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此刻的刘介迟一言不发,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站在他身前的男子,衣着雍贵华丽,一袭黑装也易给旁人带来威慑压迫感。若以凡人寿数来推长相算的话,他只有三四十岁。

    刘介迟对他拱手:“魔尊,要不我还是站着吧,实在不行,我跪着也成!您……”

    没错,刘介迟身前这人正是魔尊伶舟流远。

    魔尊道:“不。你就坐着,坐好了!”

    “是。”刘介迟牙疼,心慌。

    “我那逆子又疯哪里去了,不会还在仙尘之域吧?!”

    闻言,刘界介迟正色:“魔尊放心,早离开仙尘之域了。”

    魔尊居高面下俯盯他良久,色怒:“刘介迟,你怕是要忘了本!你是本座的左护尊,本座的命令就是首要,你现在是要往哪边偏?!”

    刘介迟在魔尊厉声叫出他名字时就彻底坐不住了,连忙跪下,演绎了一出大丈夫能屈能伸,埋首不发一言。

    “别以为本座对你俩的行踪一无所知,还敢混到辞易宫里去,不要忘了你的底线,你拼死要护的是魔界太子,而不是魔界少尊!我告诉你,你得先有命,才能顾及你们的友情,掂量着点。”

    刘介迟闭着眼,神色严肃凛然,很是难看。

    “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禀魔尊,太子殿下现在确实不在辞易宫,也不在仙尘之域,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他言辞恳切,字字坚定有力,却不铿锵。

    “好,我现在不问你伶舟寒在哪,我问你劣适在哪?”

    “我亦不知……”

    魔尊一见没能炸出来:“嘿,你个兔崽子!”

    得了应允之后刘介迟一溜烟没影了,他欢欢喜喜地回辞易宫找劣适去了,劣适的目的他已达成。

    “魔尊怀疑肯定还是怀疑的,但他没有证据,总不能亲自到辞易宫来确认一番吧,要是派系小喽啰过来,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介迟拿着一支蘸了朱墨的笔,在他折扇空白的背面细细画上了一朵花,画完后他拿起来欣赏了好一会儿,那是彼岸花的图样。

    他娴熟地合扇,再开扇时那朵彼岸花便栩栩如生起来,红艳欲滴如血浸,透着悲戚的凄绝美。

    劣适对他信誓旦旦的一番话不置一词,劣适坐在他对面懒懒抬眼扫过它他折扇上的新画作:“白龙红花,你真有才。”

    刘介迟的折扇正面是白龙潜黑云见首不见尾,背面是红色彼岸花。两种色泽,两种图景,既冲突又相称。

    “白龙有神灵之气,彼岸花有亡死之气,岂不正好?”

    “有冲突美相得益彰倒也不错。”劣适评价完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刘介迟收起扇子笑了,可能是因为劣适的评价令他高兴,也可能是因为劣适所问的问题,他欢快地答:“也没说什么,无非是要卸你胳膊卸你腿,让你呀,安分。”

    劣适嘴角轻勾,冷笑:“那恐怕得让我这伟大而仁爱的父亲失望了,我死之前都不会让自己缺胳膊少腿。”

    “这话要是让那些不知实情的有心之人听了去,只怕又要唏嘘一番养子终归不如亲子了。劣适,你这少尊难哪难哪!”刘介迟停了片刻又转去另一个话题,“行吧。浊柒棠的位置我可已经盯了好几天了啊,你怎么打算的?”

    “能用偷的,绝不抢。”劣适云淡风轻。

    “明白。”

    两日之后的新弟子比试,周之月第一,刘介迟第四,劣适第五。

    也正是比试完这天,浊柒棠在辞易宫重重防护之下,还是失窃了。

    观完比试,宋忧淅都还没来得及去找周之月道声贺,霜兰就行色匆匆地来寻她,说宫主和夫人有事要与她商议,她只能前去。这一去,她在大殿里见到的不只是其父母,还有其余五位长老,世修离不暂两位师兄,紧随其后被霜兰找来的正是比试刚获第一的周之月。

    见他们个个神色严肃,场面庄重正式,宋忧淅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忧淅欠身行了一礼:“父亲母亲,五位长老,两位师兄,师姐,不知找我们前来是商议什么事?”

    周之月也行了一礼,她心中已有猜测:“是浊柒棠出什么事了吗?”

    此言一出,宫主起身了:“浊柒棠主,我派有负你的信任,实在……”

    周之月打断:“宫主不必道歉,当务之急是我需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商议应对措施。”

    霜兰便负责将事情给宋忧淅和周之月讲了一遍。

    半个时辰前,浊柒棠很诡异地失踪了,遍寻无果。

    宫主等一众人本是想将浊柒棠作为宋忧淅二十岁的生辰礼送给她,这会对她的修为极有助益,飞升之事说不定会更稳。浊柒棠毕竟也是三界灵物,有了浊柒棠机缘之事也很可能受好影响。

    然,飞升虽是好事,本该越早越好,可做父母的总会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宫主和夫人就想着再过几个月二十岁了再送她,礼物要有惊喜,也便瞒着没同她提浊柒棠的事,结果忘了提醒周之月关于浊柒棠的事在她生辰前先不要与她讲。

    飞升,法术修为必须了得,灵物的辅佐也必不可少,而人界灵物中最稀有的就是浊柒棠。

    当初宫主与夫人寻到浊柒棠主,跟棠主说了他们的想法,棠主想着正好浊柒棠她老拿着也没用,还得成天提心吊胆的,助人飞升还能攒点机缘,便同意了。

    在宋忧淅拿到浊柒棠之前,周之月都得顾着浊柒棠,她以新弟子身份应邀进了辞易宫,如今,未守住。

    以宋忧淅现在的实力,飞升真的只是时间与机缘的事,但他们为她准备浊柒棠,这般支持她,确实有心了。

    她拱手:“多谢诸位好意,我心中十分感激,但实不相瞒,自失忆以后,我没再想过早日飞升之事,唯待顺其自然。”

    最终的商议结果,浊柒棠必须找到。

    宋忧淅也从周之月这里了解到,浊柒棠主在人界地位挺高,四大门派敬三分。

    浊柒棠一支虽不单独立派,确也是有自己的一番势力。

    浊柒棠主三百年才有一位,非以血脉传承而由天定。浊柒棠在用浊柒棠主的血与灵供养时,自行汇聚揽收贪痴嗔怨爱恶憎,解了不少人间苦厄,一方面维持着平衡,它也日渐茁壮。

    其他植物落叶归根可归于己用,浊柒棠却不同,它是花木,有花无叶,有茎无根。浊柒棠主也不能让浊柒棠作用于己身,会得不偿失。浊柒堂主修为一般都很高,飞升也挺容易的,但也得看机缘修为。浊柒棠主的机缘可以攒,多行善事累功德攒机缘,够了便可飞升,就算不飞升亦会有比常人多百年的寿命,也会比常人衰老得慢,凡人里的长寿了。

    可凡事有利亦有弊。如果有人用浊柒棠行恶,浊柒棠主会被反噬,累计五次结束,结束后寿命只余十五年。世间有太多的人想要得到它了,所以浊柒棠主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

    浊柒棠主自己是无法借助浊柒棠飞升的,浊柒棠只会助益于浊柒棠主以外的人飞升。

    浊柒棠会随着每一任浊柒棠主的诞生而诞生,随着每一任浊柒棠主的消亡而消亡,生死相连,循环往复。

    人界之中极少有人知晓这些,浊柒棠主却是清楚的。

    人界会有一个支系,称为浊柒巡,为守护浊柒棠与浊柒棠主而存在,自然听命于浊柒棠主。巡中有仙尘之域中修仙精锐上百名,其中任何一个都不亚于四大门派中实力中上的修仙者。

    周之月得防止有人利用浊柒棠作恶,又得悉心护好它。

    就算没有这么多约束,周之月也不希望有人用浊柒棠为祸人间,这是她的责任。

    所以能看也能听出来,周之月并不想当这个浊柒棠主,但临到她身上她就会尽力做好。也难怪先前提到浊柒棠时宋忧淅觉得她的表情更像债主。

    从大殿出来后,宋忧淅便让周之月先回去,说自己得去见个人。

    她原本也是想回去的,现在嘛,她要去找劣适。

    到地方敲门无人应,宋忧淅转身往刘介迟居处那边去。

    给她开门的是刘介迟,屋里坐的另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得出。

    “苏姑娘。”刘介迟与她打招呼,他回头看了一眼劣适,“找少尊的吧,请进。”

    三人围坐一桌,宋忧淅直切正题:“浊柒棠不见了。”

    闻言,劣适和刘介迟转过头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不是你?”

    刘介迟直接站起来了:“天地良心,劣适,你没说动手,我也懒得动,万一你还有个什么规划呢?”

    劣适轻笑,对宋忧淅笑眯眯道:“小苏恰,你看,我们是想偷,有人捷足先登了呀。”

    刘介迟又自己坐下了:“我服了你了劣适,你要是稍微着点急上点心就别拖呀,非得把机会留给别人,我们折腾这一番就纯闲的。”

    宋忧淅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这方逮到机会开口:“我没说是你们干的呀,那会儿你们还在比试,我在现场有注意到,而且我也总觉得这事你们要么亲自出马,要么放任不管,不会派别人去。”这俩人我行我素惯了。

    “是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敢越过我们擅自动手。”刘介迟道。

    宋忧淅顿了一下:“行吧,反正现在偷走浊柒棠的另有其人,我就是好奇你们要它是干嘛用的,居然还让别人得手了!”

    况且她之前也不知道浊柒棠那么重要,和周之月息息相关,不然她不会是一个无所谓的态度。

    刘介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哈,这个,当初就觉着浊柒棠人界的人都重视,刚好它好看,也还算有点用,就像弄过来当花养着,以……供观赏。”

    浊柒棠在魔界手里可以弄得人界人心惶惶的,最后再让他们知道魔界人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那般糟蹋,气死他们。

    劣适在旁边听完乐不可支,好似刘介迟说的并没有他的份,宋忧淅欲言又止半晌,就说了两个字:“佩服!”

    把珍惜灵物当花养,暴殄天物!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俩魔玩心很重。

    一天到晚好像没什么正事,出来就是图个乐。

    刘介迟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噌一下站起来对着自己的屋子东张西望,还在屋里探头弯身巡了一圈,最后忍不住骂了句粗:“靠,我猫不见了!”

    宋忧淅和劣适同时看向他,宋忧淅问:“不见了?什么样的,我帮你找。”说着就要站起身。

    刘介迟说:“白色的母猫。”

    劣适坐着不动:“ 你哪来的猫?”

    她愣了一下,刘介迟有只猫劣适并不知晓,她记起来辞易宫不让养猫和狗,只可以养灵宠,比如她的度十,她也没听说刘介迟养有猫。

    刘介迟对着两张疑惑等解释的脸,道:“昨天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二位看看。”

    那么问题又来了,劣适问他:“你为什么要买猫?”

    这个问题给刘介迟难住了,他一时没回答上来,努力了一会儿干脆放弃思考,决定先出去把猫找到,宋忧淅要帮忙,刘介迟拒绝了,劣适让她坐下。

    刘介迟出门后,宋忧淅看劣适好像有话要说,于是问:“怎么了?”

    劣适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明显情绪,他说:“跟你道个别。”

    “嗯?”实在是过于突然,宋忧淅有些没反应过来,想想也是,他刘介迟到辞易宫本就是为了浊柒棠,如今目标物不在,的确没有再待着耗下去的必要。

    什么都想得明白,她心中却还是生出了一丝难过与失落。

    静默须臾,她才点头:“嗯。”

    “小苏恰。”劣适唤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拇指刮蹭食指,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好像,他其实是有不舍的,只是无人察觉,包括他自己。

    宋忧淅绽出一个笑容,明媚生动,她也唤了一遍他的名字:“劣适,会再见的。”

    他言语笃定:“会的。”

    宋忧淅没待多久就回去了,一进门,系统就等着她了。

    【你忘了你的支线任务里有一项是想办法拿到浊柒棠了吗】

    她还真忘了。

    “现在浊柒棠丢了,我找不到,而且就算拿到手了又能做什么,飞升吗?”宋忧淅整个人蔫了吧唧的,“系统,我今天的心情不适合跟你讨论任务,你换个日子找我吧。”

    系统犹豫了半分钟,度十回来了。

    她觉得现在有些累,躺到床上小憩片刻就坐起来凝神打坐。

    傍晚,申时末,周之月来找她。

    她一开门就看见周之月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她和这只猫大眼瞪小眼,表情难得空白了一瞬。

    “你这猫……”

    “可爱吧,是只小母猫,我在后山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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