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吧,”陆九承摇了摇头,“你听见什么声音了?”

    秦肇没有回答,其实他并没有听见声音,只是心中的直觉,让他迈不开脚离去。

    陆九承看出他的犹豫,便往四处张望着说:“既然人不在这儿,不如抓紧去下一个地方,说不定雨棠那边会有消息。”

    秦肇略一踌躇后,跟上他的脚步离开。

    直至柴房外面再听不见声响,织春突然捂着嘴,无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成串流下,恍惚之间,手指摸到袖口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冰冷触感让她仿佛又回到秦肇送她匕首自保的那晚。

    织春说要同他学防守手段,第二日,秦肇便从外面搬来一个稻草假人,他教她如何拿刀,如何刺人,却并不教她杀人之法,后来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告诉我要怎么杀人?”

    秦肇却说怕她害怕。

    织春只脸色苍白地冲他笑,“那便教我最简单的杀人招式。”

    他拗不过她,最终握住她的手,以迅雷之势划向稻草人的脖颈,他说,这个力道下去,一刀见血便神佛难救。

    “嘭嘭嘭”

    柴房的门被人用力拍响,眼前的一切消失殆尽,男人充满恶意的恶心声音又在耳边响来。

    “小娘子刚刚不呼救是不想出去,要和我们哥几个快活是吧,明日我们就满足你。”

    听见这话,织春空洞的眼睛微微颤了颤,在男人的淫|笑中慢慢握紧匕首。

    .

    夜半三更,四皇子府通宵达旦,白日里守着谢鸳的侍卫正在谢明景面前禀告看守情况。

    “殿下,皇太女与沈太傅一日都在床榻上厮混,并未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谢明景紧闭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沿,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如今我们胜利在望,父皇昏迷不醒,宫里已是独木难支,只要明日全力出击拿下皇城,任她谢鸳还有什么把戏,都尘埃落定了。”

    “所以你们好好守住谢鸳,不能让她与任何人取得联系。”

    侍卫垂头退去。

    “是,殿下。”

    翌日,流言四起,反贼毒害皇帝,宫中危在旦夕,谢明景打着以救父名号带兵亲征。

    数千士兵分而攻之,企图迅速找到铜墙铁壁般的皇宫防守最薄弱的那处,潮湿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前方的士兵不断被射倒,但后面的士兵紧跟着踩在队友的尸首上攻城。

    城中战火烽烟,谁也不曾注意到英玄门的城墙上多了一面旗子,而城下亦有人手中举着一面相同颜色的旗子。

    守在暗处的一行人顿觉不妙,今日四皇子攻城,在此防守的人少之又少,但当他们意识到不对时却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英玄门大开,慕南枝一面擦拭匕首上的血迹,一面领着将领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城门。

    一炷香的时间,谢明景的人终于将紧紧闭着的正门撞出一丝缝隙,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上空硝烟未散,他尚来不及惊喜,就听那门缝之中传来一阵隆隆的,足以地动山摇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四面八方都有穿着黑甲的士兵骑着战马狼狈地飞奔而来。

    “敌袭!敌袭!殿下,有诈!”

    “殿下,承安门前后有人偷袭,已是力不能支,全军覆没。”

    “殿下,西华门死伤惨重,我们退无可退。”

    ......

    无数焦急而慌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像水一样涌向谢明景,他垂着双手,面上一片端凝狠绝之色。

    “是谁?”

    士兵慌张跪下,“都是京中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属下瞧着他们打着的旗子好像是顾家旗。”

    “好你个顾家,”谢明景的双手攥紧成拳,死死盯着下方,每个字都仿佛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谢鸳!谢鸳她人呢?”

    士兵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怯懦地垂下头去,“殿下,皇太女此刻应当还被关在府里。”

    听见这话,谢明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笑着抽出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顾家人都打进皇城了,你还以为谢鸳会乖乖被你们关着,一群废物。”

    士兵面色苍白,忍着剧痛咬牙问道:“殿下,顾家人前后夹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明景目闪凶光,阴鸷的面庞上泛出一种濒死疯狂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撞开这扇门,杀皇帝,夺玉玺。”

    .

    谢鸳第一时间便被顾家人救了出来,她和沈浮白兵分两路,他领着一队人马去寻织春和太子,她则立即乘马赶往皇宫。

    马蹄所行之处,是一幕幕惨烈的炼狱之景,四处是火,四处是浓烟,沿途街上满是残肢,还有无数散落的染血的头盔和断刃......

    谢明景自以为军队分散攻城会事半功倍,殊不知会反害自己,方便顾家军将他们逐个击破。

    如今宫中是顾家的人,宫外亦是顾家的人,谢明景被他们团团包围,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四哥,你已经输了,投降吧。”

    一声低如叹息地呼唤让杀红了眼的谢明景勃然大怒,他抬着剑便向人群当中指去,咬牙切齿道:“谢鸳!”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两方对峙的士兵同时安静下来。

    谢鸳走到人群前面,微笑着说:“四哥,投降吧。”

    谢明景赤红着眼,“顾家军何时进京的?”

    谢鸳假意惊讶扬眉,微微一笑道:“哦?四哥不知道吗,你离京前探望贵妃娘娘那晚她便已向父皇告发林家谋反,当日父皇便写信去了关外,命顾家军暗中前来救驾。”

    谢明景不可置信,身躯摇了摇。

    谢鸳杀人诛心,悠悠补充道:“本宫以为贵妃娘娘与四哥是亲生母子,这种大事总不会还瞒着你吧。”

    “不......不可能......”谢明景死死握住剑柄,胸腔里几乎憋得窒息。

    母妃不会背叛他。

    母妃怎么会背叛他。

    母妃......

    他眼神骤变,想起了什么,心脏这瞬间仿佛被人揪起。

    是了,那日母妃还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好自为之......

    当真可笑,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盼着儿子去死的母亲。

    谢明景失心疯般仰天大笑,随后喷出一口血来。

    身后的护卫见此情景,心中无不萌生退意,就在此时,谢鸳身旁的士兵朝她禀告,“公主,人找到了。”

    谢鸳眼里充满了惊喜,“织春找到了?”

    士兵摇头,“属下的人找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性命无虞,只是受了一些惊吓。”

    不等谢鸳回答,谢明景猛然转头望向林修远,目眦尽裂,神色扭曲而狰狞。

    “太子还活着?”

    林修远没想到太子之事会这么快暴露,他猛地哆嗦了下,目光闪躲,脑中却在飞速旋转,回想着当初父亲说给他的话。

    明明已经稳操胜券,父亲却暗中命他留下太子性命,他说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四皇子败了,林家也能靠着太子留存血脉,以待来日。

    日出天明,父亲遥望着天际第一缕透过蒙蒙薄雾的霞光,再次开口道:“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兮......”

    路漫漫其修远兮,是啊,这是父亲给予他的期望,所以他不能再叫父亲失望。

    林修远趁着谢明景不备,飞速跑到谢鸳面前跪下,不断求饶,“皇太女,微臣是被逼迫的。”

    谢鸳险些哂笑出声,黑心之人果真厚颜无耻。

    她扯着嘴角冷笑道:“据本宫所知,林家暗中协助谢明景私运铠甲,企图造反,这些板上钉钉的灭九族之事,谁敢去逼迫权倾天下的林大公子去做?”

    谢明景咬紧牙关,汗珠滴落进尘土里。

    如今林家百年荣辱富贵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无论如何,他都得撇清干系,于是他狠下了心,闭眼磕头,跪拜道,“是林则,还望皇太女明察秋毫,还臣清白。”

    四周静谧无声,谢鸳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踩上他的手指,来回碾压。

    鞋底很快溢出鲜血,不知是林修远的,还是枉死在自己人手中,被她一路踩过来的人血。

    钻心的痛从手上一直传到全身,林修远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可谢鸳并不打算放过他,居高临下,冷酷无情斩灭了他所有希望。

    “从林家勾结蛮夷,作恶那日起,本宫便发誓要将你们千刀万剐,这次纵使有太子保你,本宫也要你死。”

    话音刚落,她一个眼神,慕南枝便带人将谢明景等人团团围住,一盘散沙很快败下阵来。

    当天边日光茂盛时,胜负已分。

    .

    织春在窗下枯坐一夜。

    她听得见远处的硝烟,也闻得到漂浮的烟尘,她知道公主一定会赢,但她却再也等不到公主回来了。

    口哨轻轻放在嘴边,吹响着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秦肇太好,不值得为她送命,她不想再经历一遭地狱,更不想成为钳制公主的把柄,所以她都要食言了。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陪着公主长大,只是这次,她要早点遇见秦肇。

    当薄薄的刀刃划过脖颈,鲜血瞬间如注流,大片大片的衣衫染成赤红,悬在眼角的那滴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织春眼前渐渐模糊,阳光却忽然从窗外闯进来,她伸出手,费力地抓住身前这一抹温暖的光,唇边露出了恬然的微笑。

    当沈浮白带人赶到时一切都晚了。

    府中仆人去无踪影,敞开的柴房里,遍地血脚印,殷红的鲜血泅湿了眼前的砖缝。

    沈浮白抬头看向这条蜿蜒血痕的尽头,乌黑墙壁上靠坐着一个穿着素裙,身姿极为纤瘦的女子,阳光轻快洒落在她头顶,阴影之下是一张带笑又沾着血污的脸,那是早已死去的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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