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记得，当然记得...”这熟悉的说话腔调让程启锋的思绪飞速运转，“你是...”
“等等，还是算了...”女孩摆手截下他的话，眯着眼睛道，“从前你就总记不住我的名字，这都过去三年了，不指望你还能记得我，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我自己主动告诉你吧...”
“欸，你打住啊，小姑娘，别这么打击人行吧，这一次我还真就记得了。”已经重拾记忆的程启锋自信地扬起嘴角。
“哦？那你说说呗。”
“沈黎，没错吧？”
“没错啊没错，”沈黎杏眼圆睁，神情稍显意外，“都过去三年了，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
“那时每回见你都会问你一次，你后来说过，你的名字就俩字，又不难记，”程启锋笑了声，随手拢了拢外套的前襟，为自己找补，“经过这么多次提醒，我要再记不住那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哈哈哈，都说人年纪大了，记性会变更差，脑袋也会不灵光，”沈黎弯弯唇，狡黠地说，“锋哥，你今天还挺让我意外的哦。”
程启锋叉着腰，扭脸无奈地笑，“嗬，这么久不见，你这小姑娘损人的功力倒是又见长了。”
“开玩笑开玩笑，你是我男神啊，我才不会损你，”沈黎瞧着他，继而感慨，“但是听你叫我‘小姑娘’，我倒还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是啊，都三年了，你们还年轻着呢，我已经老咯。”
“老什么老啊，一点不老，刚刚看了你的比赛，感觉你和几年前相比完全没变化，赛场上还是那么霸气，也一样帅气。”
程启锋不好意思地挠挠眉心，只笑笑没说话。
“我当年还真是被你骗了，”见他讷讷的表情，沈黎继续愉悦地调侃着，“三年前你就跟我说你很快就准备退役了，结果这三年后呢，你不但没退，成绩反倒还越来越好了！”
“没有没有，真算不上好，只能说还在咬着牙往前走，走哪算哪吧，”摩挲着手心，踌躇了一阵，程启锋这才想起主动问，“对了，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
沈黎挑挑眉，笑容略带深意，“瞧把你紧张的，你是不是认为我又是专门来看你的？”
“呃...这倒不是，我没这么想，你别误会...”一连三个否定，程启锋说完还心虚地挪开了眼神。
“得了，别解释，你这个人根本不会伪装自己，要知道作为你这么多年的铁杆粉丝，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哟。”
沈黎这热情直爽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程启锋被她这句话说得莫名尴尬，不知所措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摸着鼻尖轻咳了数声，试图缓解局促。
他又冒出了以前的感觉——和一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球迷对话，压力可真太大了。
“行啦，不能再逗你了，”沈黎懂得分寸，急忙将话锋转移，“你现在都和柠姐在一起了，我要再像以前那样来打扰你，那我这脊梁骨不得被你们强大的球迷后援团给戳破吗？我可不想被网暴。”
如此一说，倒真让程启锋卸下了一点戒备心，却同时也让他心生一丝羞愧，或许今天和沈黎真就只是碰巧偶遇，可自己竟还自恋地用此前的心思去揣摩她，真是不应该。
程启锋难为情地朝她勾出一抹生涩的笑，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回应。
“至于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喏...”似乎天生具备自然打破冷场与缓解尴尬的能力，沈黎径自接上话头，将自己的记者工作牌举到了程启锋眼前。
视线跟着下游，仔细瞅了眼，再结合她眼下十分专业又标准的播音腔，程启锋顿悟般地笑了，“好样的，你现在真成一名体育记者啦？”
“嗯哼。”
看着她的记者证，程启锋轻叹道：“你的梦想实现了，真的很厉害。”
“没有没有，算不上厉害，”沈黎摇了摇手指，逗趣地学他刚刚的语气，“当初专业是自己选的，既然目标清晰，那就往这个方向努力呗，其实也不难。”
程启锋神思渐渐回归，想起什么问道：“那我们之前的比赛，怎么都没见你来过现场啊？”
“今天要不是你们隔壁场馆的比赛，我也不会来...”
沈黎的语气故弄玄虚，观察着程启锋愈加迷惑的表情，顿了几秒随后才说：“我现在是羽毛球专项记者啦。”
程启锋下意识惊讶了一秒，“嗯？怎么是羽毛球？”
“没想到吧？”
“是有点，”程启锋的神色一下自在了很多，也跟着开了句玩笑，“刚你还说自己目标清晰呢，为啥放弃了自己的初心？”
“现在说起这事，我觉得自己是真挺幼稚的，”沈黎的视线盯着地面，一直乐呵呵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促狭，“你得保证我说出来你不笑话我。”
“可以，我不笑。”
沈黎故作深沉地长舒了口气，“你也知道，当初我想做体育记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喜欢乒乓球，也想靠近你，但后来你那么坚决拒绝了我，实话说那段时间我确实很挫败，就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感觉特迷茫...”
“可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日子久了我慢慢就想通了，而且我这个人一旦决定放弃一件事就会很果断，之后我就暗下决心，要改变自己本来的规划。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念了这个专业，哪怕跪着也得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
“好在我对体育行业还是有很大热忱的，都说乒羽不分家，我也懒得再费心神，所以实习以后我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做了一名羽毛球专项记者。”
“我就像放弃你一样放弃了乒乓球。”末了，沈黎不忘做总结，还把最后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程启锋听完，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你这姑娘的逻辑怎么永远都这么无敌，选工作这么正经的事你都能什么都不顾，全凭自己的心情和喜好来啊。”
沈黎捂住脑袋，有点抓狂，“喂，锋哥你怎么回事啊，说好了不笑话我的！”
“OK，OK，抱歉，我不笑了...”
“虽然在别人眼里我幼稚又情绪化，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不过我觉得自己这次总归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沈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调笑道，“如果我还没放下你，知道你和柠姐在一起了我一定会难过，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
程启锋诚实地点点头，语气堂而皇之坦然起来，“没错，就像我那时和你说过的，选择一件事应该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而不要因为某个人。”
“谁都有稚嫩的时候嘛，当年无法参透的道理，总有一天会领悟，”沈黎大方承认，“不过我觉得，就算最后的结果和自己原本想象的不一样也没关系，人生回忆起来应该是努力过不后悔，而不是‘如果怎样怎样就好了’这些充满遗憾的词，你觉得呢？”
这番话的确很符合程启锋所想，“当然，我很同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半晌后，沈黎脸上的笑意渐收，语气忽然变得郑重，“你和柠姐的恋情公开之后，网上关于你们的消息最近我都有在关注，祝福你们，真心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谢谢，我们会的，”程启锋的瞳仁里闪着光，嘴角沾染着满满的幸福，“希望你也能早日遇到那个对的人。”
“切，瞧不起谁呢，”沈黎朝他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吧？”
“真的啊，不会就是羽毛球队的吧？”带上了几分八卦的心思，程启锋饶有兴致问道，“说说是谁，我一定认识。”
沈黎摇头，笑着耸耸肩，“不，是我同事，我们同时进的公司，也一直在一个组里公事，接触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也很有共同语言，算是志同道合吧。”
这样的关系程启锋极有认同感，他淡笑，很自然地嗯了声，“这样挺好，互帮互助共同成长，也祝福你们。”
“今天知道这里有你的比赛，我刚好有空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锋哥，”沈黎再次转移话题，此时透白的脸上还泛出一抹红，“不知你现在能不能完成我当年的心愿了呢？”
“什么？”
“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程启锋的心里瞬间“duang duang”打鼓，不由自主又一次五官绷紧，内心挣扎，他似乎永远跟不上这姑娘的脑回路。
顿怔地和沈黎对视几秒，程启锋略微缓了缓，在依然做不出合乎情理的选择之下，他只得本能地如当年一般倒吸一口凉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尽显自己的为难，“这个...”
见他仍旧拘束，沈黎马上解释，“我承认三年前我的心思不单纯，可现在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我们就是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很纯粹，你可以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吗？”
沈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直白，程启锋越发感到不自在。
但想起这个姑娘多年来无怨无悔地支持自己，又看着她此时真诚无邪的笑容，婉拒的话就这么僵在了唇边，程启锋实在找不到什么由头，也不忍心再次拒绝她。
或许就如沈黎自己说的那样，不该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就把这个拥抱当作与球迷之间的互动或是给予的反馈就好。
于是程启锋也没再遮遮掩掩，他故作淡定地笑笑，摸了摸鼻尖掩饰窘迫，赞同点头，“好，没问题。”
面对追随自己数年的球迷，秉承绅士品格，程启锋主动抬臂轻轻拥抱了沈黎，如朋友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谢谢你，沈黎，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
很爱和他碎碎念的小姑娘这时候却安静地没有出声。
这个单纯的拥抱刚持续三秒左右，程启锋就已作势打算快速松开，可沈黎的手臂却毫无半点收回之意，甚至在感受到他往后退了一步之后，还故意把他往自己身前又抱紧了几分。
程启锋一下就手忙脚乱了，他缩着脑袋，双手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只能呆愣地悬在半空，双手都攥紧，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刹那他开始无边地懊悔，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直到又是数秒过去，在听闻周遭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后，程启锋刚准备再次尝试结束这个拥抱，一直沉默的沈黎总算放开了他。
“锋哥，实在对不起啊，”沈黎带着歉意，礼貌又知趣地后退两步，与程启锋再次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今天能实现心愿，可能多少有点贪心了，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的，我想我能理解。”程启锋暗自舒了口气，心中也如释重负。
“如今，我们都完成了自己当年的梦想，”沈黎抬手顺了下自己高高的马尾，眼角微微翘起，“你终于和柠姐走到一起，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另一半和热爱的事业，今天还抱到了我的偶像，愿望实现的感觉真不错。”
程启锋欣慰地笑着，“小姑娘，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好好加油。”
“你也是，锋哥，记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别留遗憾。不管你是否退役，我都是你最铁的球迷，会永远支持你。”
**
首钢体育馆，热情如火的比赛还将继续，人潮与音乐的喧沸声依旧贯穿耳膜。
而在长长的运动员通道内，一头一尾仿佛自然形成一道无形结界，两个空间自动隔绝，一场不虞之隙的戏码正在上演。
程启锋不知道，自己在这头与沈黎欢声笑语的攀谈，还有最后这一原本简单纯粹的革命拥抱，全被通道尽头另一边的三人尽收眼底。
数米开外三人毫不知情，映入她们眼帘里的唯有程启锋与其他异性的一个长达十几秒的拥抱画面。
高园使劲揉揉眼睛，率先惊叫出声，“OMG...”
还未搞清状况，只看画面就觉得过分亲昵，张玥柠瞳孔地震，紧盯着前方二人的一举一动，就像触摸了电门，脸色几乎瞬间惨白，心脏在慢条斯理地裂开，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发麻。
“这什么情况，那女的是谁？！”
邓楠情绪激动地发问，她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高园，在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就没有她园姐不知道的事。
擅于社交的高园的确在圈子里很活跃，朋友众多人脉广泛，平日里神通广大到总能及时掌握到很多与八卦相关的“一手消息”。
但是今天，她也傻了眼，视线停留在前方的两人身上，皱着眉一头雾水，“靠，我也不知道啊。”
“那不管，我们直接过去吧！”
邓楠正要拉着张玥柠向前奔去，高园还是伸手及时将两人拽了回来，“等等，别急别急，我看好像还真有点眼熟...”
张玥柠一听，即刻向高园投去锐利的眼刀，只见高园把眼睛虚成了一条缝，好一会儿才想起掏出眼镜戴上，双眼瞪大看清后惊道，“那不是沈黎吗？”
“沈黎是谁？”张玥柠咬着牙脱口而出，凌厉的声线带着几分火山爆发前的沉郁。
“疯子的球迷，前两年追过他的那个。”
邓楠还怕张玥柠一时想不起，又继续补充，“就是但凡有锋哥的比赛，她一定会到现场观战的那位，每次都会给锋哥带一些小礼物或是零食饮料啥的。”
“自来熟的性格，特别主动，那会儿跟我们相处没多久就都混熟了。”
“对，有次见到我，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让我带她去找锋哥，不过她约锋哥吃饭很多次都被拒绝了...”
“他俩一起吃过一次饭，那次是疯子请客的。”
“有吗？”
“你忘了啊，老孟告诉我们的，说是拒绝太多次疯子有点过意不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下大雨是吧，锋哥好像还送她回去的...”
“......”
三人都暂且不知沈黎如今的身份与近况，而现在这两人还在自顾自地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越说越细致，压根就没注意到张玥柠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张玥柠的眼里向来容不下一粒沙，眼前这番景象本就已经让她气急败坏，再加上听到两人之前的故事，从心底燃烧起来的火气已经快升到喉咙。
素来冷静自持的她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多大点事，她又不是林黛玉，至于这么矫情这么小肚鸡肠吗？
这只不过他的一个球迷，两人拥抱一下有什么大不了，自己从前也同样被男性球迷要求拥抱过啊。
可浑身上下越扯越紧的神经，微微发酸的眼睛，还有愈加失焦的视线，还是把远处的两人挡在了朦胧的视线之外，张玥柠内心翻涌得不像话，甚至还感觉到了轻微的呼吸困难。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位球迷并不普通，而是曾经喜欢过甚至追求过自己男朋友的人。
张玥柠望着前方的两个人，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脑内神经一抽一抽地疼，似给她发出警告。
她一下明白了，自己头顶女王头衔多年，不过是在球场上。
在生活中，在感情里，她不是女金刚，并不是坚不可摧又毫无弱点。
原来她也和程启锋一样，会有占有欲，会患得患失，会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允许他人觊觎的本能。
哪怕知道他们可能没什么，但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就足以刺痛她的眼睛。
“那沈黎今天来又是干嘛，还是特意来看锋哥比赛的？柠姐和锋哥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啊，现在还来找他，合适吗？”
“还有锋哥，他明知道沈黎心怀不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别人都来看柠姐笑话吗？”
邓楠仍是满腹疑问，她怒火中烧的程度并不比张玥柠少几分。
“疯子这次是真的过分了，他有没有脑子啊，暂且不说沈黎现在什么居心，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球迷，就算疯子想感谢她，也该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他想过...”
高园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话头，邓楠见状微微侧了个脸，两人这才同时注意到张玥柠早已失魂落魄的表情，忙不迭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讪讪地不敢再添油加醋。
节奏感超强的乐曲在外部飞扬律动，体育馆内仍是火热高亢的氛围，可这条通道里的温度却似降到冰点，沉寂的空气也让人深感窒息。
直到远处沈黎挥挥手离开，而程启锋站在原地四处东张西望，似乎正寻找着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
在他还没发现自己之前，张玥柠火速回过神来，似乎一下卸了劲。扭身离开的同时，她发出的声音透着沉沉的无力感，“我现在不想见他，先回去了。”
“等等，还是算了...”女孩摆手截下他的话，眯着眼睛道，“从前你就总记不住我的名字，这都过去三年了，不指望你还能记得我，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我自己主动告诉你吧...”
“欸，你打住啊，小姑娘，别这么打击人行吧，这一次我还真就记得了。”已经重拾记忆的程启锋自信地扬起嘴角。
“哦？那你说说呗。”
“沈黎，没错吧？”
“没错啊没错，”沈黎杏眼圆睁，神情稍显意外，“都过去三年了，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
“那时每回见你都会问你一次，你后来说过，你的名字就俩字，又不难记，”程启锋笑了声，随手拢了拢外套的前襟，为自己找补，“经过这么多次提醒，我要再记不住那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哈哈哈，都说人年纪大了，记性会变更差，脑袋也会不灵光，”沈黎弯弯唇，狡黠地说，“锋哥，你今天还挺让我意外的哦。”
程启锋叉着腰，扭脸无奈地笑，“嗬，这么久不见，你这小姑娘损人的功力倒是又见长了。”
“开玩笑开玩笑，你是我男神啊，我才不会损你，”沈黎瞧着他，继而感慨，“但是听你叫我‘小姑娘’，我倒还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是啊，都三年了，你们还年轻着呢，我已经老咯。”
“老什么老啊，一点不老，刚刚看了你的比赛，感觉你和几年前相比完全没变化，赛场上还是那么霸气，也一样帅气。”
程启锋不好意思地挠挠眉心，只笑笑没说话。
“我当年还真是被你骗了，”见他讷讷的表情，沈黎继续愉悦地调侃着，“三年前你就跟我说你很快就准备退役了，结果这三年后呢，你不但没退，成绩反倒还越来越好了！”
“没有没有，真算不上好，只能说还在咬着牙往前走，走哪算哪吧，”摩挲着手心，踌躇了一阵，程启锋这才想起主动问，“对了，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
沈黎挑挑眉，笑容略带深意，“瞧把你紧张的，你是不是认为我又是专门来看你的？”
“呃...这倒不是，我没这么想，你别误会...”一连三个否定，程启锋说完还心虚地挪开了眼神。
“得了，别解释，你这个人根本不会伪装自己，要知道作为你这么多年的铁杆粉丝，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哟。”
沈黎这热情直爽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程启锋被她这句话说得莫名尴尬，不知所措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摸着鼻尖轻咳了数声，试图缓解局促。
他又冒出了以前的感觉——和一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球迷对话，压力可真太大了。
“行啦，不能再逗你了，”沈黎懂得分寸，急忙将话锋转移，“你现在都和柠姐在一起了，我要再像以前那样来打扰你，那我这脊梁骨不得被你们强大的球迷后援团给戳破吗？我可不想被网暴。”
如此一说，倒真让程启锋卸下了一点戒备心，却同时也让他心生一丝羞愧，或许今天和沈黎真就只是碰巧偶遇，可自己竟还自恋地用此前的心思去揣摩她，真是不应该。
程启锋难为情地朝她勾出一抹生涩的笑，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回应。
“至于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喏...”似乎天生具备自然打破冷场与缓解尴尬的能力，沈黎径自接上话头，将自己的记者工作牌举到了程启锋眼前。
视线跟着下游，仔细瞅了眼，再结合她眼下十分专业又标准的播音腔，程启锋顿悟般地笑了，“好样的，你现在真成一名体育记者啦？”
“嗯哼。”
看着她的记者证，程启锋轻叹道：“你的梦想实现了，真的很厉害。”
“没有没有，算不上厉害，”沈黎摇了摇手指，逗趣地学他刚刚的语气，“当初专业是自己选的，既然目标清晰，那就往这个方向努力呗，其实也不难。”
程启锋神思渐渐回归，想起什么问道：“那我们之前的比赛，怎么都没见你来过现场啊？”
“今天要不是你们隔壁场馆的比赛，我也不会来...”
沈黎的语气故弄玄虚，观察着程启锋愈加迷惑的表情，顿了几秒随后才说：“我现在是羽毛球专项记者啦。”
程启锋下意识惊讶了一秒，“嗯？怎么是羽毛球？”
“没想到吧？”
“是有点，”程启锋的神色一下自在了很多，也跟着开了句玩笑，“刚你还说自己目标清晰呢，为啥放弃了自己的初心？”
“现在说起这事，我觉得自己是真挺幼稚的，”沈黎的视线盯着地面，一直乐呵呵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促狭，“你得保证我说出来你不笑话我。”
“可以，我不笑。”
沈黎故作深沉地长舒了口气，“你也知道，当初我想做体育记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喜欢乒乓球，也想靠近你，但后来你那么坚决拒绝了我，实话说那段时间我确实很挫败，就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感觉特迷茫...”
“可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日子久了我慢慢就想通了，而且我这个人一旦决定放弃一件事就会很果断，之后我就暗下决心，要改变自己本来的规划。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念了这个专业，哪怕跪着也得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
“好在我对体育行业还是有很大热忱的，都说乒羽不分家，我也懒得再费心神，所以实习以后我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做了一名羽毛球专项记者。”
“我就像放弃你一样放弃了乒乓球。”末了，沈黎不忘做总结，还把最后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程启锋听完，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你这姑娘的逻辑怎么永远都这么无敌，选工作这么正经的事你都能什么都不顾，全凭自己的心情和喜好来啊。”
沈黎捂住脑袋，有点抓狂，“喂，锋哥你怎么回事啊，说好了不笑话我的！”
“OK，OK，抱歉，我不笑了...”
“虽然在别人眼里我幼稚又情绪化，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不过我觉得自己这次总归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沈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调笑道，“如果我还没放下你，知道你和柠姐在一起了我一定会难过，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
程启锋诚实地点点头，语气堂而皇之坦然起来，“没错，就像我那时和你说过的，选择一件事应该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而不要因为某个人。”
“谁都有稚嫩的时候嘛，当年无法参透的道理，总有一天会领悟，”沈黎大方承认，“不过我觉得，就算最后的结果和自己原本想象的不一样也没关系，人生回忆起来应该是努力过不后悔，而不是‘如果怎样怎样就好了’这些充满遗憾的词，你觉得呢？”
这番话的确很符合程启锋所想，“当然，我很同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半晌后，沈黎脸上的笑意渐收，语气忽然变得郑重，“你和柠姐的恋情公开之后，网上关于你们的消息最近我都有在关注，祝福你们，真心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谢谢，我们会的，”程启锋的瞳仁里闪着光，嘴角沾染着满满的幸福，“希望你也能早日遇到那个对的人。”
“切，瞧不起谁呢，”沈黎朝他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吧？”
“真的啊，不会就是羽毛球队的吧？”带上了几分八卦的心思，程启锋饶有兴致问道，“说说是谁，我一定认识。”
沈黎摇头，笑着耸耸肩，“不，是我同事，我们同时进的公司，也一直在一个组里公事，接触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也很有共同语言，算是志同道合吧。”
这样的关系程启锋极有认同感，他淡笑，很自然地嗯了声，“这样挺好，互帮互助共同成长，也祝福你们。”
“今天知道这里有你的比赛，我刚好有空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锋哥，”沈黎再次转移话题，此时透白的脸上还泛出一抹红，“不知你现在能不能完成我当年的心愿了呢？”
“什么？”
“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程启锋的心里瞬间“duang duang”打鼓，不由自主又一次五官绷紧，内心挣扎，他似乎永远跟不上这姑娘的脑回路。
顿怔地和沈黎对视几秒，程启锋略微缓了缓，在依然做不出合乎情理的选择之下，他只得本能地如当年一般倒吸一口凉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尽显自己的为难，“这个...”
见他仍旧拘束，沈黎马上解释，“我承认三年前我的心思不单纯，可现在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我们就是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很纯粹，你可以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吗？”
沈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直白，程启锋越发感到不自在。
但想起这个姑娘多年来无怨无悔地支持自己，又看着她此时真诚无邪的笑容，婉拒的话就这么僵在了唇边，程启锋实在找不到什么由头，也不忍心再次拒绝她。
或许就如沈黎自己说的那样，不该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就把这个拥抱当作与球迷之间的互动或是给予的反馈就好。
于是程启锋也没再遮遮掩掩，他故作淡定地笑笑，摸了摸鼻尖掩饰窘迫，赞同点头，“好，没问题。”
面对追随自己数年的球迷，秉承绅士品格，程启锋主动抬臂轻轻拥抱了沈黎，如朋友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谢谢你，沈黎，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
很爱和他碎碎念的小姑娘这时候却安静地没有出声。
这个单纯的拥抱刚持续三秒左右，程启锋就已作势打算快速松开，可沈黎的手臂却毫无半点收回之意，甚至在感受到他往后退了一步之后，还故意把他往自己身前又抱紧了几分。
程启锋一下就手忙脚乱了，他缩着脑袋，双手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只能呆愣地悬在半空，双手都攥紧，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刹那他开始无边地懊悔，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直到又是数秒过去，在听闻周遭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后，程启锋刚准备再次尝试结束这个拥抱，一直沉默的沈黎总算放开了他。
“锋哥，实在对不起啊，”沈黎带着歉意，礼貌又知趣地后退两步，与程启锋再次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今天能实现心愿，可能多少有点贪心了，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的，我想我能理解。”程启锋暗自舒了口气，心中也如释重负。
“如今，我们都完成了自己当年的梦想，”沈黎抬手顺了下自己高高的马尾，眼角微微翘起，“你终于和柠姐走到一起，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另一半和热爱的事业，今天还抱到了我的偶像，愿望实现的感觉真不错。”
程启锋欣慰地笑着，“小姑娘，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好好加油。”
“你也是，锋哥，记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别留遗憾。不管你是否退役，我都是你最铁的球迷，会永远支持你。”
**
首钢体育馆，热情如火的比赛还将继续，人潮与音乐的喧沸声依旧贯穿耳膜。
而在长长的运动员通道内，一头一尾仿佛自然形成一道无形结界，两个空间自动隔绝，一场不虞之隙的戏码正在上演。
程启锋不知道，自己在这头与沈黎欢声笑语的攀谈，还有最后这一原本简单纯粹的革命拥抱，全被通道尽头另一边的三人尽收眼底。
数米开外三人毫不知情，映入她们眼帘里的唯有程启锋与其他异性的一个长达十几秒的拥抱画面。
高园使劲揉揉眼睛，率先惊叫出声，“OMG...”
还未搞清状况，只看画面就觉得过分亲昵，张玥柠瞳孔地震，紧盯着前方二人的一举一动，就像触摸了电门，脸色几乎瞬间惨白，心脏在慢条斯理地裂开，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发麻。
“这什么情况，那女的是谁？！”
邓楠情绪激动地发问，她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高园，在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就没有她园姐不知道的事。
擅于社交的高园的确在圈子里很活跃，朋友众多人脉广泛，平日里神通广大到总能及时掌握到很多与八卦相关的“一手消息”。
但是今天，她也傻了眼，视线停留在前方的两人身上，皱着眉一头雾水，“靠，我也不知道啊。”
“那不管，我们直接过去吧！”
邓楠正要拉着张玥柠向前奔去，高园还是伸手及时将两人拽了回来，“等等，别急别急，我看好像还真有点眼熟...”
张玥柠一听，即刻向高园投去锐利的眼刀，只见高园把眼睛虚成了一条缝，好一会儿才想起掏出眼镜戴上，双眼瞪大看清后惊道，“那不是沈黎吗？”
“沈黎是谁？”张玥柠咬着牙脱口而出，凌厉的声线带着几分火山爆发前的沉郁。
“疯子的球迷，前两年追过他的那个。”
邓楠还怕张玥柠一时想不起，又继续补充，“就是但凡有锋哥的比赛，她一定会到现场观战的那位，每次都会给锋哥带一些小礼物或是零食饮料啥的。”
“自来熟的性格，特别主动，那会儿跟我们相处没多久就都混熟了。”
“对，有次见到我，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让我带她去找锋哥，不过她约锋哥吃饭很多次都被拒绝了...”
“他俩一起吃过一次饭，那次是疯子请客的。”
“有吗？”
“你忘了啊，老孟告诉我们的，说是拒绝太多次疯子有点过意不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下大雨是吧，锋哥好像还送她回去的...”
“......”
三人都暂且不知沈黎如今的身份与近况，而现在这两人还在自顾自地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越说越细致，压根就没注意到张玥柠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张玥柠的眼里向来容不下一粒沙，眼前这番景象本就已经让她气急败坏，再加上听到两人之前的故事，从心底燃烧起来的火气已经快升到喉咙。
素来冷静自持的她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多大点事，她又不是林黛玉，至于这么矫情这么小肚鸡肠吗？
这只不过他的一个球迷，两人拥抱一下有什么大不了，自己从前也同样被男性球迷要求拥抱过啊。
可浑身上下越扯越紧的神经，微微发酸的眼睛，还有愈加失焦的视线，还是把远处的两人挡在了朦胧的视线之外，张玥柠内心翻涌得不像话，甚至还感觉到了轻微的呼吸困难。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位球迷并不普通，而是曾经喜欢过甚至追求过自己男朋友的人。
张玥柠望着前方的两个人，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脑内神经一抽一抽地疼，似给她发出警告。
她一下明白了，自己头顶女王头衔多年，不过是在球场上。
在生活中，在感情里，她不是女金刚，并不是坚不可摧又毫无弱点。
原来她也和程启锋一样，会有占有欲，会患得患失，会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允许他人觊觎的本能。
哪怕知道他们可能没什么，但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就足以刺痛她的眼睛。
“那沈黎今天来又是干嘛，还是特意来看锋哥比赛的？柠姐和锋哥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啊，现在还来找他，合适吗？”
“还有锋哥，他明知道沈黎心怀不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别人都来看柠姐笑话吗？”
邓楠仍是满腹疑问，她怒火中烧的程度并不比张玥柠少几分。
“疯子这次是真的过分了，他有没有脑子啊，暂且不说沈黎现在什么居心，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球迷，就算疯子想感谢她，也该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他想过...”
高园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话头，邓楠见状微微侧了个脸，两人这才同时注意到张玥柠早已失魂落魄的表情，忙不迭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讪讪地不敢再添油加醋。
节奏感超强的乐曲在外部飞扬律动，体育馆内仍是火热高亢的氛围，可这条通道里的温度却似降到冰点，沉寂的空气也让人深感窒息。
直到远处沈黎挥挥手离开，而程启锋站在原地四处东张西望，似乎正寻找着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
在他还没发现自己之前，张玥柠火速回过神来，似乎一下卸了劲。扭身离开的同时，她发出的声音透着沉沉的无力感，“我现在不想见他，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