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流却覆?”徐章看向江莱,“竟有此事?这不合常理。”

    “确实不合常理,但却有其道理。船的倾覆并非取决于水路的平险,而是由掌船者决定。当船行于危险水域,警惕性加强便能安全通过。但是在平流处,人容易放松下来,往往可能舟覆人亡。历史上能够佐证的例子数不胜数,正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方能长治久安。”

    “好。”徐章大喜,“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江莱!我再问你:‘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你有何见解?”

    “君子面对钱财不随便索取,面临危难不苟且偷生……”江莱略微思索便从君子人格的可贵入手侃侃而谈。

    在场的衙役、知府,还有堂外看热闹的心里都有了数。人家能与学政探讨学问,当堂做出文章,这种人不中秀才谁能中秀才?就跪着那个一直让祖母出头的窝囊废吗?

    “张文旭,你可知此句出自何处?”徐章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跪着的张文旭。

    张文旭冷汗直流,吱吱呜呜半天也说不出来,徐章看向江莱,江莱答道:“此句出自《礼记·曲礼上》。”

    徐章看向张懋,“张大人,您可还有异议?”

    张懋讨好道:“是张家诬陷江秀才,本官这就宣判。”

    堂下的张老太一听又不干了,她顾不上怕了,吵嚷道:“老爷您得给我们做主啊,您拿了我五百两怎么能不办事呢,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一派胡言。”张懋把惊堂木一拍,“本官什么时候收你银子了,大胆张氏诬告新晋秀才,还敢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来人啊,拉出去打五十板,关进大牢。”

    “张大人!”徐章眯眯眼,“不若好好问一问,免得谣言起,污了你的名声。”

    “徐大人说的是。”张懋心里叫苦。徐章在朝廷就有顽固较真的名声,这次来顺宁府怎么是他?

    接下来如何审问,江莱就不知道了。他的事了了就没有留在府衙大堂的必要。等走出府衙他看见齐墨瑜站在人群后翘脚张望。

    见人出来,齐墨瑜小跑过来,“江莱你没事吧?”

    江莱摇头,“无事,你怎么来了?”

    “那就好。”齐墨瑜松了口气,“是表叔找我去了。”齐正泽找到他,说可能需要他给江莱作证,问他敢不敢?齐墨瑜听过来龙去脉没耽搁就赶来府城。

    江莱心中感动,其实今日之事是他的劫,与其他人无关,但赵耿年、赵鸿远,齐正泽还有齐墨瑜都来助他,原来除了江家还有这么多人对他心怀善意。

    他对县令、赵鸿远还有齐正泽深施一礼,“多谢几位相助,江某感激不尽。”

    齐正泽赶紧回礼,“江秀才多礼了,维护本县生员声名也是捕快的职责。”江莱获得功名,他这个捕头也得毕恭毕敬。

    赵耿年则背着手:“你是我教出来的,污蔑你就是污蔑我,赵某岂能坐视不理。”

    “江莱,你有一位好老师。”赵鸿远道。

    江莱笑着道:“大人说的极是,此生能得赵先生授业,乃学生之幸。无论走到哪里先生都是我的恩师。”

    “也、也没那么夸张。”赵耿年有些难为情。江莱有今日成就,靠的全是他天赋出众,他只不过做了一些辅助。

    赵鸿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是本分,赵贤弟就不要谦虚了。”

    赵耿年更加不好意思了,“大人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个教书匠哪里能跟您称兄道弟。”

    赵鸿远:“贤弟此言差矣,且不说你教出江莱这样的学生,就是咱俩论,也还是一家呢。”

    一届县令与私塾先生倒是因为此事亲近起来。

    江莱回头看了看府衙内哭喊的张家三人问:“大人可知张家是何许人?为何对我的过去知之甚多?”

    张老太不但能清楚地喊出他的名字,还知道他以前的事。难道“张文旭也是芦沪县考生?”江莱问出心中猜测。

    赵鸿远表示还不清楚,案件知府亲审,没有通知他,原告身份他不知情。但齐正泽知道,“没错,张家是芦沪县城的屠户,张文旭三年前得了童生后便卡在院试这关,算上这次已经落榜三次。想来是张家急了,便疯狗一样乱咬。”作为捕快,齐正泽对县城的一些商户还是有了解的。

    “原来如此,哼,丢人丢到府衙来了。”赵鸿远对江莱道:“你放心,本官定会给你个交代。”

    江莱拱手道谢:“多谢大人!”

    赵鸿远:“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七日后本官为本届的生员设宴,江秀才记得过去。”

    江莱俯首,“学生一定到。”

    赵耿年与县令被齐正泽送回县城。江莱则进了齐家的马车。

    “原来是张文旭告你啊,啧啧,他要再努力个三五年考过秀才也不是不可能,如今竟然这般做派,学问不咋样净寻思歪门邪道。他也不想想,你没点本事能进得了前十名。不把事情搞清楚就去击鼓喊冤,这是猪脑子吗?他是怎么考过童生的?”想到张老太在堂上的言辞,齐墨瑜瞪大双眼悄声说:“不会是花银子买的吧?”

    江莱摇摇头,“不清楚。”他对张文旭不了解也不好乱说。不过张知府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似乎有意偏袒张家。

    “难道是张知府收了银子却没干事?所以张家狗急跳墙了?”齐墨瑜觉得自己猜中了,大张着嘴巴半天闭不上。

    科举中金钱交易一直都有,但谁也不敢把事情捅出来,“没办成也不该弄得众人皆知啊,这不是找死吗?”经此一事,张文旭的科举路怕是要危险了。他们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呢?

    “别瞎猜了,过些天就知道了。倒是你小墨鱼真够意思,知道大哥有难立刻来救。”

    还不等齐墨瑜反驳,齐家大哥掀开帘子探头来问:“有人叫我吗?”

    江莱:“……”

    齐墨瑜嘿嘿笑。

    回到六里庄,江莱发现家里人一切正常,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慌乱和焦急。

    其实江家人也不知道江莱被知府请去干嘛?还当入了知府和学政的眼,被请去吃席呢。江莱把事情一说,大家这才知道后怕。

    江母恨恨道:“怎么有这种人,就见不得别人好。”

    大宝媳妇想了一下说:“张屠户我知道,去过他家买肉和骨头。张老太远近闻名的泼辣不好惹,没想到不光不好惹还是烂心肝的。”

    江父道:“这世上有千万种人,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有些人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他肚子里装着坏水。”

    江莱意外地看看自己的老父亲,老人家还挺通透。

    “都在呢。”里正背着手溜溜达达走进江家的院子。江莱考中秀才是江家、乃至六里庄的大喜事。江富贵过来提醒江父要办席啊,而且要大办。

    这可愁坏了江母,因为家里现在没有银子了。秋收还得等些日子,秋天一过也该操办三宝的婚事了,可这房子还没影呢。

    每件事都要银子,眼前办席就耽搁不得,江母愁得唉声叹气。外人都以为他家发了财买房置地多风光呢,实则现在二两银子都拿不出了。

    “娘,您放心吧,再过不久您想盖两座宅子都没问题。”江莱给他娘倒了杯蜂蜜水降火,蜂蜜还是今早村里人送来道贺的。

    造纸坊的事一直都是保密的,如今到何种程度二宝不说家里人也不知情,都以为还像去年那样卖钱还早呢,但江莱知道进展。第一批上等纸已经制作出二万张有余,二宝已问过他何时请齐二公子上门。此时刚好,于是他让三宝去了一趟齐家。

    次日一早齐默诚带着小厮赶着拉货的马车就到了江家。当他看见江莱拿出来的纸后惊讶不已。开书肆前他走访了县城和府城的书肆、纸铺,他敢肯定没有一家卖的纸能比得过手里的这一张。难怪三弟非要让他开书肆。能从江家拿到第一手货这绝对是赚钱的买卖。

    “没想到江秀才还有这等本事,不但读书好,于买卖上也有天赋,难怪舍弟对你赞不绝口,也令齐某佩服。”齐二哥是真心佩服。

    他爹娘开始对江莱看不上眼,后来逐渐改观,这次三弟能报名院试并且通过也有江莱的功劳。江莱若是有事爹娘都要他们帮一把。

    “齐二哥过奖了。”江莱笑道,其实他心里很怀疑齐墨瑜会夸他。夸不夸的都不打紧,在商言商,重要的是眼前的生意。

    因为要开书肆齐墨诚做过调查,二宝同样重点看过县城书肆的纸张等级和价格。齐二公子没来之前,江莱与二宝两人商议把卖给齐家的价格定在四十五文至五十文,至于齐二公子卖多少江家不管。

    来之前齐墨诚只想着运一批纸回去放在书肆里售卖,但当他看见纸的质量,还有江家造纸坊的内部情况就改了主意,他要吞下江家所有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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