来了,让她也给你瞧瞧。”

    裴子玉想了想,应声说道:“是,多谢殿下。”

    看着裴子玉离去,皇太后一叹,摇了摇头,坐在床沿,继续照顾着太皇太后。

    少时,太皇太后醒来,见皇太后还在,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好生保养着自己,让宫侍来侍疾即可。”

    自从太皇太后病了之后,皇太后就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着。皇太后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像这样熬着哪行啊!

    皇太后说道,“我不放心其他人。”以庄贵君为首的宫侍早就上书想要来侍疾,只是全部被皇太后驳回了。

    丧子之痛对太皇太后来说痛不欲生,这个时候,皇太后也不愿意看着那些宫侍为了个名声来仁寿宫作秀。

    太皇太后无奈说道:“我都八十多的人了,活到现在还有什么不知足,只是放心不下你和旬阳,如今旬阳……”太皇太后落下泪来,他的这个天魔星,最是放人放心不下,到最后竟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太后马上劝慰,“旬阳向来傲气,若不是他心存死志……”

    皇太后一顿,释然的说道:“父后,这是好事,旬阳解脱了。”

    太皇太后擦着眼里,说道:“可是我不甘心啊!”他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是死于自己亲女儿之手,太皇太后不甘心啊!

    李嬷嬷走上前来,说道:“殿下,卢院判已经给齐少君看过诊了,正在殿外侯着。”

    齐少君?裴子玉?太皇太后说道:“听说那孩子糟了不少罪,你怎么叫他进宫了?”

    皇太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说道:“原儿求到了我这里,说是见不到裴氏,我只好将人传进宫了!”

    皇太后幽幽说道:“宫里清净,更适合休养。”

    皇太后看向李嬷嬷,说道:“我们就不见卢院判了,让她照顾好齐少君。”

    李嬷嬷应声之后,行礼退去。

    提到齐原,太皇太后心里堵得慌,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齐原多有搅扰吧!

    太皇太后含着气,说道:“裴左丞不是不让她进门么!”

    皇太后担忧的说道:“原儿要是又发疯……”齐原连亲娘亲爹都能下得去手,更别说裴子玉了!

    太皇太后默然,说道:“就将安置在仁寿宫吧,等他身体好了,再让他出宫!”

    皇太后说道:“小婿也是这么想的。”

    太皇太后说道:“你对裴氏怎么看。”

    皇太后说道:“那是个善良的孩子,就是太过实心眼了。”太过实心眼的人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

    太皇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真不知裴左丞怎么养的孩子,听说小十身边那个伴读就是裴家哥儿,却是另一般性子!”

    皇太后说道:“在宠爱之中的长大的孩子,自然与其他人不同。”比如旬阳,年少时不也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只是不知再过十年或是二十年,裴氏是否还是这般心性!

    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张馥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这一天终于来临,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宁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看向张馥兰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厌恶。

    张馥兰冷笑一声,寄人篱下的生活令宁玉活得小心翼翼,又怎么敢这么看着他,看来裴氏是给了这些人不切实际的妄想,张馥兰冷嘲道:“宁公子怎么不陪着老太君了?”

    宁玉说道:“我以为你只想往上爬,却没想到你会这么丧心病狂。”今早,便有齐垚处的丫头来报,齐垚一家被判刺配边疆了,这对于骄傲的大房来说,怎么受得了,齐大主君当场吐血而亡,齐老太君频受打击,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经历这么多变故,宁玉早已不似曾经母父双亡时的无措,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听着宁玉的指责,张馥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的苦,你们怎么会懂?”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才是赢家。”

    “你们往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可是,如今你们都要仰仗我的鼻息。”

    “宁玉,劝告你尽快认清现实。”

    宁玉静静的看着张馥兰发疯,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裴子玉为何会有那样的心境。

    见张馥兰说完话,宁玉平静的说道:“那年推我下水的人是你吧!”

    张馥兰脸上的笑僵在脸上,不一会儿,张馥兰回复常情,说道:“是又如何?你有证据吗?你既然有所猜测,可这些年,你还不是要和我说笑玩闹?”谁又比谁更高贵呢!就算我是你的仇人,你还不是要和我以礼相待!

    即使宁玉心知肚明害他的人是谁,可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被冰冷的空气攥紧了。

    宁玉明明知道这些,还是执着于一个答案,“为什么?”

    张馥兰挑眉,“谁让你越了界?”宁玉一来,张馥兰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位表公子实在是太具有威胁性了,宁玉才来,就和齐原无话不谈,她们的情谊是让张馥兰嫉妒的存在!

    张馥兰的脸上有嫉妒,有恶毒、更有疯魔,张馥兰往日的美好这一刻全被撕碎。

    看着这样的张馥兰,宁玉不得不承认,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张馥兰是一个怎样的人!

    张馥兰看到宁玉眼中的痛苦,快意的说道:“下一个便就是齐老太君,你要是有孝心,不若替他去死。”

    宁玉痛苦的闭上眼,不想再说话,只是看向了右侧的长廊。

    张馥兰心底忽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即转身,只见齐原面无表情的站在长廊下,冰冷的看着他。

    宁玉见状,转身离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再留了。

    张馥兰腿有些软,强自撑着,笑道:“原娘,你怎么来了?”

    看着满头珠翠的张馥兰,齐原想起了裴子玉。

    曾几何时,张馥兰也是一个不爱金钗珠翠、胭脂水粉的人,那时候的张馥兰就像是一个仙子一般,天然去雕饰!

    张馥兰见齐原不说话,连忙走到齐原身边,说道:“原娘,等除了齐老太君,我们就没有仇人了,你不开心吗?”

    齐原的眼神还是落在张馥兰的五尾点翠珍珠红宝凤钗上,这是旬阳帝卿的首饰,上面有珍珠、红宝等珍贵宝石,凤凰有五寸高,用的更是点翠工艺,不知耗费多少翠鸟才能制成这一顶凤钗,这也是帝卿才能有的首饰!

    张馥兰见齐原久久不说话,又说道:“原娘,你可是怨我……”如果齐原敢说怨恨,张馥兰绝对不会让齐原好过的。

    齐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齐原坐在书房里,微微阖着眼,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去查宁玉落水一事的暗卫跪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宁玉求见。

    齐原闻言,有些恍惚,她与宁玉多年未见了,若非为了齐老太君,宁玉不会请她看那出戏。

    只是,宁玉为何还要见她呢?

    时隔数年之后,宁玉再次与齐原见面说话,两人都有些嘘唏。

    齐原也明白,宁玉此刻来见她,必定与近日的这些事儿有关,只是齐原听了太多指责,实在是不愿意她与宁玉难得的再见面被这些事坏了气氛。

    宁玉没有说其他什么事,只是轻声问道:“四表姐,四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听说他受伤了,我们都很担心。”

    裴子玉……齐原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她还有一个夫郎,还是一位极好的夫郎。

    上天仍然待她不薄,齐原茫然的脸上忽的露出一个笑容。

    宁玉见了,幽幽说道:“四表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四姐夫?”好好的大家公子,嫁人之后却被如此对待!

    看着宁玉脸上的忿然,齐原开始怀疑曾经的决定是否正确。

    宁玉苦笑道:“以前听到一句胡话,有道是‘山猪吃不了细糠’,那时不懂其中是什么意思,如今竟明白了几分。”

    这是齐原第一次见宁玉这么刻薄的说话,哪怕曾经差点魂归阎罗,宁玉都不曾这么刻薄过。

    宁玉转过身,他的确变了,为了这个家不成家的家,他还是自私的选择将裴子玉拖下了水!

    宁玉不敢再去看齐原的眼神,也不敢为自己找借口,他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分,一路小跑着回到兰芳院,扑在床上啜泣着。

    齐宜君见状,亦是默默的流着泪。

    刘随云不懂,问道:“四姐夫是齐家的女婿,他回来主持大局不是很好吗?”

    齐宜君想起了裴子玉,那虽是个清冷的人,但对他们极好,更是会耐心教导他们,他们受益匪浅。

    可是齐宜君能感受出来,裴子玉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他没有和谁特别好,也没有和谁不好。

    听着刘随云的疑问,齐宜君在心里说道:“那么爱干净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回到泥泞之中。”

    在宫中的生活是惬意的,裴子玉得空了就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念经、烹茶、奏琴、下棋、插瓶、写字……

    旬阳帝卿之死仿佛一阵微风,转瞬即逝,并未给宫中带来半分波澜。

    若非裴子玉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祭祀了旬阳帝卿几次,裴子玉也会感慨皇家无情!

    再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裴子玉极好,好得裴子玉于心不安。

    裴子玉曾经想象中的那些情况并未发生,虽然不知为何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会对他这么好,但是裴子玉心里更加愧疚了!

    就这么在仁寿宫住了一个月,裴子玉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因着体弱这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变着法的给他调养身子,在宫中这些日子,裴子玉的身体倒是比往日更加康健了,尤其是脸上多了几分肉,看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十分有成就感。

    裴子玉是身体的主人,自然能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卢院判身为太医院院判,平日只为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问诊,曾经旬阳帝卿借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能使唤他。

    如今裴子玉沾光,这一月以来,都是卢院判问诊,吃的药膳前前后后都改了五次,裴子玉预感,再在仁寿宫住下去,他估计至少要长胖五公斤吧!

    这日,裴子玉正在喂鱼儿,便听闻,诸位皇子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了。

    裴子玉闻言,便想回到自己所居的偏殿,却被皇太后留了下来。

    皇太后看着疑惑的裴子玉,有心想要教他一二,单纯仁善的确不错,可是也不能太过心大。

    除去早殇和已经出嫁的皇子,如今还未婚配的皇子皆到了仁寿宫,分别是九皇子刘羽然、十皇子刘欣然、十二皇子刘听然、十五皇子刘安然。

    虽说都是皇子,但是众皇子隐隐以十二皇子为首,如今最大的九皇子倒是站在最末尾。

    这样的情况,莫名令裴子玉想到了齐贤,不知道他跟着齐境分府别居之后怎么样了?

    十二皇子刘听然行了礼,马上就跑到太皇太后身边,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臂摇晃着,撒娇道:“老祖宗,听然好想您。”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个玩皮猴儿,如今是大哥儿了,可不能这么小性儿。”

    刘听然天真的说道:“听然再大,也是老祖宗的小孙儿。”

    看着刘听然如此做作,刘欣然撇了撇嘴,最小的十五皇子刘安然比刘听然还小五岁,那才是小孙儿呢!

    裴子玉虽然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留了他,但是他不关心这些皇子来请安有何图谋,他的眼神落在裴子英身上。

    裴子英恭敬的站在下方,仿佛是一个深宫老人一般,他内敛了许多,身上也多了几分内官气度。

    裴子英自然能感受到裴子玉在看着他,但是他不敢回望,在宫里这么久了,足够磨平裴子英身上所有的棱角,变得谦卑恭顺。

    刘听然倚着太皇太后,见状,马上笑道:“听说十哥的伴读是表姨父的弟弟,今日见了,可真是天差地别。”

    裴子玉眉头一皱,这话说得就像是他们是初见一般,明明数月前,他们见过。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端方守礼的人,于北宫的掌控力度绝不弱势,平日更是很少插手后宫之事,裴子玉在仁寿宫住了这么久,也只见过庄贵君一位后宫君侍。

    太皇太后倒是乐呵呵的看着,难得皇太后这么喜欢裴子玉,太皇太后也默许皇太后用宫闱争斗去教导裴子玉。

    刘欣然翻了一个白眼,明明已经见过裴子玉,却还这般作态,只是如今因着旬阳帝卿和齐国公圈地一事,让夺嫡之争浮上了水面,刘欣然为了自家姐姐,自然是低调了许多,不然早就怼回去了。

    见刘欣然不接招,刘听然却不会放弃,刘欣然想要当缩头乌龟,他可不会让刘听然当这个缩头乌龟。前些日子,与刘欣然一父同胞的六皇女可是参了刘听然的同胞姐姐五皇女一本。这个仇,这份气,刘听然可不会就这么过了。

    刘听然笑道:“虽说裴伴读比不上表姨父,可是裴伴读却是个刻苦耐劳的,几次得到御绣纺张司正的嘉奖。”

    刘听然故作天真的朝着太皇太后说道:“裴伴读绣了一副松鹤祥云图,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呢!”

    “老祖宗,你也该看看,裴伴读至少能得两套头面呢!”

    刘欣然咬着牙听着,恨不得撕烂了刘听然的嘴,他向来以贤德闻明宫中,最擅长的便是针织一道,去年太皇太后过生辰时,刘欣然便是绣了一副松鹤祥云图作为寿礼献上,太皇太后极为喜欢,赏了刘欣然一套十分华丽的多宝头面,看得刘听然十分不忿。

    刘听然句句不提刘欣然,却又句句提着刘欣然。

    裴子英是刘欣然的伴读,刘听然拿裴子英来踩刘欣然,刘欣然那根理智的弦断了,拿裴子玉和裴子英踩他,他们也配。

    刘欣然当下冷笑一声,“倒是比不得十二弟最是会用心,但凡遇到个好的,自己就自感不如。”

    刘欣然的话令刘听然火冒三丈,但是极度愤怒之下,刘听然还记得今天最大的目的,刘听然冷笑道:“倒是比不得张郎君,最近几次给齐国公府送去厚礼。”

    德君姓张,裴子玉猛然听到这个姓氏,心里一惊,不由得看了几眼刘欣然。

    宫侍与外臣有来往是大忌,刘听然好狠毒的心思,刘欣然脱口而出,说道:“我父君才没有给齐国公府送过礼,那是我外祖家送的。”

    此话一出,刘欣然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找补说道:“那些都是祭礼……”说着便哭了起来,“旬阳帝卿待我们这些小辈这么好,如今帝卿薨去,我父君都哭了几,我也是个嘴笨的,只能陪着父亲悼念。”

    刘听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旬阳帝卿向来不理会宫中君侍,他才不信德君会为了旬阳帝卿去哭。只是,眼下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刘听然顺着刘欣然的话,接着说道:“是啊,要是旬阳帝卿还在就好了,老祖宗,父君他还令人去皇觉寺捐了香烛,只是如今非议太大,只私下去做,如今十哥提起这事,听然想为父君告个罪。”

    刘欣然闻言,真是恨不得冲上去好好与刘听然理论一番,不过刘欣然的表情却不是很好看。

    当听到两位皇子拿旬阳帝卿的事斗嘴,裴子玉只想起身离开,他阻止不了皇子们说些什么,却也不想听这些。

    复又想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便小心翼翼看了过去,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色如常,仿佛皇子们说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裴子玉有些心疼这两位长辈。

    感受到裴子玉关切的目光,皇太后说道:“你该喝药了,去喝药吧!”

    裴子玉看向皇太后,皇太后微微一笑,意示无事,便让李嬷嬷亲自送裴子玉离开。

    刘听然看着皇太后如此疼爱裴子玉,手里的手帕绞得不成样子!

    皇太后看向跟着的伴读们,说道:“你们散了吧,咱们家难得享受天伦之乐,晚些时候,哀家会送诸位皇子回宫的。”

    刘听然心里嗤笑一声,看来父君说得对,旬阳帝卿去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是移情到了裴子玉身上。德君想要拉拢齐原,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伴读们离开正殿之后,便有一个宫人领着裴子英去见裴子玉。

    其他伴读见了,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不见丝毫,默默离去。

    裴子英跟着宫人来到偏殿,此时裴子玉正在喝补药,裴子英便站在一旁恭候。

    裴子玉看着如同宫人一般的裴子英,微微蹙着眉,他实在是不太明白裴子英的选择。

    裴子英傻吗?

    裴子英并不傻,通过利用哥哥的情敌想要咒死自己哥哥这事,既能为自己谋一个进宫的名额,还能借着入宫一事全身而退,这等心思,绝非等闲!

    正因如此,就算裴子英有心想当君侍,直接通过当上君侍跨越阶级,走选秀的路子不是更好吗?

    裴老太君当初就是想让裴子玉去选秀,做不成君侍,也可以做皇女们的夫侍。

    正因如此,裴子玉才不明白,裴子英为什么会放弃安稳的生活,一头扎进深宫的名利场。

    裴子玉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殿内的宫人全部离去,裴子英这才傲然的抬起头看向裴子玉,仿佛刚刚谨小慎微的人不是他一般。

    裴子玉无奈一笑,这才是裴子英!

    裴子英说道:“你最近小心些,德君已经向陛下吹了枕边风,说是齐国公府没有主事的主君实在不成样子,旬阳帝卿和齐国公的丧仪至今还没办呢……”

    裴子玉一愣,“齐国公……怎么了?”

    见裴子玉丝毫不知情的样子,裴子英又说道:“齐国公被褫夺爵位,太皇太后赐了鸩酒,但是齐世女平乱有功,还在国公府住着,想必陛下另有安排吧!”

    裴子玉手一抖,他整日都在仁寿宫,竟然丝毫没听说这事。还有齐原竟然还有平乱的功劳,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裴子英看了看裴子玉,想了想,还是说道:“齐原求了德君,说是请你归家。”

    裴子玉疑惑的看向裴子英,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裴子英感慨着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裴子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会令裴子英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裴子玉还是问道:“那你愿意归家吗?”

    裴子英摇摇头,“翰文馆的司正大人已经收我为徒了。”

    裴子玉惊讶的看着裴子英,裴子英此举,可就再难离开了。翰文馆设在内廷,本就是为教育宫侍皇子礼仪学识而设置的机构。

    裴子英看着这样的裴子玉,忽然涌现出一股成就感。就算裴子玉天资卓绝、金尊玉贵,可到底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公子,哪里懂得翰文馆的意义!比起离开,留在翰文馆才是裴子英的最终目的!

    裴子玉看懂了裴子英的自豪和骄傲,实在是不太明白,裴子英折腾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裴子玉还是很感激裴子英和他说了这些,能让他早做准备。

    翌日,裴子玉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辞之后,便离开了仁寿宫,却在宝华门门口看见了齐原。

    从裴子玉请辞,到现在见到齐原,中间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齐原这就得到了消息吗?

    裴子玉观察着齐原,齐原似乎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憔悴和疲惫,见到裴子玉时,眼前一亮,这让裴子玉有些不安。

    齐原走上前,只是就这么看着裴子玉。齐原发现,裴子玉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到如今这个时候,裴子玉一如初见,清冷而纯粹。

    裴子玉直视着齐原的眼睛,他发现他已经看不懂齐原再想什么了!

    齐原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裴子玉点了点头,有些事也该处理了。

    齐原骑着马在前,裴子玉乘车在后。

    还未到国公府,便被裴子熙拦住了去路。

    听到动静,裴子玉连忙掀开马车上的窗帘,“熙姐儿,回去吧,替我向母父、祖父问好。”裴子玉拦住了裴子熙,他想要自己和齐原做一个了断。

    裴子熙知道裴子玉下定决心的事,她无法再劝说,便亲自送了裴子玉回国公府。

    眼见着裴子玉进了门,这才回家,又派人将月季等人送了回来给裴子玉使用。

    如同裴子熙劝不了裴子玉一般,裴子玉也劝不了裴子熙回去,便自己先走进了国公府,这样裴子熙才会回去。

    裴子玉朝着府里走去,迎面撞上了张馥兰。

    裴子玉皱起了眉头,即使活了两辈子,如张馥兰这般的人,他也没见过几个。

    张馥兰已经换了装扮,不再是哥儿的打扮,已是婚后男子的打扮,尤其是他发髻间插着的红宝翠凤,那是帝卿这个品阶才能使用的首饰,张馥兰越矩了。

    张馥兰见裴子玉回来了,脸色一僵,说道:“裴公子远来做客,是馥兰有失远迎了。”这副做派比裴子玉还像齐原的夫郎,主君派头拿捏的死死的。

    裴子玉觉得有些恶心,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男子很难,受尽了苦难,他始终对这里的男子抱有一丝同情。

    裴子玉很清醒,他没有主角光环,至今也没收到如卧龙凤雏一般的谋士和天神降世的猛将,推翻旧社会这种事想想就行,再者他现在就是地主阶级,我推翻我自己吗,那他推翻旧社会的根基在哪?

    只要不是危及裴家的事,裴子玉的容忍力很高,他也不想和这个世界男子计较些什么。

    只是如今看着张馥兰的嘴脸,裴子玉却觉得,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别拿他也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来说事,成为加害者的那一刻,他就不值得同情了。

    裴子玉还在想,自己该怎么说话,毕竟现在他和齐原还没和离,他才是齐原的夫郎,才是这个府邸的男主人,他第一次想要挫挫张馥兰的锐气。

    裴子玉还没说话,齐原说道:“玉儿才是这府里的少君。”

    裴子玉惊讶的看着齐原,打了个冷噤,他什么时候和齐原这么好了,齐原从来不会这么称呼他。

    张馥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可是他和齐原有隙,不敢再逆着齐原,便只做没听到,向着齐原献媚。

    齐原不理他,只是温柔的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裴子玉看着眼前这一幕,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裴子玉并未多言,直接向着见微院走去,齐原悠悠跟在裴子玉身后,她的夫郎回来了,真好。

    只是齐原看着裴子玉毫不迟疑的远离她,心里一痛,可是她不会放手了,裴子玉既然嫁给了她,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她和裴子玉和解了。

    张馥兰看着齐原跟着裴子玉离去,心里气得都要呕血了,都怪那个宁玉,当年怎么不直接弄死他,如今倒是给自己留了个祸害!

    回到见微院,裴子玉转身看向齐原,问道:“不知世女对国公和帝卿的丧仪怎么看?”

    齐原说道:“你才是男主人,你想怎么做都行?”

    裴子玉只觉得心寒不已,为了张馥兰,齐原可以搞死自己父母,如今为了他,竟然还愿意办他们的丧仪!

    裴子玉拦住了齐原,冷淡的拒绝道:“世女请回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裴子玉拒绝了,但是这是齐原第一次感受到裴子玉外出的情绪。

    齐原乐了,这样的裴子玉,更令她目不转睛。

    齐原笑着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来用膳。”

    裴子玉气极,很想把齐原扔出去!

    芙蓉看到终于回来的裴子玉,哭得不能自已。

    从传来叛军围了大相国寺,芙蓉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前前后后两个月,芙蓉愣是没有打听出什么消息来,如今见裴子玉平安回来,芙蓉等一干小厮哭得稀里哗啦的。

    裴子玉看了一眼站着的人,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在?”如今只剩下芙蓉带着姚黄等裴家小厮,原先国公府配的小厮也只有翡翠在。

    芙蓉闻言,擦着眼泪说道:“都去奔高枝了。”

    如今这府里,还能有什么高枝?裴子玉了然,不再追问,便问起了芙蓉近况。

    在芙蓉的哭腔中,裴子玉明白了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什么。

    在大相国寺被围的时候,张馥兰便火速夺权,成为了国公府实际的掌控者,国公府里的一切财物,尽归张馥兰所有,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有旬阳帝卿的首饰的缘由。

    便是裴子玉的见微院,那也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若非芙蓉机灵,藏了裴子玉的嫁妆单子和钥匙,可即使是这样,张馥兰也拿了裴子玉不少好东西。

    张馥兰是打定主意裴子玉活不了,自然可以接管他的嫁妆。

    没想到裴子熙小小年纪,竟然带着几个护院家丁,就敢上山去找裴子玉,还顺手绞杀叛军百余人,受到嘉奖。

    再者后来裴子玉进宫修养,张馥兰便不敢再放肆,若是裴子玉有心挑拨一二,太皇太后说不准会为他做主,这才安分了下来。

    齐老太君连连受到打击,病得很重,府里的几位哥儿已经是住在那侍疾陪伴了,好歹齐老太君护着,张馥兰的手这才没有伸到那些哥儿那里。

    芙蓉等人,也多受齐宜君和宁玉的照顾,这才平安了些。

    听到齐老太君病重,裴子玉一叹,不知道齐老太君能不能撑过今年这个冬天!

    如今这府里的情况,那些哥儿又该怎么办,裴子玉可不觉得张馥兰会好心对待他们!

    裴子玉问道:“刘家怎么说,可有人来接刘大哥儿。”

    芙蓉气呼呼的说道:“刘家根本就没上门,就像是当刘大哥儿去了一般,不闻不问。本来老太君也想送刘大哥儿回去,结果去的老爷子碰了一鼻子灰,刘大哥儿的姨父说,‘既然老太君当初这么不放心这位侄孙,如今也继续教养着’,哥儿,这刘家真是狠心。”

    裴子玉心里突然出现浓浓的无力感,第一次思考自己这么无为是否真的正确,看似什么都做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做。

    如今齐家这样的局面,再加上齐原那诡异的态度,他真能顺利和离吗?

    就算和离了,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若是危及芙蓉等人该怎么办?

    不多时,月季等人也回到了见微院,看到如此简陋的见微院,月季气得撸起袖子就想去找张馥兰理论。

    却被芙蓉拦了下来,如今张馥兰正得宠爱,怎么放肆都没人敢管,就别去招惹是非了。

    裴子玉见状,便道:“月季,你去厨房盯着,晚膳不能出差错,世女会来。”

    看着裴子玉竟然想要招待齐原,月季还以为裴子玉又不想和离了,想说些什么,见裴子玉闭眼沉思,便拉着芙蓉出去了,他要好好知道发生了什么。

    翡翠见状,悄悄的躲在边缘处,也不上前讨裴子玉的眼。

    虽然翡翠很安静,裴子玉闭眼问道:“翡翠,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翡翠故意颤声说道:“奴要等璎珞哥哥回来。”

    提到璎珞,裴子玉一滞,璎珞死在了大相国寺,因为璎珞主动请缨,换上了他的衣服,留在大相国寺吸引注意力。

    韩公公亦是如此,换上了旬阳帝卿的衣服,为他们离开争取机会。

    叛军进入大相国寺的时候,混乱,大火,璎珞被砍了一刀,伤重而亡。

    裴子玉说道:“既然如此,以前你就顶上璎珞的缺吧!”

    裴子玉的话语令翡翠有些迟疑,他不懂裴子玉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想要当这个齐家主君。

    翡翠斟酌着说道:“奴就是一个二等小厮,恐不堪大任,只是如今这情形,缺了人也不好,奴愿意为少君尽心。”

    裴子玉睁看眼,看向一脸忠心的翡翠,点了点头。

    齐原卡着点来到见微院,还带了不少贵重物品,皆是些摆设。

    齐原说道:“前些时候乱了些,正好给你换一批物件。”

    裴子玉也不多话,与齐原落座之后,便想说话。

    齐原这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裴子玉。

    裴子玉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当初齐原送的花丝金簪。

    裴子玉看到金簪,一愣。

    齐原起身来到裴子玉身边,拿起金簪,插在裴子玉发间。

    齐原说道:“玉儿,可不能再丢了这件东西。”看着定亲是的金簪,齐原开始庆幸,她从未苛待过裴子玉,若是裴子玉知道前因后果,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裴子玉看着这样的齐原,问道:“你还爱着张公子吗?”

    齐原垂眸,掩去眼里的神色,说道:“你才是我最爱的人,也会是唯一爱的人。”

    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裴子玉不想明白,“你不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很突兀吗?”

    齐原摇了摇头,从她布局李素开始,她就开始关注裴子玉,更别说裴子玉嫁给她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齐原一清二楚,齐原比任何人都明白裴子玉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不自觉被裴子玉吸引,当时为了不负张馥兰,齐原只能舍弃裴子玉。

    如今齐原对张馥兰的感情淡了,齐原心中的那团火又燃烧了起来。

    裴子玉问道:“你想如何安置张公子。”

    齐原说道:“你若是不喜欢,那就放他回家吧!”齐原不想和张馥兰撕破脸,曾经的美好一直是她最重要的记忆,但是她也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和张馥兰生活下去了,她想放张馥兰离开,再给张馥兰二十万两银子,不管张馥兰是想嫁人还是不嫁,有她看着,又有这笔钱,足够张馥兰富贵一生了。

    齐原明明还有一丝人性,不管是对张馥兰,还是宁玉等人,便是齐老太君病了,她也没有乘机落井下石,还请了大夫,为什么要对齐国公和旬阳帝卿这么狠心呢?

    裴子玉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家主和帝卿?”

    齐原看向裴子玉,“玉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虽是疑问,可并非是在征求裴子玉的意见,齐原开始说起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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