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里气氛僵硬,众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瞟着谢鸳,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大公主谢玥琅主动缓和气氛,走到谢鸳身边,柔声道:“九妹妹这一趟很辛苦吧。”

    谢鸳摇摇头,道:“多谢大皇姐关心。”

    有了谢玥琅起头,众人很快又窃窃私语起来。

    五公主谢竹紧跟在谢玥琅身后,也弱弱地抬起头,极轻地说了声。

    “九妹妹辛苦了,本宫府上还有些人参,回头让人送你送去。”

    谢鸳冲她微微一笑,“多谢五皇姐。”

    话音刚落,谢明景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先在此恭贺九妹赈灾有功,九妹还真是深藏不漏,在合阳既要忙着赈灾还能暗中查清贪赃纳贿的官员,实在是令四哥佩服。”

    谢鸳笑眯眯地盯着他,“那还要多谢四哥帮忙,既把机会让给本宫,还深明大义地为合阳捐财,否则本宫哪能如此容易筹到粮食。”

    谢明景脸色骤然一变。

    当初他假病逃过赈灾,反不料被谢鸳敲上一笔,最后还被她摆上一道,借他的手将世族耍得团团转。

    如今这话从谢鸳嘴里说出来,他气得简直吐血。

    谢明景破口便想骂她不要脸,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了回去,紧绷着脸,憋屈地拂袖离去。

    他一走,谢裴知几人也借机告辞,一些胆子小的客人也陆续请辞。

    好好的一个茶宴,便被谢鸳搅和的一塌糊涂。

    谢明珠一张俏丽的脸黑沉下来,

    侍女见她东张西望,赶忙低头,不敢触了霉头。

    谁知就是这随意地抬眼,谢明珠心里便升起一个念头,她唇角弯了弯。

    既然谢鸳不让她好过,她也要让谢鸳尝尝憋屈的滋味。

    谢明珠欢欢喜喜地走到谢鸳身边,幸灾乐祸道:“九妹离京多日,怕是不知道沈公子已经投靠到太子哥哥门下,如今沈公子可是太子哥哥身边的红人。”

    谢鸳托着茶托的手一顿,忽然抬起眼,看向谢明珠。

    谢明珠假假地朝她笑,“竟忘了九妹原先与沈公子交好,但如今沈公子已经另投明主,九妹盯他盯的如此紧,不如姐姐替你引荐一下。”

    谢鸳面不改色,忽然说:“聒噪。”

    谢明珠当即愣住,似乎是不敢相信谢鸳骂她,提高了声音。

    “你说本宫聒噪?”

    谢鸳道:“本宫是说畜牲吵。”

    “你竟敢说本宫是......”谢明珠气炸了,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便想揍她。

    谢鸳却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鸟笼子的绿头鹦鹉。

    “本宫是说它,聒噪的很。”

    谢明珠转头,那绿头鹦鹉望见她,欢快地叫出声,“殿下,殿下。”

    谢明珠看着鹦鹉头上那搓绿毛,脸都黑了,今早她特意戴了只绿簪子,谢鸳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吗。

    她恶狠狠地瞪谢鸳一眼,又转头吩咐侍女。

    “你去把这破鹦鹉杀了,吵死本宫了。”

    那绿鹦鹉不知命在旦夕,扑棱着翅膀飞到离谢明珠更近的横杆上。

    “殿下,殿下......”

    它还在叫,谢明珠忽然于心不忍了,改口道:“算了,别杀它,把它放了吧。”

    谢鸳插嘴道:\"这鹦鹉从小养在笼子里,你放它自由,和杀它无异。\"

    谢明珠一双眼凶狠极了,冷道:“关你何事。”

    见谢鸳盯着她看,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还看着本宫干嘛,再看本宫,改明儿让鸟儿把你眼珠子啄去。”

    这回谢鸳却没同她呛声,将茶往路过婢女的茶盘上一丢,含笑道:“姐姐不是说要替本宫引荐沈公子吗,本宫在等你。”

    谢明珠目光一闪,窃喜道:“那妹妹同本宫来。”

    走出一步,她方察觉出有点不对劲,她在前面给谢鸳带路,岂不是成了她的侍女。

    于是谢明珠顿住,转头同谢鸳说:“你走本宫旁边来。”

    谢鸳不甚在意,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谢明珠偷偷打量谢鸳,见她目视前方,这才压低了声音悄悄同婢女说:“算了吧,鹦鹉养着吧。”

    但她又不想被谢鸳牵着鼻子走,又添了句。

    “养到本宫看不到的地方去。”

    太子身边的人见到两尊煞神走来,立刻作鸟兽散。

    谢明珠的长相也随了贵妃,眉眼浓艳,一身石榴色长裙,十分明媚张扬。

    她亲昵地挽住谢润嘉的手臂,道:“太子哥哥,父皇昨日给了本宫两罐新茶,本宫差人放了一罐在你马车上,回去记得尝尝。”

    说着,她假惺惺地笑了下,“哎呀,都差点忘了,太子哥哥,本宫是来带九妹见沈公子的。”

    “哦?九妹是来找沈兄的?”谢润嘉抬头去看谢鸳。

    她穿着一袭浅蓝长裙,看起来素净,但站在盛装的谢明珠身侧,却没有被比下去。

    谢鸳淡笑不语。

    谢润嘉迟疑道:“那孤让人去把他找来?”

    谢鸳眯了眯眼,却是问:“太子哥哥和沈大人关系不错?”

    谢润嘉微微怔然,然后温润地开了口。

    “沈兄与孤志同道合,只可惜相见恨晚,今日才成为挚友。”

    谢鸳淡漠地勾起唇角。

    好一个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挚友。

    她眼眸讥讽地望着往这里走的沈浮白。

    “沈大人可是怪本宫没有早点带你进京,才让你与太子相见恨晚?”

    旁边的谢明珠捂嘴偷笑,此刻心情极为愉悦。

    沈浮白眉眼微垂,朝三人行礼,然后面向谢润嘉,不卑不亢道:“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和九公主单独说。”

    谢润嘉并没有为难他,温和点头,带着谢明珠离开。

    等人走后,谢鸳冷冷笑了声。

    她倒要看他怎么巧舌如簧。

    但沈浮白只是定定看着她,道:“公主,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和我来。”

    鬼使神差的,谢鸳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花园的幽僻处,一面开满了嫣红蔷薇花的墙边站着位白衣翩翩的青年。

    听见脚步声,青年回过头,快步走到谢鸳跟前,揖礼道:“见过九公主。”

    谢鸳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此时她已然意识到,沈浮白带她来这儿便是为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

    见谢鸳不说话,许暨以为她生气了,手心沁出潮湿的汗液,立刻紧张解释道。

    “是我求先生带公主来的,我叫许暨,与先生是同乡人,也曾在沈府求学,宋树与我是好友。”

    谢鸳倏而一愣。

    她没想到还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宋树的名字,那些埋在关外的带着鲜血的冰冷回忆纷至沓来。

    相依为命的兄妹,一个长埋雪山,一个拒绝了她说要长成一颗大树去守护哥哥,算算时间,若是宋树还活着,现在也到了他上京赶考的时候。

    谢鸳的眼眸温和了些,她道:“你想见本宫,是为了宋树?”

    许暨眼眶红了。

    “我与他有约定,等他考上功名,我们要一起为民请命,可如今我不能为他做什么。”他倏然跪地,重重磕头,“多谢公主为他报仇。”

    谢鸳心底叹了一叹,让他起来。

    “如今宋树走了,只剩你一个人,你们的约定自然也就作废,你不欠本宫,也不欠他。”

    许暨却是摇头,目色坚定。

    “即便我身单力薄,也会终身为其奔命,更何况......”他想了想,转头看向沈浮白。

    “现在先生也来京城了,以先生的才华,定不会被湮没,往后我跟着先生做事,也算不上是一个人。”

    谢鸳问:“你如今在京城可还好?”

    许暨点点头,“过的还不错,我夫人是许家人,托着她的福如今我也升了六品,拜在太子门下。”

    谢鸳记得许家,在朝中地位不低,手里也有些兵权,算是个将门之家。

    于是她道:“你夫人叫什么名字?”

    许暨有些窘迫,“她叫许琬,不过是许家旁支,公主应该不记得。”

    谢鸳确实没有印象。

    花园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侍女的低语。

    许暨见了,匆匆同谢鸳揖礼告退。

    “公主,我的身份不好与您多待,来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公主尽管提。”

    许暨从小路离开了,那几位误闯的侍女也被守在外面的织春赶走。

    后花园中,一片寂静。

    谢鸳与沈浮白立在蔷薇花墙下,影子矮矮的靠在一起,晚霞落了一片,映衬得半边天色都橙了。

    满墙的花开得姹紫嫣红,谢鸳忽然伸出手,将上面开得最漂亮的一簇给摘了下来。

    然后她转过头,凶巴巴地将蔷薇花递了出去。

    “给你。”

    沈浮白愣了一愣,后知后觉地伸出手,小心捏住花枝一端,怕毁了花,所以极慢地拿起。

    花瓣不经意地从谢鸳掌心划过,她怕痒,险些手不稳缩回去,好在沈浮白拿走了花,她瞪他一眼。

    “戴上。”

    沈浮白看了她一眼,沉默抬起手,试图将这簇花戴在头上,可惜事难如人愿,花瓣被他折腾地掉了两瓣,也没戴上。

    第一次,学贯古今的沈先生有了挫败感。

    谢鸳见到沈浮白手忙脚乱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够了她才向他伸出手。

    “给我吧。”

    霞光照得沈浮白耳廓微红,他抿唇将花还回去,却听谢鸳的声音温又凶又软地传来。

    “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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