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酒会为内场活动，不对外公开。
除了受邀的各平台合作方，其余媒体均不能进入。
傍晚六点五十分，程启锋开车载着张玥柠来到安漫酒店。
月石灰色的奔驰刚刚停下，便有迎宾上前开门并为其停车，张玥柠挽着程启锋的胳膊落定门外。
受邀嘉宾陆续抵达酒店门廊，今晚的男男女女大都衣着光鲜，但在这两人下车的第一时间，还是引来了周遭更多聚焦的目光。
尽管平时不常穿，可程启锋的衣柜里也从没少过能够应对这样正式场合的服装，今晚的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衬衫领上的同色系领结尽显优雅，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风度翩翩，惹人注目。
张玥柠更是妆容得体，气质满分。她在耳畔戴了一对珍珠耳钉，身着一件黑色长款礼服裙，缎质的裙面只有领口缀着微光闪闪的金线，近乎及地的裙摆在夏夜风中轻盈起伏，轻微露背的款式美得张扬又恰到好处。
和最不想碰到的人迎面相撞是意料之外的“运气”。
隔着门玻璃，吴娜朝他们这边挥手，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进入酒店之际，一辆黑色宝马车停在了门口。
两人不禁转头，这辆车的外观和车牌号都颇为熟悉，果不其然，迎宾上前打开车门，韩骏从车上走了下来。
而跟在他身后下车、随即就挽起他的，是一身抹胸性感白裙、波浪长发及肩的女人，罗薇。
不偏不倚地相遇在门廊，不明深意的四双视线在那一刻缄默交织，空气中顿时发酵出了无数躁动因子。
约莫三秒过去，最终是韩骏朝他们微笑点头致意，程启锋也礼节性勾起嘴角，浅淡回应，倒是罗薇波澜暗涌的目光始终落在张玥柠身上，莫名带着几分趾高气扬，几分不屑一顾。
身边人来人往的，张玥柠当下怔了怔，不愿过分纠缠于这个毫无意义的尴尬场面，她轻捏了一下程启锋的胳膊提醒他离开。
被人引进了宴会厅，见到了吴娜，明明上一秒她还是空闲状态，这会儿就已经忙碌地与人三三两两地攀谈上了。
当年她与高博结婚，外界有太多声音曾非议过她，都说昔日的女乒霸主结婚后一定会在家里做个全职太太。现在看来，这太太又岂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这明明是高博捡了个大便宜，张玥柠私心地想。
于是她和程启锋没去打扰，先找了个清净地方坐下，眼观六路的服务生很快托着盛酒的托盘走了过来。
此时已经过了入场时间，两人端了香槟刚自己聊了两句，圈内好友熟人相继进入视野，问候招呼之后便是一番舒适无拘的聊天。
这对情侣一个刚刚留美归来，一个刚刚拿下世界杯团体冠军，且在夺冠现场两人又刚刚上演过惊天地泣鬼神的轰动一幕。从商之人大多懂得如何制造话题密码与把握商业价值，因此前来寻求洽谈双人合作的各路人士也是愈加络绎不绝。
《Hero体坛画报》的主编Vincent对于二人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初次见面就开门见山发出邀请，有意邀请他们参与下个月杂志封面的拍摄和专栏访谈。
深入探讨期间，两人始终与人有说有笑，一派和谐。近一小时后，张玥柠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今天她要见的主角——Thomas的身影。
有时粉碎自己数年的坚持，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张玥柠很清楚，是时候该为了今后理想的生活共同作出努力了。
暂时没发现目标，倒是恰好接收到了斜前方吴娜抛过来的眼色，张玥柠点点头，即刻向Vincent致歉说明需要短暂离开一会儿，又与程启锋无声示意后，就起身去到了吴娜身边。
此时，百人的内场人头攒动，几乎每隔五秒就是一个社交问候，吴娜拉着张玥柠的胳膊走到角落。
“你今天有几成把握能说服Thomas？”吴娜小声询问。
张玥柠歪了歪脑袋，一脸豁达，“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刚刚听说Thomas已经来现场了，”吴娜用下巴朝人群里指了指，“我对白人多少有点脸盲，你还记得他长相吧，哪个是他？”
张玥柠抬眼环视了一圈，眼睛最终落在十几米开外正在与韩骏交谈的男子身上，跟吴娜完成了一个眼神交流。
“到底看老外看习惯了，你眼力真厉害，”观察着前方画面，吴娜有些意外，“韩骏的父亲在业内德高望重，按理说他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他居然也会有跟Thomas合作的想法。”
张玥柠微微笑了一下，没接这句话，只轻声说：“这会儿不方便过去，再等等。”
始终观察着目标，五分钟后，见韩骏离开，Thomas总算落了单，张玥柠抓住机会，准备上前，“咱们走吧。”
吴娜拉住张玥柠，问：“等等，Thomas会中文吗？”
“会一点，日常用语应该没什么问题。”
“行，那一会儿你主聊，我给你作陪，要是涉及到某些生意经，我这个过来人好歹也能帮你补充。有什么我表达不清的，你就给我做翻译。”
张玥柠感激地揽住吴娜的手臂，给她一个wink，“好，有我们吴总在就是安心。”
“德行！”
......
两人来到Thomas面前，刚打了声招呼，没想到阅人无数的Thomas竟一眼就认出了张玥柠。
“Hey，Nicki，long time no see，miss you so much！”
外国人的社交礼仪总是大胆而奔放的，Thomas先是热烈地拥抱了张玥柠，而后又友好地拥抱了吴娜。寒暄完毕，张玥柠适宜地将吴娜介绍给了对方。
三人闲聊了几句热场，随后很快进入了今日相见的主题。
**
程启锋那边，自张玥柠离席以后，他与Vincent的沟通也十分顺利。
接着他又见到了几个此前与国乒都有过合作的品牌方，与诸位一轮一轮的浅聊结束，他暂时得以空闲，便一个人靠在了沙发上，喝着杯中的酒，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张玥柠身上。
在刚刚与别人的交流当中程启锋得知，远处与张玥柠和吴娜交谈了很久的外国人叫Thomas，是本次酒会的承办方——Zebra公司的中国区总裁。
这些年辗转过无数国家，国外的交友礼仪程启锋自然懂得，所以当他看见Thomas与张玥柠亲密拥抱时，也并未过分在意。
起初吴娜陪着张玥柠，与Thomas只是站在桌前，看似这番谈话不甚随意，甚至程启锋还可以很轻易地通过张玥柠熟悉的身体姿态就能读出她的情绪起伏，大约也有几分紧绷和疏离在其中。
但没过多久，吴娜接了个电话就不知缘由地离开，而张玥柠的状态看似也已经松泛下来，表情变得从容不少。
之后，只见Thomas身边又多了两个外国人，其中一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人便端着酒杯坐到角落的空位上细聊去了。
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程启锋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一种略微怪异的感受渐渐盘旋脑海。
当年那个在人前说话都会紧张兮兮的张玥柠，虽头顶“大魔王”名号却在得知有采访、有镜头的时候恨不得能躲就躲的小女孩，如今面对陌生人，且还是国外投资人时，她竟然也可以如此泰然自若地周旋其中，游刃有余地独当一面了。
在此之前，如果说程启锋还不能完全了解她这几年都经历了怎样的蜕变，那么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眼前的张玥柠，除了是他记忆中那个坚韧、美丽、智慧的她之外，她现在更是大器已成，重剑无锋。
浮光掠影之间，她举止得体，谈吐专业且优雅，时不时还撩着耳边碎发流露出成熟妩媚的仪态，一颦一笑都给予了程启锋舟行水上的错觉。
如此强烈的吸引力，甚至比环球颁奖礼现场还要更加迷人几分。
而Thomas等人似乎也完完全全被她抓住了视线，他们眉间嘴角的神情都在表明，张玥柠深受他们欣赏，并且今晚一定会有天价的合作和代言机会向她砸下来。
分明是件好事，可这样的她却让程启锋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距离感，陌生又缥缈。
他不禁烦躁地蹙起眉头，英俊的脸上瞬间布满阴鸷。
只是如此正式的场合，他自知无法发作，也决定先不去打扰她。
尽管他心里已经很不痛快。
虚与委蛇的名利场，谈笑声不绝于耳，悠扬婉转的轻音乐在上空又转了几调。香槟的果香味很是上头，吊灯明亮的光也叫人完全放松不下来。
直到又一杯酒见了底，程启锋再次远远望去，那头的谈话依然没有任何结束的意思，且不知什么时候韩骏也加入进了他们的谈话中。
眼看张玥柠与他也产生了几句交流，程启锋彻底坐不住。
在脑袋炸开花之前，他深呼吸几口，慢慢稳住情绪，这才放下酒杯起身，步伐坚定地穿过层层人流，朝那边径直走了过去。
握住她手腕的刹那，余光能看到张玥柠错愕了一瞬，但程启锋没看她，只是对着面前Thomas等人，包括韩骏，露出了一个假装分外和善的笑容。
“Sorry，she's my fiancee.”
这些年在赛场自学的英语或许比不得在座的专业，但关键时刻也能帮自己不动声色、不失风度地宣誓主权。
Thomas他们震惊之余还不自觉用英文夸了句他俩真般配。
不可免地，和韩骏也产生了对视，程启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又强装淡定，和其余几人解释着，“I have something to talk to her about，let's take a step first.”
“Oh，yes，please.”Thomas回应道，脸上的笑意仍保持着老外独有的热情和友好。
张玥柠略微尴尬地笑了笑，“I'll be back soon.”
说完，程启锋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带离了内场。
......
身后的人群依然欢声笑语，张玥柠跟着程启锋的脚步走进后台通道，观察没人后，她面无表情地轻轻挣开他的手，自己走去了前面。
裙子不方便，张玥柠走得很慢，程启锋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没出声，也没再做多余的动作。
直到走进酒店的后花园，通道门被关上，张玥柠才脱力靠在了墙壁上，手抚心口顺着呼吸，长舒口气。
刚刚又被这人惹得气急，她感觉太阳穴有传来隐隐的疼痛感，忍了又忍才稍微好转一些。
“程启锋，你成熟点行不行，这是什么场合，你干嘛要这样啊？”
张玥柠的声音愠怒却隐忍，哪怕这后花园里没什么人，她也认为此地并不是个适合吵架的地方。
“怎么又是我不成熟？”程启锋很委屈，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们和Vincent聊到半途你就离开，一直和那个Thomas在一起，还有韩骏，他就坐在你旁边，你们几个人的谈话看起来那么和谐愉快，这要我怎么视而不见？”
通过刚刚与Thomas及其合伙人为时近四十多分钟的交谈，张玥柠能够判定，事情的发展是跟着计划在走的，建立在自己深受Thomas欣赏的基础之上，对方表示愿意进一步了解程启锋手中的项目。
眼看事情就快有所突破，程启锋却因为不知情和冲动闹了这么一出，张玥柠着实无可奈何。
她抱着双臂，眼皮半垂不垂，“我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Thomas聊。”
“什么事？”程启锋咬咬唇，试图心平气和地问。
“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这句话被程启锋听去就像根尖刺，直戳人心窝子。
看着她在顶灯下静如湖面的脸颊，他蹙额，敏锐道，“为什么？”
猜到他会追问，可又一时找不出话来辩白，在他探究的眼神中张玥柠皱皱眉，纠结了半天还是无声。
“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么？”程启锋向她靠过去，求索的语气带着焦急。
“不是不能，是我想等事情有点眉目了再告诉你，”张玥柠眸色微暗，平缓迂回，“但我向你保证，这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
空气静止了好几秒，颅内气血渐渐上涌，程启锋不解地看着她，“柠柠，为什么我觉得你变了？”
张玥柠也同样不解他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了？”
“今天陪你来，我原以为这场酒会是总局的安排，是你推脱不掉的，或许你也是为了陪娜姐，但绝不是你的本意，因为你从前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连这样的场合你都很排斥，但你今晚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内心几番拉扯，程启锋再开口，“在伯克利的这四年，真就改变了你这么多吗？”
大脑两侧又一阵痛感跳动，理性却恣意叫嚣，掌握理智的那根弦不断紧绷，张玥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平复心情。
“你认为我是一个容易被外界环境干扰的人么？”她反问，面带不悦。
程启锋一时愣怔，察觉到自己言语有误，短促叹息一声。
捋了捋发丝，张玥柠目光深远地看着前方，“这个世界是一直处在变化当中的，人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真空里，今年我和你都要面临转折，是我自己想要改变一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此前两人产生过的种种误会，无一不是因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亦或一个嘴硬一个误解而导致的冷战僵持。
眼下这件事若再被他这么曲解下去，令彼此煎熬的矛盾定会再次发生。
“我...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能明白吗？”张玥玥据实已告，只是话有些隐晦。
“我能明白，但我不认同，也不习惯，”程启锋摇摇头，仍孤行己见，“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亲近、周旋，这让我感到非常陌生。”
“别胡思乱想了，好么？”张玥柠转头回看他，眼神里透着一抹和解，“我现在和你一两句解释不清楚，酒会还没有结束，我们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先回到内场，等晚上回去我们再说。”
“所以你还要回去和他们继续聊？”显然他的脑回路没那么曲折。
“是，该和Thomas聊的事情我还没聊清楚。”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了呢？”
他很执拗，且那股劲儿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程启锋...”
“我知道你说的转折是什么，”他平和地打断她，“但如果这些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要做的事，你就不要做，我也不用你做任何改变，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在可能再次面临误会与分歧的边缘，这一刻的程启锋不似从前，他的语气是难得的理智清晰，且坚定万分。
为难地觑一眼他，张玥柠脑子混沌，再次失了主意。
无声对峙半刻，吴娜的电话就这么打了进来。
张玥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个身位，背过去接听。
“老张，你人哪儿去了？”
“我这就来。”
“嗯，Thomas的合伙人对项目很感兴趣，正问起具体情况，我英文不好，你赶紧回来。”
挂了吴娜的电话，张玥柠敛了敛情绪，“娜姐找我了，我们回去吧。”
程启锋不置可否，眼眸忽闪不说话，身体也不动。
Thomas那边大概只差临门一脚，张玥柠不想前功尽弃，只一心想尽快回去继续未完的话题。
她拉了拉程启锋的手，以作宽慰，“我先进去，我答应你，晚上回家我会和你解释。”
**
夜幕之上，月朗星稀。
张玥柠先一步离开后，程启锋独自站在后花园点了根烟。
他从来都知道，这段感情客观的距离总是存在且无法忽视的，八点档肥皂剧里纯理想化的爱情戏码在现实世界里很难实现。
只不过经历了上次的短暂分离，对这段感情他早已转变了态度——爱的心理映射是占有，是侵略，是让她无路可退。
他也由此决定，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得迎难而上，死不放手。
不就是鸿沟么，跨不过去就飞过去，飞不过去就游过去，路还是人走出来的呢。
可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不在他的预期之内。
从未得到过的时候总希望她能飞得更高，如今却不由自主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希望她永远不再远离自己的世界。
这是爱里身不由己的私心，没人可以在爱情里做高明决断的分析家。
人都是这么自私的么。
讲不上来具体感受，除去认清局势的窘迫，还有难以名状的，面对自己狭隘一面时的鄙夷与不知所措。
爱的多的人总会变得虚伪，时至今日，程启锋深以为然。
所以，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思绪短暂抽离间，食指与中指间的火焰就快燃至皮肤，程启锋终于抬手，将那团金色掐灭在垃圾桶里。
杂乱感没有完全消散，可他也准备先回去了。
正欲转身离开，身后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程启锋。”
有些愕然地回头，看见来人，程启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诧。
除了受邀的各平台合作方，其余媒体均不能进入。
傍晚六点五十分，程启锋开车载着张玥柠来到安漫酒店。
月石灰色的奔驰刚刚停下，便有迎宾上前开门并为其停车，张玥柠挽着程启锋的胳膊落定门外。
受邀嘉宾陆续抵达酒店门廊，今晚的男男女女大都衣着光鲜，但在这两人下车的第一时间，还是引来了周遭更多聚焦的目光。
尽管平时不常穿，可程启锋的衣柜里也从没少过能够应对这样正式场合的服装，今晚的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衬衫领上的同色系领结尽显优雅，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风度翩翩，惹人注目。
张玥柠更是妆容得体，气质满分。她在耳畔戴了一对珍珠耳钉，身着一件黑色长款礼服裙，缎质的裙面只有领口缀着微光闪闪的金线，近乎及地的裙摆在夏夜风中轻盈起伏，轻微露背的款式美得张扬又恰到好处。
和最不想碰到的人迎面相撞是意料之外的“运气”。
隔着门玻璃，吴娜朝他们这边挥手，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进入酒店之际，一辆黑色宝马车停在了门口。
两人不禁转头，这辆车的外观和车牌号都颇为熟悉，果不其然，迎宾上前打开车门，韩骏从车上走了下来。
而跟在他身后下车、随即就挽起他的，是一身抹胸性感白裙、波浪长发及肩的女人，罗薇。
不偏不倚地相遇在门廊，不明深意的四双视线在那一刻缄默交织，空气中顿时发酵出了无数躁动因子。
约莫三秒过去，最终是韩骏朝他们微笑点头致意，程启锋也礼节性勾起嘴角，浅淡回应，倒是罗薇波澜暗涌的目光始终落在张玥柠身上，莫名带着几分趾高气扬，几分不屑一顾。
身边人来人往的，张玥柠当下怔了怔，不愿过分纠缠于这个毫无意义的尴尬场面，她轻捏了一下程启锋的胳膊提醒他离开。
被人引进了宴会厅，见到了吴娜，明明上一秒她还是空闲状态，这会儿就已经忙碌地与人三三两两地攀谈上了。
当年她与高博结婚，外界有太多声音曾非议过她，都说昔日的女乒霸主结婚后一定会在家里做个全职太太。现在看来，这太太又岂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这明明是高博捡了个大便宜，张玥柠私心地想。
于是她和程启锋没去打扰，先找了个清净地方坐下，眼观六路的服务生很快托着盛酒的托盘走了过来。
此时已经过了入场时间，两人端了香槟刚自己聊了两句，圈内好友熟人相继进入视野，问候招呼之后便是一番舒适无拘的聊天。
这对情侣一个刚刚留美归来，一个刚刚拿下世界杯团体冠军，且在夺冠现场两人又刚刚上演过惊天地泣鬼神的轰动一幕。从商之人大多懂得如何制造话题密码与把握商业价值，因此前来寻求洽谈双人合作的各路人士也是愈加络绎不绝。
《Hero体坛画报》的主编Vincent对于二人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初次见面就开门见山发出邀请，有意邀请他们参与下个月杂志封面的拍摄和专栏访谈。
深入探讨期间，两人始终与人有说有笑，一派和谐。近一小时后，张玥柠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今天她要见的主角——Thomas的身影。
有时粉碎自己数年的坚持，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张玥柠很清楚，是时候该为了今后理想的生活共同作出努力了。
暂时没发现目标，倒是恰好接收到了斜前方吴娜抛过来的眼色，张玥柠点点头，即刻向Vincent致歉说明需要短暂离开一会儿，又与程启锋无声示意后，就起身去到了吴娜身边。
此时，百人的内场人头攒动，几乎每隔五秒就是一个社交问候，吴娜拉着张玥柠的胳膊走到角落。
“你今天有几成把握能说服Thomas？”吴娜小声询问。
张玥柠歪了歪脑袋，一脸豁达，“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刚刚听说Thomas已经来现场了，”吴娜用下巴朝人群里指了指，“我对白人多少有点脸盲，你还记得他长相吧，哪个是他？”
张玥柠抬眼环视了一圈，眼睛最终落在十几米开外正在与韩骏交谈的男子身上，跟吴娜完成了一个眼神交流。
“到底看老外看习惯了，你眼力真厉害，”观察着前方画面，吴娜有些意外，“韩骏的父亲在业内德高望重，按理说他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他居然也会有跟Thomas合作的想法。”
张玥柠微微笑了一下，没接这句话，只轻声说：“这会儿不方便过去，再等等。”
始终观察着目标，五分钟后，见韩骏离开，Thomas总算落了单，张玥柠抓住机会，准备上前，“咱们走吧。”
吴娜拉住张玥柠，问：“等等，Thomas会中文吗？”
“会一点，日常用语应该没什么问题。”
“行，那一会儿你主聊，我给你作陪，要是涉及到某些生意经，我这个过来人好歹也能帮你补充。有什么我表达不清的，你就给我做翻译。”
张玥柠感激地揽住吴娜的手臂，给她一个wink，“好，有我们吴总在就是安心。”
“德行！”
......
两人来到Thomas面前，刚打了声招呼，没想到阅人无数的Thomas竟一眼就认出了张玥柠。
“Hey，Nicki，long time no see，miss you so much！”
外国人的社交礼仪总是大胆而奔放的，Thomas先是热烈地拥抱了张玥柠，而后又友好地拥抱了吴娜。寒暄完毕，张玥柠适宜地将吴娜介绍给了对方。
三人闲聊了几句热场，随后很快进入了今日相见的主题。
**
程启锋那边，自张玥柠离席以后，他与Vincent的沟通也十分顺利。
接着他又见到了几个此前与国乒都有过合作的品牌方，与诸位一轮一轮的浅聊结束，他暂时得以空闲，便一个人靠在了沙发上，喝着杯中的酒，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张玥柠身上。
在刚刚与别人的交流当中程启锋得知，远处与张玥柠和吴娜交谈了很久的外国人叫Thomas，是本次酒会的承办方——Zebra公司的中国区总裁。
这些年辗转过无数国家，国外的交友礼仪程启锋自然懂得，所以当他看见Thomas与张玥柠亲密拥抱时，也并未过分在意。
起初吴娜陪着张玥柠，与Thomas只是站在桌前，看似这番谈话不甚随意，甚至程启锋还可以很轻易地通过张玥柠熟悉的身体姿态就能读出她的情绪起伏，大约也有几分紧绷和疏离在其中。
但没过多久，吴娜接了个电话就不知缘由地离开，而张玥柠的状态看似也已经松泛下来，表情变得从容不少。
之后，只见Thomas身边又多了两个外国人，其中一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人便端着酒杯坐到角落的空位上细聊去了。
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程启锋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一种略微怪异的感受渐渐盘旋脑海。
当年那个在人前说话都会紧张兮兮的张玥柠，虽头顶“大魔王”名号却在得知有采访、有镜头的时候恨不得能躲就躲的小女孩，如今面对陌生人，且还是国外投资人时，她竟然也可以如此泰然自若地周旋其中，游刃有余地独当一面了。
在此之前，如果说程启锋还不能完全了解她这几年都经历了怎样的蜕变，那么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眼前的张玥柠，除了是他记忆中那个坚韧、美丽、智慧的她之外，她现在更是大器已成，重剑无锋。
浮光掠影之间，她举止得体，谈吐专业且优雅，时不时还撩着耳边碎发流露出成熟妩媚的仪态，一颦一笑都给予了程启锋舟行水上的错觉。
如此强烈的吸引力，甚至比环球颁奖礼现场还要更加迷人几分。
而Thomas等人似乎也完完全全被她抓住了视线，他们眉间嘴角的神情都在表明，张玥柠深受他们欣赏，并且今晚一定会有天价的合作和代言机会向她砸下来。
分明是件好事，可这样的她却让程启锋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距离感，陌生又缥缈。
他不禁烦躁地蹙起眉头，英俊的脸上瞬间布满阴鸷。
只是如此正式的场合，他自知无法发作，也决定先不去打扰她。
尽管他心里已经很不痛快。
虚与委蛇的名利场，谈笑声不绝于耳，悠扬婉转的轻音乐在上空又转了几调。香槟的果香味很是上头，吊灯明亮的光也叫人完全放松不下来。
直到又一杯酒见了底，程启锋再次远远望去，那头的谈话依然没有任何结束的意思，且不知什么时候韩骏也加入进了他们的谈话中。
眼看张玥柠与他也产生了几句交流，程启锋彻底坐不住。
在脑袋炸开花之前，他深呼吸几口，慢慢稳住情绪，这才放下酒杯起身，步伐坚定地穿过层层人流，朝那边径直走了过去。
握住她手腕的刹那，余光能看到张玥柠错愕了一瞬，但程启锋没看她，只是对着面前Thomas等人，包括韩骏，露出了一个假装分外和善的笑容。
“Sorry，she's my fiancee.”
这些年在赛场自学的英语或许比不得在座的专业，但关键时刻也能帮自己不动声色、不失风度地宣誓主权。
Thomas他们震惊之余还不自觉用英文夸了句他俩真般配。
不可免地，和韩骏也产生了对视，程启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又强装淡定，和其余几人解释着，“I have something to talk to her about，let's take a step first.”
“Oh，yes，please.”Thomas回应道，脸上的笑意仍保持着老外独有的热情和友好。
张玥柠略微尴尬地笑了笑，“I'll be back soon.”
说完，程启锋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带离了内场。
......
身后的人群依然欢声笑语，张玥柠跟着程启锋的脚步走进后台通道，观察没人后，她面无表情地轻轻挣开他的手，自己走去了前面。
裙子不方便，张玥柠走得很慢，程启锋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没出声，也没再做多余的动作。
直到走进酒店的后花园，通道门被关上，张玥柠才脱力靠在了墙壁上，手抚心口顺着呼吸，长舒口气。
刚刚又被这人惹得气急，她感觉太阳穴有传来隐隐的疼痛感，忍了又忍才稍微好转一些。
“程启锋，你成熟点行不行，这是什么场合，你干嘛要这样啊？”
张玥柠的声音愠怒却隐忍，哪怕这后花园里没什么人，她也认为此地并不是个适合吵架的地方。
“怎么又是我不成熟？”程启锋很委屈，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们和Vincent聊到半途你就离开，一直和那个Thomas在一起，还有韩骏，他就坐在你旁边，你们几个人的谈话看起来那么和谐愉快，这要我怎么视而不见？”
通过刚刚与Thomas及其合伙人为时近四十多分钟的交谈，张玥柠能够判定，事情的发展是跟着计划在走的，建立在自己深受Thomas欣赏的基础之上，对方表示愿意进一步了解程启锋手中的项目。
眼看事情就快有所突破，程启锋却因为不知情和冲动闹了这么一出，张玥柠着实无可奈何。
她抱着双臂，眼皮半垂不垂，“我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Thomas聊。”
“什么事？”程启锋咬咬唇，试图心平气和地问。
“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这句话被程启锋听去就像根尖刺，直戳人心窝子。
看着她在顶灯下静如湖面的脸颊，他蹙额，敏锐道，“为什么？”
猜到他会追问，可又一时找不出话来辩白，在他探究的眼神中张玥柠皱皱眉，纠结了半天还是无声。
“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么？”程启锋向她靠过去，求索的语气带着焦急。
“不是不能，是我想等事情有点眉目了再告诉你，”张玥柠眸色微暗，平缓迂回，“但我向你保证，这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
空气静止了好几秒，颅内气血渐渐上涌，程启锋不解地看着她，“柠柠，为什么我觉得你变了？”
张玥柠也同样不解他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了？”
“今天陪你来，我原以为这场酒会是总局的安排，是你推脱不掉的，或许你也是为了陪娜姐，但绝不是你的本意，因为你从前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连这样的场合你都很排斥，但你今晚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内心几番拉扯，程启锋再开口，“在伯克利的这四年，真就改变了你这么多吗？”
大脑两侧又一阵痛感跳动，理性却恣意叫嚣，掌握理智的那根弦不断紧绷，张玥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平复心情。
“你认为我是一个容易被外界环境干扰的人么？”她反问，面带不悦。
程启锋一时愣怔，察觉到自己言语有误，短促叹息一声。
捋了捋发丝，张玥柠目光深远地看着前方，“这个世界是一直处在变化当中的，人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真空里，今年我和你都要面临转折，是我自己想要改变一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此前两人产生过的种种误会，无一不是因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亦或一个嘴硬一个误解而导致的冷战僵持。
眼下这件事若再被他这么曲解下去，令彼此煎熬的矛盾定会再次发生。
“我...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能明白吗？”张玥玥据实已告，只是话有些隐晦。
“我能明白，但我不认同，也不习惯，”程启锋摇摇头，仍孤行己见，“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亲近、周旋，这让我感到非常陌生。”
“别胡思乱想了，好么？”张玥柠转头回看他，眼神里透着一抹和解，“我现在和你一两句解释不清楚，酒会还没有结束，我们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先回到内场，等晚上回去我们再说。”
“所以你还要回去和他们继续聊？”显然他的脑回路没那么曲折。
“是，该和Thomas聊的事情我还没聊清楚。”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了呢？”
他很执拗，且那股劲儿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程启锋...”
“我知道你说的转折是什么，”他平和地打断她，“但如果这些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要做的事，你就不要做，我也不用你做任何改变，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在可能再次面临误会与分歧的边缘，这一刻的程启锋不似从前，他的语气是难得的理智清晰，且坚定万分。
为难地觑一眼他，张玥柠脑子混沌，再次失了主意。
无声对峙半刻，吴娜的电话就这么打了进来。
张玥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个身位，背过去接听。
“老张，你人哪儿去了？”
“我这就来。”
“嗯，Thomas的合伙人对项目很感兴趣，正问起具体情况，我英文不好，你赶紧回来。”
挂了吴娜的电话，张玥柠敛了敛情绪，“娜姐找我了，我们回去吧。”
程启锋不置可否，眼眸忽闪不说话，身体也不动。
Thomas那边大概只差临门一脚，张玥柠不想前功尽弃，只一心想尽快回去继续未完的话题。
她拉了拉程启锋的手，以作宽慰，“我先进去，我答应你，晚上回家我会和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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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上，月朗星稀。
张玥柠先一步离开后，程启锋独自站在后花园点了根烟。
他从来都知道，这段感情客观的距离总是存在且无法忽视的，八点档肥皂剧里纯理想化的爱情戏码在现实世界里很难实现。
只不过经历了上次的短暂分离，对这段感情他早已转变了态度——爱的心理映射是占有，是侵略，是让她无路可退。
他也由此决定，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得迎难而上，死不放手。
不就是鸿沟么，跨不过去就飞过去，飞不过去就游过去，路还是人走出来的呢。
可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不在他的预期之内。
从未得到过的时候总希望她能飞得更高，如今却不由自主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希望她永远不再远离自己的世界。
这是爱里身不由己的私心，没人可以在爱情里做高明决断的分析家。
人都是这么自私的么。
讲不上来具体感受，除去认清局势的窘迫，还有难以名状的，面对自己狭隘一面时的鄙夷与不知所措。
爱的多的人总会变得虚伪，时至今日，程启锋深以为然。
所以，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思绪短暂抽离间，食指与中指间的火焰就快燃至皮肤，程启锋终于抬手，将那团金色掐灭在垃圾桶里。
杂乱感没有完全消散，可他也准备先回去了。
正欲转身离开，身后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程启锋。”
有些愕然地回头，看见来人，程启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