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原平静的说道:“曾经有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她生活的无忧无虑,唯一的烦恼和困惑就是为什么总是不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她的母亲对她从没有好颜色。”

    “但是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她的爹爹会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话而去学习庖厨……小女孩应该是很幸福的,可是小女孩总是想要更多一点,她想要母亲的爱。”

    “终于有一天,她可以每日见到母亲,她以为,只要每天陪在母亲身边承欢膝下,她也能得到母亲的爱吧!”

    “父亲也爱她,母亲也爱她,小女孩觉得,她能让母亲和父亲回到从前的从前,那个琴瑟和鸣的从前……”

    “可惜小女孩却不知道,在她回到家的那一刻,她的父亲便放弃了她。”

    “可惜小女孩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并不爱她,甚至并不在乎她。”

    “玉儿,你知道我回到国公府,最先面对的是什么吗?”

    “是数之不尽的流言蜚语和嘲讽。”

    “因为旬阳帝卿在我回到国公府的第二日,就收了两个年轻女娘进府伺候。”

    齐原维持不了那份平静,抓着桌沿,灼灼的看着裴子玉,问道:“玉儿,你说,他是爱我的吗?”

    裴子玉还未说什么,齐原又说道:“我那位好母亲呢,当天考较功课,我明明背完了大学,可是还是被训斥一顿,关进了祠堂,无人问我,直到第二天,我才被韩公公接了出来。”

    “那时候是个什么天气呢!”

    “不过是秋日罢了,与现在并无不同,只是那一夜下了一整晚的雨。”

    “我烧了七天,病了月余,没见过我的母亲,也没见过我的父亲。”

    齐原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可是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情绪,她继续说道:“病好之后,我想要回帝卿府。”

    “可是站在门口,无人给我开门。”

    “玉儿,你说他是爱我的吗?”

    齐原自嘲一声,“我灰溜溜的回到国公府,一进门便和齐钰打了一架,被请了家法,三十棍。”

    “玉儿,你说,她怎么就不打死我呢!”

    齐原笑出了声,“她不敢,她可舍不得她的爵位。”

    “后来,因为养伤,我许久不曾读书了。”

    “突然有一天,家主传了所有女娘去考校功课,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出功课的人,当着齐娇和齐妫的面,她说我不堪大用,不知像谁!”

    “玉儿,你说她是爱我的吗?”

    “在我和齐娇、齐妫打了一场之后,我打断了齐娇的手,也打断了齐妫的腿,老太君将我接到他那里教养。”

    “我的性子越发混账,府里的人,都被我骂过和打过……那时候,我人见人怕,人见人嫌,人见人憎……”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赐下恩德,让我进宫随皇女读书。”

    “玉儿,你说,我要是不进宫读书,你说我是草包一个呢,还是糊涂蛋一个?”

    “宫里……不愧是名利场,我很快就明白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

    齐原试图勾勒出一个笑脸,但是僵硬的脸满是痛苦,“玉儿,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委屈自己在苦海里……挣扎。”

    “我为什么不能掀翻这一切,结束这无尽的痛苦。”

    看着痛苦不堪,把真心剖在他面前的齐原,裴子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是裴子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直面这么直白的情绪。

    这里的人都是含蓄的,都是内敛的,从不会有人将自己的情感这么直白的流露出来。

    裴子玉敬了齐原一杯酒,齐原一愣,接过了这杯酒。

    裴子玉说了一句话,“帝卿和家主之间不好了,从不是你的原因。”

    齐原端着这杯酒,眼睛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齐原心情十分复杂,她接到过各式各样的酒,可是从来没有这一杯酒令她心酸。

    正如她所想,裴子玉静静的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并未露出任何鄙夷、嘲讽,眼神里只有怜悯,或许这一刻,裴子玉是心疼她的吧!

    齐原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动作间透露出一股疯狂的意味。

    裴子玉并不劝,让月季继续上酒,齐原也继续喝着。

    齐原不再说话,她已经说了太多,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她不知道裴子玉会不会怜惜她,她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是否能被裴子玉理解……

    她齐原不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人!

    她齐原就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人!

    齐原醉了之后,裴子玉带着众小厮照顾着齐原睡下。

    月季不明白裴子玉为什么这么做!

    芙蓉不明白!

    翡翠也不明白!

    裴子玉坐在床沿,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齐原,脑海里乱糟糟的,心情也说不出的混乱。

    裴子玉在想,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和那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裴子熙曾经说过,“女孩都做过穿越到女尊世界的梦。”

    这样的梦,是那些女孩们会向往的吗?

    裴子玉不明白,他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拯救原主一家?可是原主一家至今好好的,他着实感觉不到自己起了什么作用!又能起什么作用?

    拯救李素?他才见过李素一次,与李素既无感情纠葛,也再无交际,如今李素身在天牢,他又能做什么?

    拯救齐原?可是如今的齐原,还需要拯救吗?

    拯救这些哥儿?他裴子玉有什么本事能庇护这些人呢!

    裴子玉迷惑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不清前路在哪?他以为他不需要过多深入到这个世界,他需要和这个世界保持边界感……

    可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认识了这么多的人……

    裴子玉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域外来客,实际上他已是局中人。

    忽然,院外传来吵闹声。

    裴子玉似乎听到了张馥兰的声音,裴子玉看了看齐原,起身来到院里。

    张馥兰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站在门口,其中不乏有熟面孔,如珍珠等人。

    珍珠等人见了裴子玉,都不敢与之对视,低下了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张馥兰急切的说道:“原娘呢!”

    看着张馥兰脸上的慌乱,裴子玉平静的说道:“她醉了。”

    张馥兰说道:“把她给我。”

    看着张馥兰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裴子玉说道:“不给。”

    张馥兰一滞,“裴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若不是你插入我们,我早就嫁给原娘了。”

    裴子玉若有所思的看着张馥兰,说道:“是这样吗?”

    看着裴子玉这副样子,张馥兰恨不得撕烂他的脸,他倒要看看,若是撕了他的脸,他还能不能继续维持这副虚伪的假面。

    裴子玉不想再看见张馥兰,转身回屋,顺便说道:“白荷、绿梅,送客。”

    会武的小厮就是不一样,不一会,见微院里就清净了。

    裴子玉回到屋内,继续拿起自己的道德经来读。

    芙蓉见了,便给裴子玉身旁的蜡烛挑了挑灯芯,让烛光更加明亮些。

    齐原宿在见微院,芙蓉、月季、白荷和翡翠都陪着裴子玉,仿佛离开了,齐原就会跳起来欺负裴子玉一般。

    裴子玉捧着道德经,却读不进一个字,坐在那发了许久的呆。

    芙蓉轻声说道:“哥儿,夜深了。”

    裴子玉回神,月季等人便送上梳洗用具。

    这边,裴子玉才卸了钗环,净了脸,齐原便开始折腾人了。

    齐原边吐边哭,一边哭一边说道:“为什么要生下我?”

    “为什么……”

    翌日,齐原醒来的时候,就见裴子玉躺在木榻上。

    裴子玉还没醒,守夜的芙蓉趴在木榻旁,正熟睡着。

    齐原看着睡颜恬静的裴子玉,心情舒畅,起身来到榻边坐下。

    熟睡中的裴子玉少了几分清冷感,多了几分肉感的脸颊十分可爱。

    齐原轻轻抚着裴子玉的脸,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为什么……没有早点遇上你!

    真是嫉妒李素啊,她能那么早的认识你!

    虽然很困,但是裴子玉本就警觉,很快就醒了。

    齐原自然的收回手,认真的看向裴子玉,笑道:“玉儿,早安。”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一个笑容,裴子玉失神了一瞬。

    齐原真的长得太好了,他从未见过比齐原还好看的人,便是原来世界的那些女明星,都比不上齐原这副容貌。

    裴子玉默默起身,叫醒了芙蓉,芙蓉看到齐原和裴子玉距离这么近,着急忙慌的就将齐原挤了出去,将裴子玉护在身后。

    齐原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见裴子玉并未训斥这胆大的奴才,眼里满是落寞,自己转身穿起了衣裳。

    裴子玉这里本来是有齐原的衣裳的,张馥兰当家那几日,全给烧了,昨夜张馥兰被请出见微院之后,为了恶心裴子玉,还让珍珠又送来了齐原的衣裳。

    这些事并未影响到裴子玉的心情,裴子玉将衣裳收了,便放在一旁。

    早膳亦是与齐原同吃,裴子玉也不说话,只是吃着自己的早膳。

    齐原说道:“我今日会和张公子说清楚,并送他离开。”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裴子玉不认为,齐原能这么快就处理了张馥兰。

    齐原离开之后,裴子玉继续看书。

    月季和芙蓉等人,即使在裴子玉面前,也是脸黑的不行。

    有些话,不好说,也不能说,说了反而会让他们多想,裴子玉也没有再多解释,只是看着自己的书。

    不多时,齐宜君来到见微院,说是讨一杯茶喝。

    裴子玉归来,最开心的便是齐宜君。

    比起突然之间变得面目可憎的张馥兰,齐宜君不知有多期盼裴子玉归家。

    齐宜君一直等着,等着裴子玉归家。

    齐宜君走进屋内,这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大姐夫你终于回来了。”

    裴子玉站在门口迎着齐宜君,闻言察觉到齐宜君称呼上的变化,心里有些怅然。

    齐宜君走上前来,挽着裴子玉的手臂。

    裴子玉从未被人这么亲近,手臂僵在那,脚步快了几分,走到一旁坐下。

    裴子玉看到齐宜君眼角的泪花,心里的那些不舒服也都散了,裴子玉问道:“你们可好?”

    齐宜君想要点头,最终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裴子玉心里一叹,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公子,便是再精明能干,经历了这些事,又怎么不会担惊受怕的呢!

    裴子玉问道:“宁弟弟呢?”

    齐宜君说道:“他说他无颜见你。”

    裴子玉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齐宜君很坦诚,“我们认为,生机就是你能回来,所以我和宁弟弟设局坑了张馥兰,宁弟弟借着大姐的愧疚之心,提到了你,大姐这才求宫中贵人,令你归家。”

    原来如此,裴子玉说道:“宁弟弟怕是不愿见我,请你转告他,没有你们做这些,我也会回来。”

    齐宜君有些惊讶,裴子玉怎么会……怎么会愿意回来呢?

    裴子玉说道:“你们如今可缺着什么?”

    齐宜君说道:“老太君只怕不好了。”

    齐宜君抹着眼泪,“前些日子,二姨判了斩立决。”

    裴子玉闻言,心里一沉。

    齐宜君又说道:“大姨母一家流放出京的时日也快到了。”

    齐宜君看了看裴子玉,忽地跪在了裴子玉面前,惊得裴子玉赶紧去扶。

    齐宜君哭着说道:“大姐夫,我求求你,救救五哥哥吧!”

    裴子玉连忙问:“五哥儿怎么了?”

    齐宜君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他被二姨父卖了。”

    裴子玉惊呼,“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宜君哭着说道:“已有数日了,我也悄悄遣了丫头去找,我找不到……大姐夫,我求求您,您救救五哥哥好不好。”

    裴子玉将齐宜君扶了起来,说道:“你先别哭,快起来,我答应你。”

    齐宜君伏在桌上,悲切的哭声令裴子玉心里十分沉重。

    裴子玉安慰了齐宜君许久,看着齐宜君哭肿了的双眼,又让月季送了药膏来。

    月季本来黑着脸,自齐宜君说起齐贤之后,便也哭了一场。

    月季本就与国公府上的几位哥儿最是相熟,曾几何时,他不知给这些哥儿们送过多少药,可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令人心如刀割。

    齐宜君走后,裴子玉就安排人去找齐贤。

    裴子玉怔怔的坐在窗下,秋老虎还在,可是裴子玉却觉得浑身发凉。

    就算齐二主君再不喜欢齐贤,何至于卖了他!

    还不等裴子玉从齐贤的事情里缓过来,春桃又跪在见微院门口哭了起来。

    春桃是也姜的小厮,看来也姜也出事了。

    裴子玉也不想再继续呆在屋子里,便来到屋外。

    见裴子玉出现,春桃头磕得乒铃乓啷的,“主君,求您了,救救徐小侍吧!”

    裴子玉问:“也姜怎么了?”

    春桃哭着说道:“徐小侍有了身孕,但是张公子强喂了他一碗红花,赶去下房了。”

    裴子玉看了芙蓉一眼,芙蓉连说:“奴并不知道徐小侍有身孕了。”

    裴子玉按着太阳穴,“派人请大夫。”

    裴子玉想要去看看也姜,春桃跪在前面,怎么也不敢让裴子玉去见那腌臜的场面。

    春桃慌慌张张的说道:“主君,可不敢污了您的眼,实在是下房那里尽是血,奴怕惊了您。”

    芙蓉闻言,心里一跳,连忙说道:“哥儿,你不能去。”那等地方,只怕会冲撞着裴子玉。

    裴子玉看向芙蓉,说道:“往日你常在屋里,如今也出去走走吧!”

    芙蓉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裴子玉让他去的用意。

    少顷,芙蓉回来了,裙裾处还沾着血迹。

    芙蓉说道:“事情就发生在两天前,徐小侍熬了一天一夜,孩子没了,人也快没了。”

    两天前,就是他回府的前日,张馥兰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呢!裴子玉靠在榻上,心中充满无力感。

    见裴子玉脸色不好,芙蓉连忙说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说是徐小诗再不能生养了。”

    芙蓉擦了擦眼泪,都是陪嫁小厮,如今真真是感到了寒意。也姜有孕,齐原怎么会不知,可是她还是容忍张馥兰灌了也姜红花,如果怀孕的是裴子玉呢?芙蓉不敢再想下去……

    芙蓉担忧的看着裴子玉,不确定的问道:“哥儿,和离真的会顺利吗?”

    迎着诸位小厮担忧的目光,裴子玉点了点头。

    晚膳时分,齐原准时出现在见微院。

    齐原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

    裴子玉走出屋,说道:“进来吧!”

    齐原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的走了进去。

    裴子玉轻声问道:“家主,你可知五哥去哪了?”

    齐原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开心的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凭惹晦气。”

    裴子玉平静的说道:“他是你的兄长,还是一个弱质男儿。”

    齐原听懂了裴子玉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责怪她对男人下手了。

    齐原一叹,说道:“玉儿,你要知道,五哥并不像你知道的这般懦弱木讷。”

    “这又如何?”

    “你啊,真是太过善良,你当家的时候,五哥可过得舒服极了,可他有帮过你什么吗?”

    “我并未想过这些。”

    齐原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可知,你给五哥的差事,五哥贪了多少钱吗?”裴子玉嫁妆丰厚,管家赏罚分明,在诸位少君和哥儿管着的事务上也不含糊,只要事由合理、用度分明都批银子。不单单是主君和少君们,便是哥儿们,哪个手里没有几件裴子玉的嫁妆东西。

    想到这里,齐原心道:“看来以后可要多上心些,不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裴子玉又要受委屈了。”

    别的事务,裴子玉可能心大了些,但是账务一事,裴子玉从未松懈,那一丝一毫的用度,齐贤又能留下多少银子,那些钱有多少,裴子玉很清楚。

    裴子玉不在乎齐原为他不平,只是说道:“五哥为自己筹谋,也在情理之中。”

    齐原急冲冲的问道:“那我为自己筹谋呢?”

    “亦在情理之中。”

    齐原欣喜若狂的看着裴子玉,想要拉住裴子玉的手。

    裴子玉转过身躲开了,边走边说:“虽在情理之中……却不是卸磨杀驴的理由。”

    齐原怔愣在原地。

    裴子玉站定,微微仰起头,说道:“时间不会回头,人生没有如果,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看似无头无尾的话,却道尽了一切,齐原似喜似悲的问道:“你恨我吗?你怪我吗?”

    裴子玉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伤感因果的无情,哀叹生命的脆弱。”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只是这其中的重量太大了……

    齐原凄然一笑,转身离去……

    悔吗?

    不悔……

    又悔……

    齐原坐在一旁看着裴子玉看书,裴子玉认真的模样令齐原目不转睛。

    翡翠看着每天都来报到的齐原,嫌弃得不行,可是裴子玉就像圣人模样,不是说裴子玉因为旬阳帝卿伤心不已吗?为什么裴子玉还要对齐原这么好!真是不知所谓!白瞎了主子给了他这么多证据!

    看着裴子玉,齐原渐渐入了迷,又想起裴子玉说过的话。

    “亦在情理之中。”

    “虽在情理之中,却不是卸磨杀驴的理由。”

    “时间不会回头,人生没有如果,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我只是伤感因果的无情,哀叹生命的脆弱。”

    一直被齐原尽力忽略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旬阳帝卿必须要死吗?齐国公必须要死吗?

    齐原心里有道声音,正在对她说:“可以死,也可以不死。”

    齐原想了很多,脑海中回荡着曾经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的话,“那就去死吧!”

    齐原茫然的问道:“他死前应该是恨不得没生过我吧!”

    裴子玉愣了一下,意识到齐原说了什么,便说道:“帝卿说,如果可以,希望你去圣京,那里有他为你置办的宅子、庄子、铺子,足够一生衣食无忧。”

    齐原无声的笑着,笑着笑着哭了起来,她亲手砸碎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裴子玉将手帕递给了齐原,齐原接过,擦了擦眼泪,“玉儿,谢谢你。”

    齐原站起身,离开了见微院,她在见微院已经得到了无数安宁……现在她要自己静一静。

    看着齐原远去的背影,裴子玉幽幽一叹,从他成为这个世界的裴子玉开始,他就和这个时间密不可分了……

    裴子玉是小心眼的,旬阳帝卿的死一直像个疙瘩留在他的心里。可是他又无法苛责齐原,那些咒骂之语,裴子玉说不出口……

    裴子玉是个宽容博爱的人,他能理解齐原,也愿意原谅齐原,可是想起旬阳帝卿、齐国公、也姜、齐贤……裴子玉做不到心如止水,他的心快要裂成两半……

    这日,去寻齐贤的人回来了。

    月季看着裴子玉,不知该不该说,裴子玉看出月季的彷徨不安,便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月季说道:“找到五哥儿了。”

    裴子玉心中一喜,说道:“人在哪?先将人接回来。”

    月季说道:“怕是不能接回来……”

    “为什么?”

    “五哥儿被卖去了怡红院,那是个下作的地方。”

    怡红院,作为一个被迫听了无数小说的人,裴子玉怎么会不明白怡红院这个名字代表着的含义。

    齐二主君竟然将庶子卖进了青楼楚馆,这还真是令裴子玉震惊,他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狗血小说里,没想到如今倒是见识了一番。

    裴子玉说道:“月季,将人赎回来吧!”

    月季说道:“哥儿,你心善,想要救五哥儿可以,但是可不能将人带回来啊!”

    就算裴子玉想要接齐贤回来,齐贤估计也不愿意来这。

    裴子玉说道:“送去云奶爹那里吧!”

    月季看着裴子玉,还想再劝,被芙蓉扯了扯衣袖。

    翌日,天亮之后,裴子玉去见了齐宜君,先是说明了齐贤的情况,这才去见齐老太君。

    齐老太君昏迷不醒,宁玉一直守着,不敢离开。

    看着宁玉的核桃眼,裴子玉说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宁玉摇摇头,他不敢离开,他害怕他离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外祖父了。

    许是回光返照,又或许是齐老太君感知到裴子玉回来了,醒了片刻。

    齐老太君看着裴子玉,他是真没有想到,如今能倚靠的人竟只有裴子玉。

    齐老太君有话要和裴子玉说,便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齐老太君说道:“我想请你多多照顾玉儿。”

    裴子玉看了看齐老太君,并未一口答应,而是问道:“听闻当年老太君喜欢热闹,便留了张家大公子在府里住了三年。老太君,您并不喜欢张大公子,为什么要留他呢?”

    齐老太君脸色一变,颤抖着嘴唇,愤恨的看着裴子玉。

    裴子玉继续说道:“从张家大公子在府上长住之后,整个国公府的人渐渐都参与进了蓟州圈地案。不仅仅是圈地,国公府还通过张家放利银。”

    齐老太君闭上眼,无力的靠在靠枕上。

    屋里一片寂静,半晌之后,齐老太君无力的说道:“都说你是个仁善的……所有人都走眼了。”

    裴子玉不置可否,并未说些什么。

    齐老太君又说道:“我想请你多多照顾玉儿。”

    裴子玉没有多问齐宜君等人如何安排,在齐老太君的心里,他们微不足道。

    齐老太君睁开眼,眼神可怕的盯着裴子玉,说道:“我要你照顾好玉儿,还要给玉儿找一门好亲事。”

    裴子玉点了点头。

    齐老太君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仿佛睡着了。

    裴子玉站起了身,转身离去。

    才走去几步,齐老太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如果你照顾不好玉儿,我就是死了也会缠着你。”

    裴子玉说道:“宁哥儿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只会越来越坚强。”

    齐老太君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裴子玉背影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的确是想宁玉一辈子活在庇护之下,可是裴子玉又能庇护宁玉多少呢?

    如果裴子玉愿意多教宁玉一些,让宁玉立得起来,又有他给宁玉留的嫁妆,宁玉不会过得太差。

    裴子玉看着齐老太君送来的东西,心里很悲凉。这些东西真拿出去,足以颠覆朝堂。

    宗亲数量庞大,想要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势必要和官宦之家结亲,开国至今,宗室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这是一张庞大的网,网住了太多人。

    齐原敢杀父弑母,可是齐原也不敢将这些东西抖露出去。

    刘长安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可裴子玉知道,刘长安也不敢将这些东西抖露出去。

    剜肉医疮、断臂求生,听着好听,可是却也是会死人的。

    这些东西是见不了天日的,裴子玉便将这些都收好了,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边准备和齐原摊牌了。

    裴子玉正在和齐宜君、宁玉说话,月季带来云奶爹传来消息,说是齐贤的精神不太好。

    裴子玉想了想,便带着齐宜君和宁玉去见齐贤,刘随云和齐宛君留在南宁院照顾齐老太君。

    裴子玉在京郊有一处嫁妆庄子,云奶爹一家住在这,管着庄子上的事务。

    虽是难得出来,齐宜君和宁玉脸上却不见轻松。

    裴子玉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们,该说的他都说了,可是齐贤的遭遇不免让齐宜君和宁玉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空前团结起来,稳住自己的位置,还坑了张馥兰一把。

    这一坑,可是将张馥兰大半的野望落空了。

    来到庄子上,见到了齐贤,裴子玉不禁感到心痛。

    齐贤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宛如一具木偶。

    齐宜君、宁玉和齐贤见了,三人不禁抱头痛哭。

    云奶爹看了一眼裴子玉,裴子玉见状来到屋外,云奶爹在裴子玉耳边悄悄说道:“五公子已经失去清白了。”

    裴子玉回头看向屋内,他们三人还在哭泣。

    裴子玉说道:“奶爹,你多照顾着五哥儿,多多开解他……”裴子玉忽然说不下去了,齐贤如今的情况,还能如何开解,齐贤释然了,这个社会会对齐贤的经历释然吗?

    云奶爹说道:“哥儿,五公子您不能留。”留下不单单是名声受损,更有可能连累到裴子玉。

    裴子玉淡淡的说道:“奶爹,五哥儿又能去哪呢?”

    云奶爹一时语噻,裴子玉说道:“你们都是我知根底的人,若是连你们都不能信任,我又能做些什么。”

    云奶爹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大家公子沦落至此,如何不令人心揪。

    裴子玉说道:“以后没有什么五公子了,只有一个远方亲戚住在这。”

    云奶爹说道:“哥儿……”

    裴子玉朝着云奶爹笑了笑,“奶爹,没事的,参与过的人,多多给一笔封口费,不许有什么流言传出去。”

    云奶爹一脸无奈的说道:“好。”

    齐原来接裴子玉回去,见到齐宜君和宁玉时,彼此都有几分尴尬。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宜君和宁玉朝着齐原行了一礼,就赶忙回到了马车上。

    裴子玉看向齐原,眼里平静到毫无情绪。

    齐原心里莫名一慌,着急的说道:“玉儿,我……”

    裴子玉不想多说,直接就上了马车。

    车里有未婚哥儿,齐原并未跟上去,便打马再前。

    行至鹊膳楼的时候,一个人拿着一把菜刀冲了出来,差点砍伤了齐原。

    那人很快被护卫拿下。

    齐宜君惊呼一声,“是大堂姐。”

    裴子玉看了过去,齐钰丝毫不见往日风度,宛如一个疯子,双目通红的看着齐原,恨不得生食其肉。

    忽然之间,又有一个人举着剑向着齐原刺去。

    竟然是齐娇。

    四周的百姓顿时如同鸟散,有胆大的,远远注视着这里。

    马车前架着的马躁动不安,白梨一个纵身,跳出去骑在马背上,安抚着马儿的情绪。

    不一会儿,齐妫也没抓了过来。

    齐娇说道:“齐原,你有种就杀了我。”

    齐原漠然的看向齐链三人,嘴边勾起一抹冷笑,三个跳梁小丑而已。

    齐原轻蔑的眼光令齐娇忍受不了,齐钰和齐妫也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杀了齐原。

    裴子玉说道:“掉头,回去。”

    听着裴子玉毫无感情的话语,齐宜君迟疑的看着裴子玉。

    宁玉心里一叹,不忍再看。

    马车缓缓掉头离开,即使走远,还能听到齐钰三人凄厉的叫声。

    宁玉不禁打了个抖,脸色发白。

    月季见了,将宁玉揽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

    齐宜君看向面不改色的裴子玉,心里产生了一丝艳羡,要是他也能像裴子玉这般稳如泰山就好了。

    马车很快回到国公府,裴子玉让月季领着四个小厮,送齐宜君和宁玉回去,又让素梅去熬安神汤,今天出去的人一人一碗。

    裴子玉躺在木榻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还是带着安神汤去见宁玉等人了。

    齐原随后回到了国公府,但是裴子玉不在见微院。

    芙蓉悄悄打量着这位少见的世女,说道:“少君去给六哥儿和宁哥儿送安神汤了。”

    这是有意避开她?

    齐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玉儿不是都理解她了吗?

    齐原撩起衣袍,坐在见微院正屋前的台阶上。

    芙蓉见了,脸色一僵,他不敢赶齐原走,只好派翡翠赶紧去找裴子玉。

    等裴子玉慢悠悠回到见微院的时候,齐原还在那里坐着。

    看到裴子玉出现的那一刻,齐原的眼神刹那间就亮了。

    裴子玉说道:“怎么不进去。”

    见到裴子玉,齐原柔和了眉眼,起身说道:“我想等你回来。”

    裴子玉抬步走进屋内,芙蓉等一众小厮们正伺候着卸了钗环。

    齐原坐在桌旁,期待的看着裴子玉。

    裴子玉只是吩咐芙蓉为齐原摆饭,自己继续去读道德经。

    齐原见裴子玉不与她用膳,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裴子玉没看见齐原的表情,他正盯着书页出神。

    齐原用了膳,走到裴子玉身边,见裴子玉久久没有翻动书页,便抽走了裴子玉手里的书。

    齐原笑意盈盈的看着裴子玉,“在想什么?”

    裴子玉看着近在咫尺的齐原,眨了眨眼,推开齐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齐原错愕的看着裴子玉的背影,她没想到,裴子玉这么抗拒她的靠近。

    裴子玉说道:“贤哥儿已经很悲惨了,到此为止吧!”

    齐原不明白,裴子玉为什么非要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甚至为了这些人与她置气。

    裴子玉转头看向齐原,“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贤哥儿并无对你不住之处。”

    齐原脸上闪过一丝阴沉,冲上去,捏住裴子玉的双肩,收到:“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没有经历过我……这样的日子……”

    裴子玉幽幽一叹,似是想起了什么,“活在怨恨中,太累了。”

    看着这样的裴子玉,齐原说不出苛责的话语,裴子玉明明也经历过他人的暗害……

    裴子玉说道:“这世间的糊涂账何止这些,算不清的……我选择放过我自己。”

    齐原说道:“玉儿,你就像是天上高悬的明月……可是你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为什么……”

    裴子玉看着齐原,只是说道:“齐原,我们谈谈吧!”

    齐原仿佛知道裴子玉要说什么,转身不安的来回踱步,焦躁的吼道:“我不同意。”

    裴子玉说道:“裴家会给你徐清林的卷宗。”

    “当初你给的聘礼,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令人来清点。”

    “还有就是,我再给你十万两。”

    听着裴子玉一点点加重砝码,齐原冷笑两声:“玉儿,我不同意。”

    齐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玉儿,我知道,你是心里有我的……我知道,我知道……”

    裴子玉看向别处,说道:“我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

    “不是,不是……你是爱我的。”

    裴子玉平静的说道:“齐原我从未爱过你。”

    齐原痛苦的说道:“那么你为什么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裴子玉说道:“我的确是为你回来的,但是我也是为了旬阳帝卿回来了的,也是为了宁玉他们回来的。”

    裴子玉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些事总要有一个了结,不是吗?”

    齐原痛苦的捂着双耳,“我不听。”

    裴子玉说道:“我知道世间苦难千千万,可是我是一个人,我也有我自己的情感。”

    裴子玉又说道:“齐原,理解并不等于认同。”

    看着这样的裴子玉,齐原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齐原喃喃说道:“玉儿……”

    裴子玉说道:“我会离开,住到庄子上,直到你给我休书。”

    齐原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子玉,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究竟知不知道,拿了休书,他下半辈子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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