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人为我答疑解惑,我只能揣着疑问,到椅子前坐下。

    左手肘抵在桌上,我歪头握拳顶在太阳穴上,慢慢等他忙完。

    小古董的书桌,比他要有生活的气息。

    随意摆放的纸,笔尖分叉挂在笔架上的笔,翻开边角被压着的书,没写完的字,桌边快倒的包……这才像有人呆过的样子。

    无聊地拿出一块栗子糕,快吃没的时候,我听见门外微小的走动声。

    转过头的那一瞬,小古董正好进来,身前提的茶壶,冒着看起来就很热的白蒙蒙的雾气。

    “许姑娘,久等了。”他快步走来。

    “没关系,不久。”觉得刚刚可能把纯情少男吓到了,我现在刻意表现得和善一点,得有大人的自我修养。

    他走来桌前,安静无声地低头拿起一个茶杯,放到离我很近的位置,随后将壶里的茶水缓缓倒进杯里。

    浅绿的水流缓缓流入杯子,头顶上忽然听见他吞吞吐吐地说:“南拙听清许姑娘所问,只方才不晓得该咋说,故才失礼。”

    水流停止,他把茶壶放到桌上。

    我转头看到他像我侧过身,后退半步,微微俯身,“还请许姑娘谅解。”

    我常常因为他过分认真而不知所措。

    充满歉意的语气,好像他犯了多大的错,搞得我有点尴尬。

    我像没事人一样,手拈没吃完的一小块栗子糕,飞速把手举到身前左右摆动,“没事!你没问题,我不怪你。”

    他听完我说的话,上身更往下了。

    “谢谢许姑娘。”

    见他上身又高了起来,我懵圈的脑袋得到几分缓解,摆了摆手说:“不客气。”

    说完,我把剩下的栗子糕塞进了嘴里。

    手指上残留栗子糕的碎渣,我想嘬一口,因为小古董还在,就没有那么做。

    “谢谢许姑娘的糕点。”他轻微低着头,目光的视线在我面前停留,双手垂放在身侧,像是慢慢握拳。

    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她擅自送给他的栗子糕,我下沉的火气忽然上升,忍不住对他重语气,不算友善地说了一句:“她给你的,不用谢我。”

    “不是。”他大步向前,又忽然退后半步,“昨儿个伯母告知我,糕点是许姑娘做活所得。我该谢你。”

    他不论说话,还是神情,看上去都透露着真诚,让我没办法持续那股不友善。

    “不用谢我,要谢谢她。”

    转眼看茶杯里白雾盘旋飞升,渐渐变淡。

    “他?”小古董话语略带疑惑,没过几秒,“许姑娘说的莫不是伯母?”

    我眼珠朝他转了转,没有回答,转回来吹了一口气,白烟瞬间散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说:“许姑娘放心,我已谢过伯母。”

    “??”我转正偏向方桌的上身,不禁看向他问:“你真是书呆子?”

    他面露疑色,迟疑地将身子往下弯,清醇的声音从嘴里吐出:“许姑娘说撒子?”

    我忘了刚才说话的声音大小,但按照他的个性,大概真没听清我说啥。

    “没啥。”他没听清,我就可以选择性删除不是特别礼貌的记忆。

    当面说小古董是书呆子,确实有点不礼貌。

    “恩。”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疑虑,似乎完全相信了我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找他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跟他好像没啥想说的,反倒和他单独相处,我感觉冒出一丝小别扭。

    对话结束没多久,我扭过身看了眼窗外,抬手指了指,跟他说:“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柳如青帮赵先生看他们吗?不用管我,去忙吧。”

    他突然没那么呆了,眼睛顺着我的手看向我的脸,“是。但我有一事想问过许姑娘,再去看顾娃娃们。”

    感觉他说话的语气比较认真,我心里揣着好奇,点头答应:“可以呀,你问吧。”

    “听伯母说许姑娘在旁人家做活,前儿个如青告诉我,许姑娘还在食来客做活——”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睫毛上下动了动,猛然抬头问他:“柳如青咋跟你说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问得太过突然,他停顿几秒,在我要追问的时候,他低眉正色地说:“三日前我询问伯母,许姑娘在哪处做活,伯母虽有告知,却与许姑娘言语略有出入,我便猜测伯母不愿多说,因此便想如青或与许姑娘相熟,许会晓得一些。”

    说着,他俯身、颔首道:“我不应询问他人,如若许姑娘因此不满,……南拙任许姑娘责。”

    “是这样啊。”我思考地看着他。

    他是发现漏洞了,就想找人问清楚?

    虽然好奇柳如青咋跟他说的,可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我说了哪句话让他这么呆的人都发现了漏洞?

    “等等”我屁股往前挪了挪,上身向前倾,抬头对着他低下的眼睛,满是求知地问:“我啥话让你发现不对了?”

    “……今——”话音从嗓子里滚出来,他的眼睛微微往上看,在和我对象视线的一刹那,马上低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当场吞没。

    这样让我更觉得好奇了,抿嘴直起上身,性急地问他:“啥jīn?”

    他好像刚缓过来,稍微抬起了头,视线朝一边偏移,缓缓张嘴说道:“许姑娘说,今天饭馆儿忙,可能晚点回来。”

    他不仅重复我那天说的话,连我的儿化音都完整复制,说得我一愣一愣的。

    那天说的啥我都忘了,他竟然听进去了,怪不得能发现她撒谎。

    不过他发现为啥要揭穿?难不成真把我当妈,善意地提醒我?不对啊,他一个妈宝男,当然只会爱自己的妈,怎么会那么想?更搞不懂了。

    我疑惑费解地看他,恰巧对上他朝我转向的目光,趁他没有转开的时候,我直接舌头打结地问他:“你冷不丁说这个干啥?想干啥?”

    谎又不是我撒的,如果他真那么让我无语,我也可以用这个反驳!

    我正在心里怪那个女人给我添麻烦时,看他左右摇了好几下脑袋,朝我迈了一大步,轻微俯身面向我,略急地说:“前夜我琢磨一宿,本想许姑娘得空与许姑娘商量。洗衣裳甚是劳累,若许姑娘不嫌少得几文,我有一送柴的活计愿为许姑娘引荐。虽莫给雇主做话赚得多,幸在轻易,几日走一回就成,不晓得许姑娘是否愿意?”

    我越听他的话,越是目瞪口呆,心头满是诧异,一直到他说完,我不禁地发出一声:“啊?!”

    这不只是抒发我心中的不解,还有惊讶他怎么这么单纯?!!说啥都信,小秀都没他容易被骗。

    “许姑娘……”他悄悄出声,脸上仿佛被沮丧笼罩,眉尾逐渐掉下来,靠近眼尾,“是有顾虑吗?”

    好像从他的语气听出他微弱的失落,我抽离心里的自言自语,摇了摇头,快速运转卡壳的脑细胞,尬笑地说:“不是!那啥,不去别人家干活了,对!不去了。”

    可能我找理由的时候停顿太多,比较不连贯,感觉小古董听着有些费劲,安静有几秒钟才流露安心的笑意,但没没过多久脸上渐渐多了少许疑问,可疑问渐渐转为克制的着急。

    “那许姑娘,眼下只在食来客做活吗?”

    我说他着急吧!眼神就能看出来,现在听他说话那股克制感觉快克不住了。

    “对呀。”简单回答后,我猜他大概不会给我找活儿了,真不想扯理由拒绝,神仙大脑也不能每分钟都找到借口吧?

    “那许姑娘有心寻别个活计吗?”不给我插话的机会,他非常连贯地说:“若有心思,待许姑娘得空,我便引荐。”

    他语气不算热情,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热情,还是那种比较殷勤的热情,都源自于他一双平时平淡,偶尔明亮得像水晶的眼睛。

    啥水晶,不如说水面木头的倒影,再亮晶晶内核都是木头。

    “真是块大木头!”一秒钟我也没有思考,当即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从我耳朵听的大小,我能肯定他一定听清了。

    说完我瞬间后悔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好意,我的确不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我本能将上身转向方桌,握住茶杯,低头吸了一口,余光偷偷瞟他,想着该怎么弥补。

    “许姑娘……”他只是多了一点点试探,一些不解的疑惑,“说撒子木头?”

    听他单纯的疑问,我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脑袋缓缓转向他,嘴离开湿润的茶杯口,看他跟语气几乎统一的神情,我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不想面对他少年的纯粹,我转头低下,想要隐藏心头的愧疚,心虚一样地说:“没啥。”

    “恩。”他略有不解地回应。

    看见不远前的茶壶,我提了起来,拿起另一个空茶杯,快速倒了杯茶伸手递给他。

    “给你。”我上身往前倾了一点,手举到他胸前的位置。

    他神情的茫然在我说“给你”的那一秒慢慢不见,转而露出接近开心的憨厚笑容,双手前伸。

    “谢谢许姑娘。”他的手即将碰到茶杯,在我要缩退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收回了手。合闭露出齿缝的嘴,略微将头转向桌子,紧接着把目光移向我,“请许姑娘放桌上,我自个儿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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