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频的手机振动声在原本暧昧旖旎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与突兀。
张玥柠拿起手机的瞬间，程启锋也看到了来电显示，他皱了皱眉，懊丧地后退了一步，将眼神转向了别处。
张玥柠看了一眼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后点了接听。
“柠柠，你怎么一直不回我信息？”接通的第一秒，张玥柠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侧迅速传来少有的不悦和责怪的语气，很明显，关心则乱。
张玥柠迅速垂手，扫了一眼短信信箱，这才发现韩骏发了十几条信息，她只能强装淡定解释道： “对不起，今晚...我们队友聚餐来着，手机一直放在包里，调的是振动没听到...”
程启锋始终没有离开，他干脆转过头看着她通话，张玥柠知道他完全听得见电话里的内容。
听到张玥柠的解释，电话那头的韩骏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有所缓和：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你们结束了吗？”
“嗯，刚刚结束，现在已经回到房间了...”张玥柠淡声回答着，她和程启锋一直对视，刚才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喝酒了？”
“今晚开心嘛，确实喝了点儿。不过我没喝多，放心吧。”
“那好吧，既然你到酒店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明天会去机场接你，咱明儿见。”
韩骏的语气带着失落的低沉，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还是被程启锋听得清清楚楚。她见他侧头看着她，眉心紧蹙，嘴角露出一抹尴尬又苦涩的笑。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我知道了，明天见。”
“好，那你赶快睡吧。想你。”
电话挂断后，张玥柠对着身后的镜子顺着凌乱的头发，平静道： “程启锋，我想，你真的该走了...”
程启锋从镜子里和她对视，接着又缓缓走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了她。他紧贴她的脸颊，然后转头向侧面攀附，他温热的气息开始寻上她的耳尖，拂进她的耳廓，酥麻的感觉疯狂撩动着她的心弦，她浑身的躁动已达极致。
“别再挑战我的极限，算我求你...”她无奈地紧闭双眼，身体微颤。
“张玥柠，你说我该不该认为，刚才是他打扰了我们？”他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胸口正在疯狂克制的那口隐隐的怨气。
她从身前与他的双手相握，轻笑了一声： “当然不能，他才是我男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带着抗议的语气： “可我觉得，他的这个电话就是不该在刚刚这个时候打进来。”
她挣脱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冷眼看他： “我说了，他才是我男朋友，他有这个权利可以随时联系我，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你是不是对他心有愧疚，所以才这么说？”
她已经受够来自他一次次的挑衅，她没说话，心里憋着一股火，走到一边靠在了角落里，感觉心疼得厉害，泪水也开始滑落。
看得出她的怒意，他的眸光渐暗了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在今晚，你能容许我这么想一次，等明天，都会彻底翻片儿。”
“可我没力气再陪你发疯了，更不想伤害他，”她含着泪苦笑： “所以，请你赶快从我这里离开吧...”
“好，我懂...”他的眼中带着不舍和失落，分明还有一丝不甘，却强迫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 “我现在就回去，你要好好的，和他...也要好好的...”
他用手拭去了她的泪水，转身正欲走出门，她却在他握住门把手刚刚打开门的一瞬，感到胸腔内一阵刺痛，随后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从背后又抱住了他。
接收到她挽留的信号，他很快关上门，再次退回，反身将她压在门板后再次抱紧。
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此刻的张玥柠明知道自己荒诞至极，却还是如此不受控。
这是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刻在心上的感觉，她傲气的头颅一次又一次为了他而低下。这个男人，注定会是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去的一个劫。
她贴在他耳边哽咽着说： “你让我好好的，可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才能好好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擅自打扰你，”他将脑袋在她的颈间摩挲和游离，低语道： “本来我已经认命了，可直到我那天再见到你，我就知道，什么都没结束，也什么都没过去...”
“可你真的不该来的，你明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可以忘了你，如果对你的想念可以控制，我不会来...”
“只要你想忘总是能忘掉的。”她喃喃低语，像是回应他的话，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能说忘就忘...”缓缓松开怀抱，他看着她，眉头微蹙： “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她打断他，语气依然坚定： “我希望是这样。”
他挫败地笑着，点点头： “是，等你正式的退役手续办下来，也许我们就真的见不到了...”
“这样挺好的，我们本来就不该再有任何见面的理由，”她也强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就像你说的，既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那就只有彼此装不熟会更合适...”
“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却必须违心地否认一切，甚至还要跟别人说，我们不熟...”他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听起来就很折磨，不是吗？”
“比起和你再见面的痛苦，这样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目光里带着求饶： “所以，我们别再见面，也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两人目光对峙，画面又静止了很久，连呼吸声都被彼此隐去。
后来他抱住她，用力地吻她的额头和眼角，最后他的吻在落在了她的鼻尖，当他们的双唇差点就要触碰在一起时，他还是停住了，将那个无处安放的吻转移到了她的脸颊上，温柔地吻去了她的泪水。
之后他们结束了拥抱，他也终于果断开门离去。
程启锋走后的房间，留下了一屋子的安宁，可与他缱绻的温情还有残存在空气里他身上熟悉的余味，似乎还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放纵弥漫。
在门关上的刹那，张玥柠一步没走，她的整个身体靠着门颓然滑坐到地下，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肆意纠缠，眼泪不断汹涌而出。
有些情感是禁区，本应彻底封存，因为一旦触碰，便会翻江倒海到一发不可收。
如果没有韩骏的电话，如果他们都没有停下所有失控的行为，毫不夸张地说，张玥柠已经决定和程启锋一起犯错，她甚至做好了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跳下去的准备。
可韩骏的电话就像一记警钟，在他们即将越界的时刻适时敲响。他们停下了，该庆幸的是，他们依然清醒，纵有不甘也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
既然他们已注定成为彼此的遗憾，就不该再辜负另一个全心全意深爱她的人。
**
载誉而归的中国国乒队落地首都机场，迎来了球迷的接机和记者的簇拥。除了本届世乒赛夺冠的几位冠军们受到热捧，张玥柠自然也未逃得过。
出口处等待她的大批球迷人头攒动，张玥柠戴上了墨镜以遮住长途飞行后的疲倦。在几乎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大厅内，她拉着行李箱艰难向前挪步，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她感觉身体都被轻飘飘地被架空在人群里。但即便如此，身经百战的她还是不失分寸地应对着众人。
直到人群里忽然挤进的另一个人直接挡在了她前面，护住了她大半个身体。
是韩骏。看见他的那刻，张玥柠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他迅速拉起她的手并肩穿过人群。
然而韩骏的出现引来了所有人更加兴奋的尖叫与呼喊，记者的镜头对着他们放肆地闪个不停。他们礼貌应和着记者的问题，从球迷手中礼貌地接过各种精致的小礼物并一一道谢。
就在韩骏正接受记者的提问时，张玥柠不经意间飘向远处的眼神，刚好与前方同样被球迷簇拥的程启锋发生目光交汇。
那一刻，他们几乎同时心猿意马，心潮涌动，他们的眼中有太多再也说不出口的故事，注定只能隔着茶色的镜片与拥挤的人海两两相望。
他们的对视没有持续很久，几秒钟后便被人群再次冲散，同时张玥柠也被记者的问题重新拉回现实。她强打精神回答着那些专业问题，除此之外，球迷与大众所关心的自然还有她与韩骏眼下的感情发展。
知道她不擅长应对这一系列问题，韩骏主动用三言两语简短带过，他手上抓着的都是张玥柠球迷塞过来的礼物，不能牵她的手，而她在喧沸的人潮里还是习惯又自然地将手伸进了他的臂弯。
混乱的间隙，时间和空间都在失速溜走，他们与国乒队不同路，张玥柠与队友们在人群里暂时匆匆挥别，一个转身便跟着韩骏往相反方向走去。
停车场的电梯口，在保安的协调之下，他们终于在吵嚷的人群中得以完美抽身。
观光电梯里，周遭的世界恢复了寂静，张玥柠将墨镜摘下擦拭镜片上余留的湿气，看着熟悉的北京在夜幕下闪着碎光，听着韩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柠柠，累了吧？”
“不累，飞机上也休息了很久。”她转头对他温和地笑。
“刚才看你那么受关注，那么多球迷喜欢你，我感觉特别骄傲。”
“我很感谢他们支持，可我确实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他将手中的礼物挪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搂住了她： “我知道，所以我早就在出口等你了。看见你被包围住的那一刻，我是不是出现得很及时？”
她挤挤眼，对他点头。
电梯来到停车场，韩骏将张玥柠的行李一一归置好。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她懒洋洋地问他： “咱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他俯身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她是想回家休息的，但毕竟数日未见，思考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还是把主动权交到了他手上： “我都可以，你来决定吧。”
他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看着她尽显疲态的双眼，向来细致的他还是体贴说道： “今天先送你回家。”
“这就送我回家吗？”她迟疑了一下。
“是啊，你先是从加州飞鹿特丹，现在又回北京，时差倒来倒去太累了，我猜你肯定想要好好休息两天。”
她想了想，还是不安回道： “没有，我真的不累...”
“那也不行，我会心疼你...”他的嘴角扬起，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你现在回了北京，后面的每一天一直到回伯克利，咱们都能见面，也不差这一两天...”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很慵懒，既然合她意，她也自然就不会再坚持了。
他从车后座拿过一个包装精致的保温袋，无限宠溺地对她笑着： “我已经帮你做好了晚餐，回去就能吃了。”
她的心往下一沉，无力又疲惫，还有抑制不住的酸涩。面对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宠爱，终是有愧，她不忍地伸手抱了抱他，轻声道： “谢谢...”
“傻丫头，谢什么，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他摸着她的脑袋：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
一路上，她还是和原来一样，轻松和他笑谈在鹿特丹一周发生的所有事，神情惬意又自在，当然所有的事件描述里都不会有程启锋的存在。
摇下车窗，空气里迎面吹来的是北京久违而又熟悉的微风，虽然风里的气息带着满满回忆的味道，但还是让她觉得温暖。
回到左安门的家里，和韩骏把东西依次整理好，张玥柠便伸了个懒腰，不管不顾地跳进了自己软绵的沙发里半躺下。
这里每周都被张玥柠安排了人固定上门打扫，所以哪怕许久没人居住，各到各处也依然保持着整洁，房间里还隐约透着一股淡雅的空气清香剂的味道。
此刻，他坐到了她身边，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我好想你。”
她也伸手抱住他，不忘笑着调侃： “不过一周没见。”
他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温柔低声道： “对我来说，度日如年。”
看着韩骏的眼睛，张玥柠煎熬又心虚，她垂下了眼，咬了咬唇，脸颊也跟着发烫，似乎想到在鹿特丹发生的事，她已做不到正大光明地回视韩骏的目光。
可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港湾，是明目张胆地生长在阳光之下的感情。张玥柠试图在思绪迷乱的边缘找回理智，她深刻地感觉到，曾经那些过往已经活生生地把她撕裂成了另一个人，她越是胆怯偏执，回忆就越是把她束缚得越紧。
她不确定今后还会不会与程启锋再相见，但她不想再被旧事缠身，不想继续在噩梦里深陷，不想再因为他一次次地迷失心智。
她想安定，不想再流离失所，辗转反侧。
于是她抬头看他，唇线绷得紧直，吞吐道： “韩骏，我...”
他笑着诧异问道： “怎么了？”
她的脸上闪过最后一丝犹疑，终究还是开口： “你上次说，要带我去见你父母的事儿，还算数吗？”
“当然！当然算数啊，”他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兴奋： “你想好了吗？愿意和我去见他们了吗？”
她抿了抿唇，眉眼弯弯地点着头： “我想好了，我想去见见他们，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就好。”
“可是，你...你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他开心地笑着，神情里难掩疑惑： “是不是这两天...”
“是，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尽管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她还是本能地打断了他： “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我们的学业顺利，感情稳定，有很多事儿，也是时候该往前走一步了...”
她真诚地回望他，温柔地答着，扑闪的睫毛给予了他肯定的回音后，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答案，而他的答案根本不言自明。
“太好了，柠柠，我真的太高兴了...”他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再次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你好好休息两天，等你时差调完，我们就去，好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重新对视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心里微微一惊，本想继续说点什么打破沉寂，却被他同一瞬间缓缓靠近。
他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深吻，她还是没有躲，但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地承受，做不到迎合。
尽管这一次，她在内心无数次想说服自己，既然已经作出了往前一步的决定，就该从心底真正接受他，他即将成为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她已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他的靠近，甚至应该给予他更多正面的回应。
然而，她似乎陷入了无药可解的魔咒，无论心里有多少个声音向她呼喊，对她来说始终无济于事。
被他吻住的时间里，他为了让她放松，用手掌托住了她的脑袋和后腰，还不断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发丝。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一阵阵毫无章法的乱颤后，脊背像是电流过身带着隐隐僵硬的疼痛，掌心被自己不断收紧，呼吸是慌乱又失态的喘息，恐惧得丝毫不敢动弹。
她的身体总是比她的心更加诚实，面对他的亲昵，她永远在本能地抗拒，甚至这一次要比上一次在纽约来得更为强烈。
同样是温柔炽烈的拥抱和亲吻，她回想起很久之前，和程启锋在KTV里的那个初吻，还有从鹿特丹离开前的那一晚，他们在房间里的差点失控。
那种滚滚来袭的热流与躁动，甚至还带着某种渴望，让她甘愿在他的怀里做一个酣畅淋漓的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这么该死的想法，从此刻起真的不该再有了，她不断强迫自己清醒，同时也不断劝告自己的内心，一切都会随着她与韩骏之间的尘埃落定，彻底烟消云散。
之后，一吻方毕，韩骏没有再像在纽约时酒后那般冲动，他理智地松开了她，可他依旧保持着的笑意让她不能确定，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冷淡，只是像做了错事一般心虚地望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满是柔和： “你快吃饭，吃完了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垂下头，不禁心里一暖，睫毛跳动了好几下，眼里尽显无奈。他对她的耐心，超过了她的想象，这让她感到更加不安和愧疚。
可她真实的内心又让她根本做不到把他留下。
最后，她木讷地轻声道： “那...我送你...”
出门前，他最后抱了抱她： “不用，你快收拾一下，洗澡休息，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她再次极其用力地淡淡扯起嘴角： “好，你开车小心。”
关上门后，虚空里有一丝恍惚和怔然，空气中和自己身上残留的都是韩骏充满安全感的气息。
或许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擦伤，无论怎样破碎的记忆，最终都会被时间的暗涌冲刷平滑。
张玥柠立在原地松缓着呼吸，平复心绪。
这一夜，是自己温暖又熟悉的小窝，不会失眠，温暖无梦。
张玥柠拿起手机的瞬间，程启锋也看到了来电显示，他皱了皱眉，懊丧地后退了一步，将眼神转向了别处。
张玥柠看了一眼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后点了接听。
“柠柠，你怎么一直不回我信息？”接通的第一秒，张玥柠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侧迅速传来少有的不悦和责怪的语气，很明显，关心则乱。
张玥柠迅速垂手，扫了一眼短信信箱，这才发现韩骏发了十几条信息，她只能强装淡定解释道： “对不起，今晚...我们队友聚餐来着，手机一直放在包里，调的是振动没听到...”
程启锋始终没有离开，他干脆转过头看着她通话，张玥柠知道他完全听得见电话里的内容。
听到张玥柠的解释，电话那头的韩骏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有所缓和：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你们结束了吗？”
“嗯，刚刚结束，现在已经回到房间了...”张玥柠淡声回答着，她和程启锋一直对视，刚才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喝酒了？”
“今晚开心嘛，确实喝了点儿。不过我没喝多，放心吧。”
“那好吧，既然你到酒店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明天会去机场接你，咱明儿见。”
韩骏的语气带着失落的低沉，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还是被程启锋听得清清楚楚。她见他侧头看着她，眉心紧蹙，嘴角露出一抹尴尬又苦涩的笑。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我知道了，明天见。”
“好，那你赶快睡吧。想你。”
电话挂断后，张玥柠对着身后的镜子顺着凌乱的头发，平静道： “程启锋，我想，你真的该走了...”
程启锋从镜子里和她对视，接着又缓缓走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了她。他紧贴她的脸颊，然后转头向侧面攀附，他温热的气息开始寻上她的耳尖，拂进她的耳廓，酥麻的感觉疯狂撩动着她的心弦，她浑身的躁动已达极致。
“别再挑战我的极限，算我求你...”她无奈地紧闭双眼，身体微颤。
“张玥柠，你说我该不该认为，刚才是他打扰了我们？”他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胸口正在疯狂克制的那口隐隐的怨气。
她从身前与他的双手相握，轻笑了一声： “当然不能，他才是我男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带着抗议的语气： “可我觉得，他的这个电话就是不该在刚刚这个时候打进来。”
她挣脱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冷眼看他： “我说了，他才是我男朋友，他有这个权利可以随时联系我，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你是不是对他心有愧疚，所以才这么说？”
她已经受够来自他一次次的挑衅，她没说话，心里憋着一股火，走到一边靠在了角落里，感觉心疼得厉害，泪水也开始滑落。
看得出她的怒意，他的眸光渐暗了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在今晚，你能容许我这么想一次，等明天，都会彻底翻片儿。”
“可我没力气再陪你发疯了，更不想伤害他，”她含着泪苦笑： “所以，请你赶快从我这里离开吧...”
“好，我懂...”他的眼中带着不舍和失落，分明还有一丝不甘，却强迫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 “我现在就回去，你要好好的，和他...也要好好的...”
他用手拭去了她的泪水，转身正欲走出门，她却在他握住门把手刚刚打开门的一瞬，感到胸腔内一阵刺痛，随后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从背后又抱住了他。
接收到她挽留的信号，他很快关上门，再次退回，反身将她压在门板后再次抱紧。
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此刻的张玥柠明知道自己荒诞至极，却还是如此不受控。
这是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刻在心上的感觉，她傲气的头颅一次又一次为了他而低下。这个男人，注定会是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去的一个劫。
她贴在他耳边哽咽着说： “你让我好好的，可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才能好好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擅自打扰你，”他将脑袋在她的颈间摩挲和游离，低语道： “本来我已经认命了，可直到我那天再见到你，我就知道，什么都没结束，也什么都没过去...”
“可你真的不该来的，你明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可以忘了你，如果对你的想念可以控制，我不会来...”
“只要你想忘总是能忘掉的。”她喃喃低语，像是回应他的话，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能说忘就忘...”缓缓松开怀抱，他看着她，眉头微蹙： “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她打断他，语气依然坚定： “我希望是这样。”
他挫败地笑着，点点头： “是，等你正式的退役手续办下来，也许我们就真的见不到了...”
“这样挺好的，我们本来就不该再有任何见面的理由，”她也强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就像你说的，既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那就只有彼此装不熟会更合适...”
“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却必须违心地否认一切，甚至还要跟别人说，我们不熟...”他将双手插进了口袋里，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听起来就很折磨，不是吗？”
“比起和你再见面的痛苦，这样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目光里带着求饶： “所以，我们别再见面，也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两人目光对峙，画面又静止了很久，连呼吸声都被彼此隐去。
后来他抱住她，用力地吻她的额头和眼角，最后他的吻在落在了她的鼻尖，当他们的双唇差点就要触碰在一起时，他还是停住了，将那个无处安放的吻转移到了她的脸颊上，温柔地吻去了她的泪水。
之后他们结束了拥抱，他也终于果断开门离去。
程启锋走后的房间，留下了一屋子的安宁，可与他缱绻的温情还有残存在空气里他身上熟悉的余味，似乎还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放纵弥漫。
在门关上的刹那，张玥柠一步没走，她的整个身体靠着门颓然滑坐到地下，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肆意纠缠，眼泪不断汹涌而出。
有些情感是禁区，本应彻底封存，因为一旦触碰，便会翻江倒海到一发不可收。
如果没有韩骏的电话，如果他们都没有停下所有失控的行为，毫不夸张地说，张玥柠已经决定和程启锋一起犯错，她甚至做好了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跳下去的准备。
可韩骏的电话就像一记警钟，在他们即将越界的时刻适时敲响。他们停下了，该庆幸的是，他们依然清醒，纵有不甘也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
既然他们已注定成为彼此的遗憾，就不该再辜负另一个全心全意深爱她的人。
**
载誉而归的中国国乒队落地首都机场，迎来了球迷的接机和记者的簇拥。除了本届世乒赛夺冠的几位冠军们受到热捧，张玥柠自然也未逃得过。
出口处等待她的大批球迷人头攒动，张玥柠戴上了墨镜以遮住长途飞行后的疲倦。在几乎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大厅内，她拉着行李箱艰难向前挪步，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她感觉身体都被轻飘飘地被架空在人群里。但即便如此，身经百战的她还是不失分寸地应对着众人。
直到人群里忽然挤进的另一个人直接挡在了她前面，护住了她大半个身体。
是韩骏。看见他的那刻，张玥柠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欲言又止，他迅速拉起她的手并肩穿过人群。
然而韩骏的出现引来了所有人更加兴奋的尖叫与呼喊，记者的镜头对着他们放肆地闪个不停。他们礼貌应和着记者的问题，从球迷手中礼貌地接过各种精致的小礼物并一一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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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们几乎同时心猿意马，心潮涌动，他们的眼中有太多再也说不出口的故事，注定只能隔着茶色的镜片与拥挤的人海两两相望。
他们的对视没有持续很久，几秒钟后便被人群再次冲散，同时张玥柠也被记者的问题重新拉回现实。她强打精神回答着那些专业问题，除此之外，球迷与大众所关心的自然还有她与韩骏眼下的感情发展。
知道她不擅长应对这一系列问题，韩骏主动用三言两语简短带过，他手上抓着的都是张玥柠球迷塞过来的礼物，不能牵她的手，而她在喧沸的人潮里还是习惯又自然地将手伸进了他的臂弯。
混乱的间隙，时间和空间都在失速溜走，他们与国乒队不同路，张玥柠与队友们在人群里暂时匆匆挥别，一个转身便跟着韩骏往相反方向走去。
停车场的电梯口，在保安的协调之下，他们终于在吵嚷的人群中得以完美抽身。
观光电梯里，周遭的世界恢复了寂静，张玥柠将墨镜摘下擦拭镜片上余留的湿气，看着熟悉的北京在夜幕下闪着碎光，听着韩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柠柠，累了吧？”
“不累，飞机上也休息了很久。”她转头对他温和地笑。
“刚才看你那么受关注，那么多球迷喜欢你，我感觉特别骄傲。”
“我很感谢他们支持，可我确实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他将手中的礼物挪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搂住了她： “我知道，所以我早就在出口等你了。看见你被包围住的那一刻，我是不是出现得很及时？”
她挤挤眼，对他点头。
电梯来到停车场，韩骏将张玥柠的行李一一归置好。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她懒洋洋地问他： “咱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他俯身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她是想回家休息的，但毕竟数日未见，思考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还是把主动权交到了他手上： “我都可以，你来决定吧。”
他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看着她尽显疲态的双眼，向来细致的他还是体贴说道： “今天先送你回家。”
“这就送我回家吗？”她迟疑了一下。
“是啊，你先是从加州飞鹿特丹，现在又回北京，时差倒来倒去太累了，我猜你肯定想要好好休息两天。”
她想了想，还是不安回道： “没有，我真的不累...”
“那也不行，我会心疼你...”他的嘴角扬起，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你现在回了北京，后面的每一天一直到回伯克利，咱们都能见面，也不差这一两天...”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很慵懒，既然合她意，她也自然就不会再坚持了。
他从车后座拿过一个包装精致的保温袋，无限宠溺地对她笑着： “我已经帮你做好了晚餐，回去就能吃了。”
她的心往下一沉，无力又疲惫，还有抑制不住的酸涩。面对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宠爱，终是有愧，她不忍地伸手抱了抱他，轻声道： “谢谢...”
“傻丫头，谢什么，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他摸着她的脑袋：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
一路上，她还是和原来一样，轻松和他笑谈在鹿特丹一周发生的所有事，神情惬意又自在，当然所有的事件描述里都不会有程启锋的存在。
摇下车窗，空气里迎面吹来的是北京久违而又熟悉的微风，虽然风里的气息带着满满回忆的味道，但还是让她觉得温暖。
回到左安门的家里，和韩骏把东西依次整理好，张玥柠便伸了个懒腰，不管不顾地跳进了自己软绵的沙发里半躺下。
这里每周都被张玥柠安排了人固定上门打扫，所以哪怕许久没人居住，各到各处也依然保持着整洁，房间里还隐约透着一股淡雅的空气清香剂的味道。
此刻，他坐到了她身边，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我好想你。”
她也伸手抱住他，不忘笑着调侃： “不过一周没见。”
他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温柔低声道： “对我来说，度日如年。”
看着韩骏的眼睛，张玥柠煎熬又心虚，她垂下了眼，咬了咬唇，脸颊也跟着发烫，似乎想到在鹿特丹发生的事，她已做不到正大光明地回视韩骏的目光。
可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港湾，是明目张胆地生长在阳光之下的感情。张玥柠试图在思绪迷乱的边缘找回理智，她深刻地感觉到，曾经那些过往已经活生生地把她撕裂成了另一个人，她越是胆怯偏执，回忆就越是把她束缚得越紧。
她不确定今后还会不会与程启锋再相见，但她不想再被旧事缠身，不想继续在噩梦里深陷，不想再因为他一次次地迷失心智。
她想安定，不想再流离失所，辗转反侧。
于是她抬头看他，唇线绷得紧直，吞吐道： “韩骏，我...”
他笑着诧异问道： “怎么了？”
她的脸上闪过最后一丝犹疑，终究还是开口： “你上次说，要带我去见你父母的事儿，还算数吗？”
“当然！当然算数啊，”他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兴奋： “你想好了吗？愿意和我去见他们了吗？”
她抿了抿唇，眉眼弯弯地点着头： “我想好了，我想去见见他们，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就好。”
“可是，你...你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他开心地笑着，神情里难掩疑惑： “是不是这两天...”
“是，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尽管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她还是本能地打断了他： “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我们的学业顺利，感情稳定，有很多事儿，也是时候该往前走一步了...”
她真诚地回望他，温柔地答着，扑闪的睫毛给予了他肯定的回音后，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答案，而他的答案根本不言自明。
“太好了，柠柠，我真的太高兴了...”他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再次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你好好休息两天，等你时差调完，我们就去，好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重新对视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心里微微一惊，本想继续说点什么打破沉寂，却被他同一瞬间缓缓靠近。
他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深吻，她还是没有躲，但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地承受，做不到迎合。
尽管这一次，她在内心无数次想说服自己，既然已经作出了往前一步的决定，就该从心底真正接受他，他即将成为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她已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他的靠近，甚至应该给予他更多正面的回应。
然而，她似乎陷入了无药可解的魔咒，无论心里有多少个声音向她呼喊，对她来说始终无济于事。
被他吻住的时间里，他为了让她放松，用手掌托住了她的脑袋和后腰，还不断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发丝。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一阵阵毫无章法的乱颤后，脊背像是电流过身带着隐隐僵硬的疼痛，掌心被自己不断收紧，呼吸是慌乱又失态的喘息，恐惧得丝毫不敢动弹。
她的身体总是比她的心更加诚实，面对他的亲昵，她永远在本能地抗拒，甚至这一次要比上一次在纽约来得更为强烈。
同样是温柔炽烈的拥抱和亲吻，她回想起很久之前，和程启锋在KTV里的那个初吻，还有从鹿特丹离开前的那一晚，他们在房间里的差点失控。
那种滚滚来袭的热流与躁动，甚至还带着某种渴望，让她甘愿在他的怀里做一个酣畅淋漓的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这么该死的想法，从此刻起真的不该再有了，她不断强迫自己清醒，同时也不断劝告自己的内心，一切都会随着她与韩骏之间的尘埃落定，彻底烟消云散。
之后，一吻方毕，韩骏没有再像在纽约时酒后那般冲动，他理智地松开了她，可他依旧保持着的笑意让她不能确定，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冷淡，只是像做了错事一般心虚地望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满是柔和： “你快吃饭，吃完了早点儿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垂下头，不禁心里一暖，睫毛跳动了好几下，眼里尽显无奈。他对她的耐心，超过了她的想象，这让她感到更加不安和愧疚。
可她真实的内心又让她根本做不到把他留下。
最后，她木讷地轻声道： “那...我送你...”
出门前，他最后抱了抱她： “不用，你快收拾一下，洗澡休息，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她再次极其用力地淡淡扯起嘴角： “好，你开车小心。”
关上门后，虚空里有一丝恍惚和怔然，空气中和自己身上残留的都是韩骏充满安全感的气息。
或许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擦伤，无论怎样破碎的记忆，最终都会被时间的暗涌冲刷平滑。
张玥柠立在原地松缓着呼吸，平复心绪。
这一夜，是自己温暖又熟悉的小窝，不会失眠，温暖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