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忧淅伸出手摸了摸周之月怀里的白猫,它的毛滑顺软茸,闭着眼睡得正香,她道:“好可爱。之月啊,缘分真的很奇妙,有人今日刚好弄丢了一只白色母猫,若真是你捡到这只,可太巧了。”

    周之月看看宋忧淅,又看看自己怀里的猫,心中担忧:“那它主人岂不是很着急,它这么可爱这么好看……是谁丢的?”可不得赶紧确认一下。

    “刘介迟。”

    周之月轻轻一笑,重复道:“缘分。”

    没多久,宋忧淅就和周之月到了刘介迟居处外,敲门无人回应,转身去隔壁,劣适也不在,两人又转道去了后山,既然猫儿是在此处拾到,以那两人寻气息的本事,总会找来,她们负责守株待兔。

    约末过了一刻钟,刘介迟果然找来了。

    只不过,事态的发展在宋忧淅意料之外。

    刘介迟见到猫时如释重负,言辞上很诚恳地感谢了周之月一番,在周之月将猫递过来他也伸出手去接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喜欢这猫吗?”

    “当然喜欢,它很可爱。”周之月看着他说。

    刘介迟收回手,笑容明朗:“那送棠主好了。”

    “当真?”

    “真!买完其实我就有些后悔了,我不会养猫,留着怕是得祸害它,纵有九命也可能不够折,有人愿养再好不过。”

    宋忧淅看傻了:“刘介迟,你今天那着急忙慌的样子让我怀疑我眼睛有问题。”

    刘介迟:“惭愧,我只是想表现出一个丢猫人一般情况下会有的情绪和反应。”

    那你这演技搁现实世界可以考虑当一个演员,宋忧淅想。

    刘介迟对周之月作了一揖,真诚感谢道:“那便多谢浊柒棠主愿收养它了,也愿你能早日找回浊柒棠。”

    周之月愣了一下,看着他:“你知道?忧淅说的?”

    “是她。”

    宋忧淅也说:是我。”

    周之月点头,了然。

    若非宋忧淅说的,她就得怀疑刘介迟了。宋忧淅愿信之人,她也愿信。更何况,她对刘介迟本就与对别人不同。

    宋忧淅往他身后瞧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劣适呢?他……已经回去了吗?”

    刘介迟自然知道她说的回去指回魔界,但不用他答,宋忧淅已经听见劣适的声音了:“没呢。”

    宋忧淅回身,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劣适,他不疾不徐地朝她们走去,瘦削得恰到好处的脸自带清冷气质。

    刘介迟往周之月那边靠近两步,轻声细语,语气打着商量:“浊柒棠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之月笑着点头,和他一起往别处去了,宋忧淅再转头看他们时两人已经没影了。

    等她回头,劣适已经站在身前。

    他就这么站在她前面,闭着双眼,似乎在很认真地感受什么,她没有出声打扰。

    片刻后,当他睁眼时,看见眼前同他方才一样闭起眼的宋忧淅,他唇角扬了一下。

    宋忧淅皮肤白皙水灵,红润薄唇微抿,细密长睫轻颤,小小的鼻子鼻梁骨挺,脸蛋瘦小,她这般闭着眼,有一种静谧美。

    她身后是一片茂绿林木,彩色霞云泼墨般渲染了半边天,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感,有人便美得像画中人。

    劣适伸手替她拨弄了一下她额前本不凌乱的碎发,他声音柔和:“小苏恰。”

    宋忧淅在感觉到他拨发时就睁了眼,如今手放下,她听他唤自己,便问:“怎么了?”

    劣适看着面前人好看的杏眼,用很平常的语气对她说:“ 可能需要你再闭一次眼睛了。”

    于是在宋忧淅配合地将眼重新闭上那一刻,他的神色骤冷下来,所有的柔和敛的干干净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劣适抬起右手,纤长的指节从脸中间开始,缓缓往右在脸前方虚掩过,一个银白色面具便附在了他的右脸上,而此刻他的左眸,变成了红色。一套熟练的动作下来只用了两三秒。

    他用红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抬手重复刚刚的动作将面具收了回去,他的左眸也恢复了黑色,同一时间,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睁开吧。”

    宋忧淅看着他如常的神色,心底泛起一丝疑惑,就好像,她能看出来,这人平静的外表下,有一丝无措。

    劣适自然道:“手伸过来,我帮你看看,你当初服过那药,身体可还有异样。”

    宋忧淅不知他指的是当初让她变回幼童时期的药还是后来他给她吃的复明药物,她配合地将手伸了过去。

    她甚至忘了想就算药真有点什么副作用都过了四个月要有异样早有了,也忘了想他若是真担心她药的副作用为什么当初后山再见面时没有立刻检查而是拖到如今将再分别之时。

    劣适的掌心宽大,但并不温暖,宋忧淅的手纤瘦,有着微微暖意,他握了一会儿便松开了。

    宋忧淅留意着他的神情,没看出什么端倪,他道:“放心,药没有残留影响。”

    “好。”她什么也没追问。

    静默片刻,劣适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宋忧淅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目光冷厉下来。

    两人目光默契对上,下一秒,同时错开彼此向前迈步,动作一致到可怕。

    迈至第二步,劣适出声:“可以了。”

    她停步,劣适往她的方向后退一步,站定,在她回头之时,一支白色玄羽箭从劣适脖颈边飞速擦过,离他的皮肤只差毫厘。

    箭过时,他镇定自若,眉未皱眼未眨,仿若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他只是如松般站立在那里,自若从容。

    宋忧淅的呼吸却在那一刻,骤紧。

    那支箭飞速钉落在一棵树上,箭尾还余有金色灵光。

    她连忙上前去看他:“劣适,你……”

    劣适语气十分轻松,对她说了今天第二个放心:“放心,没受伤。”说罢他还特意侧了下脖子让宋忧淅确定。

    宋忧淅心里的重石虽落地,依旧心有余悸。她一点也不想劣适受伤,不希望他有事,不管是不是为她。

    他后退那一下,是想把握更多,危险可以离他更近,但不能离她更近。他已经习惯了刀尖上舔血铤而走险。

    他张扬,他自信,他也疯。

    “劣适,我知道你有把握,也知道你很厉害,但…我会害怕,你……”她的话音还没说完便止住,她想告诉他“你别这样了”。

    劣适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用拇指抵了抵她不知因为什么而有些泛红的眼角,唇间笑意温柔,答应着:“好,我注意,别气。”

    见他态度认真不似作伪,宋忧淅只好道:“别想,没气。”她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劣适已经收回手,她补充,“更没哭。”

    他笑意渐深:“知道。”

    两人走到那棵中了箭的树边,箭尾金色灵光扎眼。

    走近看宋忧淅发现箭上系有一张纸条,至于要不要取下来,她默认由劣适定夺。劣适只是扫了一眼,就跟没注意到还有纸条系在箭上一样,扬手一星火苗从箭尾开始烧,顷刻间连同整棵树都被焚成飞灰。

    他站在夕阳下,视线紧锁远方某处,字句清亮铿锵:“杂碎,等着本尊索命!”

    这话听得宋忧淅心里也不免震了一下,她觉得对方不可能落个好下场了。

    “少尊,绝!”

    “你回去吧,此事与你无关,我去解决他。”

    “我才夸完你。”她语气无奈,“别想着忽悠我,我看得出对方是冲我来的。”

    劣适妥协:“那好,一起。”

    另一处。

    “你是真的有话得借一步说还是因为忧淅和你朋友有话要说才要和我借一步说的?”周之月十分直白。

    刘介迟也十分坦率:“自然是后者。”

    “那我的直觉还算准。”周之月用法术将猫收起来,往刘介迟那边走近一步,“不过我有话要与你讲。”

    刘介迟有些意外,没说话,礼貌地等着对方开口。

    “我记得你的朋友叫劣适,他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俊朗的一个人,而你是第二个。我这个人吧,对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都十分欣赏,也没什么法子,就自动敬让几分了。”

    刘介迟没明白她想说什么,只觉得她不单纯是为了夸他们,继续默而不语。

    “我见过很多个好看的人,却唯独对你,怀了别样的心思。”她十二分认真地看着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字字诚贞:“刘介迟,我对你,非一见倾心,却是再见钟情。”

    刘介迟看着她,愣了一会儿,心中斟酌了好几遍,终于开口:“浊柒棠主,你我不过几面之缘,这便谈喜欢只怕为时尚早,你也许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只是欣赏,只是一时未分清,所以对你现在表述的这份心意,我无法回答,唯恐潦草。”

    他理性的外表下,平静的话语后,是难掩慌乱的心。

    周之月像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倒也不馁,只是继续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吗?”

    刘介迟说:“辞易宫中。”

    周之月闻言笑着摇头,她看神情就知道对方记得,却未揭穿他,只陈述事实:“是魔界降灾城,你救过我。”

    刘介迟望着她,未言语。

    周之月会察言观色,知他对此不愿多言,笑着转到下一个话题:“说来奇怪,我和忧淅相识未久,却能看出来,她似乎很信任你们,这种信任,甚至不亚于她对她两位师兄的。”

    “她是信任劣适,顺带着相信我。”刘介迟说,“更全一点,我们是建立在友情基础之上的相互信任。”

    周之月点头认同。

    “至少,作为劣适的朋友,我敢说,宋忧淅完全可以信任他,甚至依靠他。”

    刘介迟随手将前不久变出的折扇打开,周之月一垂眸便窥见了那朵红色彼岸花的图案,她未说什么,可她打心底里觉得:此花,甚美!

    “我想,这是相互的。既可彼此信任,亦可彼此依靠。这般友谊,难得且珍贵。”周之月回应他方才一席话。

    刘介迟微笑赞同:“是。”

    他将折扇一合,道:“浊柒棠主,就此别……”

    “过”字尚未及出口,他就看见周之月神色突然不对劲,他眼疾手快过去扶住对方。

    周之月的面色在一瞬之间转为病态的苍白,身如万虫啃噬烈火焚烧,心如石锤锥刺,呼吸紊乱,难受至极。一口暗红的血猝不及防吐出来,要不是有人扶着,她该直接跪地了。

    她的额头已经流下细密的汗珠,而她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刘介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是急的。

    他把左手伸至周之月膝弯,将对方稳稳抱起,低头看,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他知道片刻耽搁不得。

    刘介迟不清楚她为何会突然如此,她自己却再清楚不过。

    那是反噬,来自浊柒棠对浊柒棠主的反噬。

    有人用浊柒棠做恶了。

    宋忧淅和劣适一起离开辞易宫,没多久就追上那人,他们依然在仙尘之域内,到了一座气派府宅的院子里。

    院里种了几棵两米高的松木,院落边缘种有一圃花,宽大的院子被周围的木建筑围成了一个大圆,院以外通石径,达一池一亭。

    射箭的是个男子,身着富雅黄衣,衣绣古兽图纹,所配腰带金丝绣竹。他相貌还算出众,身量却不同,个子虽高然骨瘦如柴,也许有三四十岁,和宋忧淅劣适对视之时眼神阴恻狠厉,眉头皱得深出沟壑。

    他一到此处便召集了十几个手下将两人围住,这些手下修为应当不低,个个白衣。

    晚霞已逝,暗夜逼天,风吹叶动。

    两人没和对方废话,直接出手。

    宋忧淅手中白色术光流转,蓄势闪身攻去,便见白影闪移衣袂飞逸,她招招式式稳准到位,出手迅疾从容,术法击至敌方要害之处,她稍留余劲,只令对方重伤或晕死在地,她毕竟没有杀过人。

    于是,她负责伤,他负责杀。

    劣适黑色灵光所到之处,鲜血溅释不留活口,倒地之体亦灰飞烟灭!

    他们一白一黑,配合有度,待解决完碍事的,地面又干净得仿佛方才并未发生过血腥场面,也没有过那十几个人。

    劣适转眼闪到那人面前,锋利的匕首尖刃直指咽喉,他此刻的眼神锐利深沉,冰冷刺人。

    他一开口,声音冷若冰霜,狂傲至极:“不自量力!”

    对方见势不妙要咽下口中早已含备好的见血封喉毒药欲自尽,劣适的法术却先一步拦截住他,他虽高,高不过劣适,劣适居高面下轻傲俯视他,如视草芥蝼蚁:“本尊想让你活你必须活,本尊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那人先是一怔,似乎已经猜出劣适魔界少尊的身份,鄙薄地的望向劣适身后一米远的宋忧淅,嗤言:“呵,四大门派之首辞易宫自诩名门正派,不过是浪得虚名,居然和魔界人狼狈为奸,什么极负天资,你宫主之女……”

    后面的话劣适没让他说出来,他手中匕首已刺入对方脖颈皮肉,已见血迹外渗,对方觉痛话噤。

    “不论是杀你还是折磨你,本尊都有无数种方法,只要你这张烂嘴里敢吐出一个骂她的字,本尊亲自送你下地狱,顺让你永不入轮回!”劣适一字一句地说,轻挑的语气可见顽劣。

    宋忧淅心里笑了一下,怎么感觉这场面如此熟悉,她走上去站到他身旁,对那人道:“我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辞易宫,还有,你哪位,我和魔界人在一块是伤天了还是害理了,从未行过任何一件不义之事便成了你口中的狼狈为奸?凭什么魔便是十恶不赦,你以什么来另论,你为人才叫我为耻。交友的事情我乐意就好,与你何干?”

    对方瞪着她,但命在别人手里,他不敢出声。

    “为什么杀她?”劣适低沉的语气就很有威慑力,再加上他随时要吃人的视线,对方呼吸促了一下。

    “浊柒棠。”

    劣适两眼一睨:“你哪只眼睛看见浊柒棠在她身上,我替你剜了也好,占地。”

    劣适又问:“为什么目标在她,而不是在浊柒棠主,还是说,你们已经另外派人到浊柒棠主那边去了,关于浊柒棠的事你又从何得知?”

    “浊柒棠主杀不得,但我要杀将要得到浊柒棠的人。”

    “浊柒棠的事你从何得知?”劣适又问了一遍,他目光渐寒,耐心告罄。

    最后的结局是那人也不知道告知他此事的人姓甚名谁,连模样都说没看到,因为对方没露脸。终,劣适一个没耐心手中匕首便穿对方咽喉而过。

    他摩了几下本就很干净的手,然后转过身。

    宋忧淅不知为何看他动手有些心悸,谈不上害怕,因为她笃定劣适不会有对自己下杀手的时候,他承诺过她,她信他,但当时她的呼吸不自觉变轻了。

    她清楚,在这个有法术分三界的地方,这样的场景她还会见很多次,甚至,她也会有如劣适般动手的一天。

    劣适扫了一眼地上那人的死尸,对她道:“走吧。”

    可两人还未离开就收到刘介迟的传音留言:“劣适,苏姑娘的朋友出事了,速至柳宅。”

    劣适将这句传音外放,宋忧淅自然也听见了,劣适即刻陪她前往。

    柳宅,顾名思义应当是个种有很多柳的宅子,但实际上柳宅无柳。柳宅是劣适和刘介迟在仙尘之域买了也空了好久的宅子,此宅,宽大漂亮。

    宋忧淅此刻已经顾不上它是否好看,赶到时刚要进周之月所在的那间屋,便见一身姿曼妙面戴轻纱的紫衣女子从内走出,她衣有珠琉饰,发挽步摇,行路时耳坠只随步子轻晃,十分好看。她见到劣适,右手指尖便带着紫灵光从面纱前如微风拂面微掠而过,面纱消去露出少女白皙俏丽的面容,她朝劣适左手点额欠身行了一礼,薄唇微启,音如铃:“见过少尊。”

    宋忧淅还是记得她的,医女季鸾。

    劣适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季鸾的医术在魔界无人可及。劣适看着她,问得简单直白:“情况。”

    “浊柒棠主已无大碍,伤的原因是反噬,我也是今日诊过才知,浊柒棠会反噬浊柒棠主,至于为何会,怕是只有浊柒棠主本人最为清楚。”

    “有劳。”

    “季鸾辞。”说时拱手作礼,礼罢离开。

    两人这才进去,宋忧淅看见刘介迟站在床边,周之月盘腿坐在床上,两眼只睁不眨,目光涣散,眼神空洞,整个人像大病初愈,也疲惫无力,她腿上还抱着那只猫。

    刘介迟回头看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周之月见宋忧淅进来,神情与方才大变样,一下精神起来,喊她:“忧淅。”声音还算清亮。

    宋忧淅过去在床沿坐下,握住周之月不抱猫空出来的一只手,“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周之月如实摇头。

    “之月,浊柒棠会找回来的。”

    周之月点头,她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易受打击,更无惧生死:“我只是在想是哪个卑鄙小人胆敢偷浊柒棠去为非作歹,让我逮到我卸了他!”

    周之月说自己一定要找到浊柒棠及用其作恶之人,她得阻止更多的灾祸因浊柒棠而发生,也要让作恶之人付出应有代价,宋忧淅会陪她一起。

    回辞易宫时,周之月虽疑惑劣适刘介迟为何不同她们一起回去,但没开口问,只当两人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对两人道了句别。

    宋忧淅迟那么几步,她同两人说完后会有期便跟上周之月的步伐回辞易宫。

    她知道,他们要回魔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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