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对那个陌生少年只感兴趣了三天,她的想象只能持续三天。对于一个热衷于新鲜事物的小女孩开说,那个人压根比不上她的玩具和永远也做不完的功课。很快她就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只记得那头红色的头发。

    起初她绝对不喜欢红色。可自打那场奇遇之后,她就喜欢上了红色。

    她养成了新的习惯,红色的玫瑰花成了她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隔一天就换上新鲜的花朵,洁白的瓷瓶中插着盛放的玫瑰,小女孩干净简单的房间里瞬间了有了几分可爱的艳色。

    玛丽修剪花瓶中的玫瑰,她有模有样的学着花匠整理着花朵。

    为了圣徒节玛丽要学会跳舞。

    她几乎一整天都要呆在舞蹈室里,只有中午短短的半小时可以喘息,一直练到黄昏才算结束。

    玛丽看着娇艳的花朵,她将一朵玫瑰的花瓣全部剥掉,然后拿起光秃秃的枝干,玫瑰的尖刺早就被清理掉了,玛丽的手指摩挲着被截去的那部分,她想象着带着微弱毒素的尖刺还存在,现在那些刺要扎破她的手指了。

    “小姐,到时间了。”玛丽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矮小清秀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身洁白,宽大的粗不裙让她看上去更娇小了,玛丽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比她高。

    那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是玛丽的贴身女仆,不过是暂时的。

    这是兄长拨给她的下人,原本她是在教会工作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玛丽说着,她将玫瑰花放在了桌子上。

    “等等。”玛丽说。

    “是小姐。”

    “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欧什么来着。”玛丽说。

    “回小姐的话,我叫维希。”女仆说道。

    玛丽走到她面前。

    她发现眼前这个女仆的眼睛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像是一对没有温度的宝石,异常的清透,没有凡人的浊气。

    可能是由于对方是祭司的缘故。

    玛丽贴近她的脸。

    “你真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祭司吗,我可以从你身上看出其他的东西来。”玛丽用她那软糯又沙哑的声音说道。

    玛丽死死的盯着对方,那个名叫维希的女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安静的看着玛丽,脸上带着微笑。

    那笑容在玛丽的眼中显得十分的诡异。玛丽一时间有点恐惧,这女人的笑容很虚假,她只动了嘴角的肌肉,眼睛是没有感情的,冰冷又明亮。

    玛丽不想自讨没趣,她朝后退了一步。

    “好了,我可不想和你开玩笑,我一会下去,你就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我需要几本书,书单我写在纸上了,你记得给我去拿,告诉爱德华,我也有权利使用他的藏书室。”玛丽转身。

    “遵命,小姐。”维希低声的回应道。

    *

    舞蹈可以是优雅的也可以是邪恶的,美丽的身体会是花园中最为瑰丽的花朵,也可以是墓地里最冷冽的柳枝。

    玛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年幼的身体像是一个笨重的钟。她瘦小却不灵活,身体没有发育,看上去又有些呆滞,就是这样的身体,依旧可以引来秃鹫,那些恶毒的禽兽,总会出现,窥探着青春。

    玛丽身边的那位看似古板的舞蹈老师就是如此。

    她上课的第一天就敏锐的发现这家伙不怀好意,那个看起来很文雅的老师总是喜欢触碰小女孩的身体。

    “我听说老师您的妻子曾经是皇后的侍女,后来被赶出宫廷了。”玛丽问道,她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这些消息是她从一同上课的同年女伴那里听来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

    舞蹈老师是个看起来十分文雅的男子,如果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性玛丽说不定会很喜欢她。

    教授礼仪和舞蹈课程的老师名叫睿希利,他是一位伯爵的次子,家族早就没落了,到了他这一代身上的半神血脉早就稀薄,又赶上经营不善,家族一向坐吃山空,而他又继承不了爵位,就是个拿不到任何财产和头衔的可怜鬼。

    幸运的是,他是个天生的艺术家,会写音乐剧又会能歌善舞,重要的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一头金棕色的齐肩发,五官俊朗,笑起来很温和,说话的语调也和唱歌一般。

    除了玛丽这里的所有女性和男性都喜欢他。

    玛丽早就看透了这种人。

    她从见到这家伙的第一眼就明白,这是个有着最恶劣癖好的男人。

    “我猜您是忘记了,您是说尊夫人曾经在亚文戴尔呆过,但至于赶出去的话,也是您不小心说漏的。”玛丽道。

    她正在压腿。

    “我很笃定,我是没有说过这些话的。”睿希利用一种甜俗的语气说道。他自然的将手放在小女孩的背后。

    玛丽感到一阵刺痛,像是后背给马蜂蛰了一下。

    “你说过的,那天你喝醉酒来给我们上课。”玛丽突然不用您这个称呼,来这里上课的小女孩都喜欢用您来称呼他。

    “你知道的,这里禁酒。”玛丽说。

    “你会告诉你的哥哥吗?”睿希利小声的在玛丽耳边低语。

    “这就算我们的小秘密,你要告诉我,你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去过宫廷。”玛丽说。

    “是的,但具体发生什么,你需要自己去问她,我妻子是个好说话的女人。”没有想到对方很爽快的牵线搭桥。这让玛丽很意外。

    “你一点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睿希利道,但显然他这话是带着褒义的。

    “要是我真的只是个孩子,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好吧,睿希利你要是想在这里呆久一点就要明白,这里的主人是谁,要是你不藏好自己的尾巴,我就要爱德华烧死你,我说到做到,这里的女孩你一个都不能碰,其他地方的也一样,你可以试一试,或者多打听些关于我的流言,或许你会发现,那些不是流言。”玛丽笑着说。

    “你的条件是。”睿希利的语气明显恭敬了些。

    “按照我说得办,然后,乖乖的引荐你的夫人给我,至于接下来的课程,你必须认真的教导我,最好,听话。”玛丽冷冷的说,她那双金色的眼眸既美丽又危险。

    *

    “我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回去。”玛丽拨弄自己的叉子。她有气无力的说。

    “这里就是你的家,玛丽你哪里都去不了。”爱德华平静的说道。

    “我是说回到蒙娜蒂那里去,你不是说让她教导我一段时间吗?”玛丽说。

    “她死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爱德华示意男仆给自己倒酒。

    “你在说什么?”玛丽站起来,语气有些激动。

    她看着爱德华,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这只是个玩笑。

    “你对蒙娜蒂有特殊的感情?”爱德华挥手,饭厅的仆人全部退下去。

    这里本就空荡荡的,一时间玛丽觉得很冷,很寂寞,太安静了。

    这里简直就是精致的坟墓。

    “如果我说是呢。”玛丽道。

    “那样的话,我只能说你会找到动力,玛丽,你需要更努力的体现自己的价值,你价值连城。”爱德华打量着玛丽,他拿起刀。

    “我就和你手上的牛排一样。”

    “实际上,这是鹿肉。”爱德华道。

    “她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情。”玛丽知道爱德华不是会开玩笑的人,蒙娜蒂死了。

    这是一个事实,很荒诞,就这样成为了日常的对话。

    此前唯一关心过她的人,在最日常的对话被宣判了死亡。

    “三天前,我有教务要处理所以就第一时间告诉你,玛丽,如果你想知道细节,你晚上可以来我的书房,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你要好好吃饭,至于眼泪,你可以留在饭后流。”爱德华低下头,没有看自己的妹妹。

    玛丽没有胃口,看着秀色可餐的食物,她握着手中的叉子。

    “蒙娜蒂,她,算了。”爱德华欲言又止。

    “好吧,我知道你的规矩,你不喜欢我有过多的情绪,就像你会克制自己的一样。”玛丽止住自己的悲伤,她吃了一口盘中的鱼肉。

    鱼肉的口感不好,带着些腥臭味。

    玛丽还是吃了下去。

    “我约了客人,是睿希利的妻子,他的夫人当过皇后的侍女,如果这是真的话,我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玛丽岔开话题。

    “很高兴你开始学着为自己谋划,很好,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我总要学着聪明一点,不如没有了庇护我又该怎么办。”玛丽自嘲道。

    “你还是个孩子,我会庇护你。”

    “永远吗?”玛丽说。

    “会。”爱德华抬头。

    那是一张悲伤的脸,看起来很憔悴,有着年纪不相符的沧桑感。他本是年轻的少年,身上却似乎没有青春的活力,只有一种腐败的美感。

    他就像是一朵开在白骨上的花朵,注定是一场徒劳,阳光会夺走他的一切,那些星辰会使他暗淡无光。

    “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晚上我会过来的。”玛丽站起来。

    “去吧,记得克制你的悲伤,玛丽,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脆弱而优待你的,你是花园里的毒蛇,不是笼中的鸟,你是我的妹妹,玛丽,你将来会......”说道此处,爱德华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一直都知道。”玛丽说。

    她本来想写信分享给蒙娜蒂自己的故事,可现在,蒙娜蒂。

    不,她会在天上,变成星星。

    或许,她早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玛丽笑了。

    她转身,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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