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江元福也很无奈。他摸摸闺女的头轻声训斥:“大丫,又惹你二叔生气,咋这么不懂事。”他心里清楚多半不是大丫的错,但为了息事宁人只能训自己闺女。

    江梅委屈:“怎么都说我,明明是他、哎呀、疼!”

    二宝扯扯江梅的头发,“你少说两句。”惹不起就躲着点,这性子吃亏。

    大宝也说软乎话:“二叔,大丫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把江莱惹毛了,他闹起来饭都别想吃消停。

    不过是与孩子闹着玩,就把一家子弄得这么紧张,江莱也很无奈。不出意外他得在这个家待下去,像原主那般肆意妄为他做不出来也不想装。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家人看到他的改变,他笑着说:“不怪大丫,我只是想逗逗她,把人惹急了,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江家人都看江莱,以往若是让他不痛快,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往往都是江母收拾一顿大丫才会罢休。今日是怎了?竟然替大丫说话?

    “都傻站着干什么呢?”江全最后一个走进家门,见人都杵在院中皱了皱眉。当他看到枣树下的小儿子又立马露出笑脸,“小莱,你终于能下床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

    不到六十岁的男人满脸沧桑,腰弯了背也驼了,唯有看向儿子的眸中闪着光亮。看到今生的老父亲,让江莱想起前世把自己养大的外公。

    鼻子有些酸,江莱抬手揉揉鼻子,走过去接过江全手里的锄头,“爹,我没事了,都好了。”

    “那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强。”江父捶打着腰慢慢坐到石墩上,“你可把爹吓得半死,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我和你娘没几年活头了,不要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老伴儿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江母不乐意了,“老头子瞎说什么呢,我儿子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她扫了一眼儿子孙子媳妇孙媳妇,心里清楚这些人不待见小莱,她若不护着,儿子在这个家哪还有立足之地,“小莱刚刚好,谁都别惹他生气,尤其是你江梅,再让我看见你跟你二叔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他努力扭转形象,他娘几句话把仇恨又给拉满了。江莱赶紧过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娘,没人惹我,都是闹着玩,您消消气,气大伤身。”

    江莱几句话把江母哄开心,她拍拍江莱的手背,“我儿子懂事又孝顺。”

    这样的场景江家人已经麻木了,反正不管江莱做什么在江母眼中都是对的好的。哪怕把天捅个窟窿,江母都要夸一夸。

    看了看一旁的母慈子孝,江大嫂对丈夫儿子们挥手,“都别愣着了,洗手吃饭。”

    于是大家各自行动起来,洗手、在树下摆桌、开饭。夏天屋里热,乡下人大都在院子里用饭。江家院中的大枣树树冠茂密遮阴挡阳,在树下吃饭凉快又惬意。

    桌上放着一篮粗面馍馍,一大盆加了豆子的稀粥,两小盆青菜,里面有零星的几片腊肉,这还是因为男人们下地干活特意加的荤腥,闲时一点肉沫都没有,这便是这里乡下人的日常饭食。这样的饭菜江莱已经吃了几天,从开始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的慢慢适应。

    吃到一半,大宝道:“我想出去赚点银子。”他咬口馍看了一眼江莱,“咱家现在没啥钱了,万一哪天墩儿头疼脑热的没银子不好办。”

    二叔惯会惹事,以前除去在他身上搭的还能存下点,这次受伤干脆把家底都掏空了,江大宝心里很是憋闷。等这次赚了银子交给家里一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点,他有儿子,手里得有些应急钱。

    江莱低头干饭,心里清楚江大宝怨的是原身,但他也觉得两颊发热。吃不好穿不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原身败光家财,放谁身上能没有怨气,也就是江家人良善,换个人家早把这败家玩意腿打断了。

    江墩儿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满是污渍的小脸看父亲,李娥摸摸儿子的脑袋,“没你的事,吃饭。”作为孙媳上有爷奶公婆,这个家没有她说话的份,好在自己男人靠得住,她只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

    二宝喝掉最后一口粥:“我也随大哥一起去,能多赚些。”

    “哼,你们赚,给他败,啥时候也攒不下。”江梅小声嘟囔。

    不等婆母发作,刘氏赶紧呵斥女儿:“闭嘴,吃你的饭。”这丫头怎么就不长记性。江母瞪了一眼孙女没说什么。

    次日大宝和二宝去府城干活,江大哥等儿子走后去田里巡看。没过多久却被人搀着回来,原来是被树根绊倒闪了腰。

    找来邻村的郎中看过,说没什么大事但也要卧床养一段日子。前脚刚把郎中送走,后脚就有两名官差走进江家大门。

    见官差进了自家院儿,刘氏和公婆都有些慌神,他们下意识地去看江莱,心想是不是江莱干了什么坏事才惹官差上门?

    好在随后而来的里正出来解释:“莫慌,县衙征人加固江堤,官爷过来统计人数。”他对江全道:“往年都是元福或大宝去,今年谁去?”

    江全松了一口气还好跟小莱没关,同时又犯起愁来,大宝二宝这会儿估计都走到府城了,大儿刚刚闪了腰哪里还能去。见几人不作声,官差有些不耐烦:“到底谁去,说个名字出来。”

    江父:“我去吧。”

    “你?”官差瞪眼,“你这把老骨头能干什么,不要乱充数。”

    里正也道:“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孩子们呢?”

    江父叹气:“三个孙子不在家,老大刚刚伤了腰,正在屋里躺着呢,地都下不来。除了我家里没人能去啊。”

    官差皱着眉,指着树下的江莱问:“他不是人?”

    江莱:“……”信不信我半夜敲你家门去。

    “他不行,小莱伤还没好去不得。”江全怕官差看不上他,不让去然后拿银子顶,他家现在没几个铜板了能省则省,“官爷我能干活,干了一辈子农活,江堤咋能修不了,就我吧,别看我年纪大,力气还是有的。”

    官府征劳力,有人不想出力便拿银子顶,但有男人的家里都会出人,毕竟一两银子对庄稼户来说不是小数目。他们家没有多少余钱了,他一把老骨头还是能干的。

    里正扫了一眼,江家可不就剩老弱妇孺了,他看了一眼江莱,这个还真不能算,废物一个去了估计还不如江全呢。他刚要跟官差解释,就听江莱道:“我去吧。”

    里正和江家人都瞪大双眼看江莱,就连一向牙尖嘴利的江梅都张着嘴,活见鬼似的。

    官差不管众人作何反应,他们要年轻力壮能干活的,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总比糟老头子强,“名字,年纪。”江莱一一报上,官差登记在册转身离开,等江全反应过来要追,两名官差已经出了院子。

    “爹!”江莱拉住想要去追官差改名的江全,“我没事,你看伤都好了。”他把头伸到江全眼前,后脑的伤已结痂,头发梳起来也看不出来这里伤过。

    江全不依还想去追,硬是被儿子拽住。其实江莱也不想去,修江堤是体力活,他这身体倒不弱,但体力活累啊。可家里就几个老弱病残,自己不担着难道要让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去干重活吗?

    身为人子他干不出来那样的事,而且万一江全有个好歹,他就成江家的罪人,到那时也没脸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儿子,修江堤哪是你能干的,还是让你爹去吧。”江母满心担忧,小儿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干过什么活,哪里放心让他去。

    江莱好一阵劝,又拿出官差不能惹、小心被治罪等名头,方才让二老歇了心思。

    江大嫂与儿媳都没有说话,在她们看来如今这个情况本就该江莱去,村里像他这般大的都顶一个男人用了。三宝才比江莱大两岁已经在酒楼做事了。凭什么旁人能做江莱就做不了。江梅难得的没有出言讽刺,只是看江莱的眼神里多了不解,脑袋真坏了?

    次日,在江父江母的担忧下,江莱与村里的男人们一起走向芦沪江边。此江距离六里庄也就三四里,江深且宽,能行舟走船。雨水多的季节河水漫延,若是堤坝不坚固,江水流出,岸边的农田就别想要了。每年水位最低时衙门都要组织人加固江堤。

    里正领着六里庄的男人们往江边走,有扛镐头的、有扛锹的,也有人赶着牛车。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江莱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不远不近地缀在队尾,人群里传来议论,有些人毫不掩饰对江莱的厌恶。

    不管他们说什么,江莱全当没听见,熟悉的就笑笑打个招呼,面色不善的他也不去触那个霉头。

    芦沪江很快到了,江堤上叠着石头,偶见被水流冲出的缺口。他们要做的便是用石头修补缺口和清理淤泥。如此就要从远处的山下往这里运石头。

    各个村子分工不同,六里庄负责修补堤岸,活不算重江莱觉得还能应付。大缺口必须要用石头填堵,否则一场大雨下来便又冲开了。

    小地方都补的差不多了,可运石头的牛车却迟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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