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收拾桌案,准备吃午饭的秀才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哄堂大笑。

    “前两句还像话,后两句你是怎么想的?”齐墨瑜笑红了脸。

    江莱也无奈,刘鸣鹤出题时他很自然地写了这四句,打油诗显然不能给先生看,后来改了,但别人不知道。

    “江莱,你就这水平是怎么考过院试的?张文旭不会是被冤枉的吧?”梁元丰可算抓住江莱的错处,迫不及待地出言嘲讽。

    同学们笑他江莱并不在意,但梁元丰是在找茬,江莱就不高兴了。“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梁同学你可知张文旭逃哪儿去了?他想要致我于死地,那日县衙来人就为此事。”江莱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向来与他亲近,我怎忘了与官差说了呢。请梁同学与我县衙走一趟如何?”

    梁元丰心里一突,自张文旭离开县学他就没再与人联系,他刚刚也不是想为他出头,只不过想借他压压江莱而已。张文旭想杀江莱?不管真是假,撇清关系总没错。“我与他不熟,怎知他的去处,江同学可不要乱说话。”

    “原来不熟啊。”江莱笑眯眯地看着他,“既是不熟你怎知他冤枉?这话你可敢对知府和京城的学政讲?总揪着我不放是何道理。”

    梁元丰哑巴了,他后悔一时得意下的口不择言,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话柄。那场官司是由知府与学政判定,他哪有品评的资格。

    “抱歉!”孟志谦把草纸放回桌上,他转身面向梁元丰:“不知内情便指摘妄言,梁同学是你的不对。当然我有错在先,我道歉。”说罢孟志谦转回身郑重其事对江莱行了个礼。要不是他嘴快把江莱的诗念出来也不会惹他被嘲笑。

    孟志谦这么郑重,江莱也不好懒散,他起身回礼,“严重了,我于诗确实不大通,孟兄见笑了。”

    “诗重在炼句,多加练习找到意境并不难。”说完孟志谦走了。

    江莱看着离去的背影,对齐闻两人悄声说:“他似乎也不是很难相处。”

    孟志谦是秀才班里的佼佼者,常年霸占本班第一名,人也甚是倨傲,平常不怎么爱搭理人。来了这么久江莱也就刚刚才跟他说上几句话。

    “大概是性格使然。”他以前也不喜欢跟人走得太近。齐墨瑜揉揉肚子,“吃饭去吧,饿了。”

    等人都走了,梁元丰气愤地踹了下前面的凳子。

    “你太意气用事,说起来江莱与你没有仇怨,又何必处处与他作对。”董同和看他,皱眉问:“张文旭要杀江莱?是真是假?”

    梁元丰摇头,他不清楚,若真如此那张文旭太可怕了。他虽看江莱不顺眼,偶尔出言讽两句,但也没想过要他死。

    “不管真假,日后少与张文旭之流来往吧,于你没有好处。”以前瞧不上也就算了,现在同为秀才,日后谁会高官厚禄都说不定,这时结仇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董同和说完也出了学堂,只留梁元丰一人懊恼。

    考试成绩在次日出来,江莱第九,闻许和齐墨瑜排在他后头,成绩并不理想。不止他们仨,今年的秀才排名都靠后,前几名是老生。

    其实可以理解,关于刘鸣鹤出题的特点和风格,老生早已熟悉,加上他们已经学了至少一年以上,比新来的占优势。

    江莱的诗即便改了也还是遭到先生批评。想起之前的打油诗有人暗自忍笑,江莱脸皮厚,刘鸣鹤点评他也不恼,态度良好虚心接受。

    刘鸣鹤:“我知你十四岁前未碰过诗文,文章能写到此种程度已属不易,破题新颖、入题准确,只是在对偶和用词上略显不足,关于诗用心体会勤加练□□有一日会下笔自如。”

    刘鸣鹤这般说,有人笑不出了。关于江莱坐在这里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他去年开始读书,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两年,和他们这些学了多年甚至十几年的人比起来时间上差太多,即便如此江莱也很出色,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多谢先生教诲。”江莱起来行一礼。

    刘鸣鹤把好文章和诗句给大家传阅,江莱看了孟志谦的诗文,对仗工整、用词优美,确实是他现在难以企及的程度。

    不比较还觉得自己不错,一对比就看出诸多不足来。若是乡试都是这样的水平,他还得加把劲。但乡试到底是什么水准江莱也不知道,于是他问刘鸣鹤:“先生,孟志谦于乡试如何?”

    问人家能不能过乡试?这也太直白了,学堂内鸦雀无声,其实心里也很好奇,孟志谦则神色淡淡,一如他对人的态度。

    刘鸣鹤看了看江莱和孟志谦,“从以往乡试的考题和答卷来看,孟志谦在你们十六人当中最有可能通过,但,科举从来没有什么一定,考题、考官、甚至是考场、天气都可能决定考试结果,我无法给你准确答复。”

    也就是说孟志谦这个水平过乡试的可能性很大,其余看运气。

    “明白了。”江莱满脸堆笑:“今后我就以赶超孟同学为目标了。”

    刘鸣鹤轻飘飘看过来,“先把诗写好,再说大话。”

    江莱立马严肃脸:“好的,先生!我一定勤学苦练。”闻许回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给每人都做了点评,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刘鸣鹤喝了口茶润嗓子,“明日辰时县令大人要在明伦堂讲学,无故不得缺席。”说完收拾东西走了。

    县令作为本地父母官,来县学讲授督课很正常,知府也可能会来。学正也会请学者与各行大家来讲学,以增长学生的知识、开阔眼界。

    次日,大家来的都很早,官员讲学不是经常有,大家都想占个靠前的位置。齐墨瑜早来了半个时辰,江莱想蹭车都没蹭到,一路跑着来的。

    到了明伦堂一看,嚯!乌泱泱全是脑袋。很多生面孔都是慕名而来。江莱不得已找了个角落站着。

    县衙捕快在周围保护县令安全,一方面维持治安,齐正泽看见江莱被挤到一边,就过来把人带到主讲台的左侧。

    江莱感激地对齐正泽行了一礼,后者点点头去维持秩序去了。江莱坐在椅子上,抬头往人群里一扫,就看见齐墨瑜和闻许抱着胳膊气哼哼地看他。

    昨日他俩就跟江莱说让他早半个时辰,江莱偏说不、要多睡会儿。齐墨瑜和闻许就没带他,他俩起了个大早,开始还给江莱占了位置,但是人实在太多,江莱迟迟不来,他们也不好一直占着位置,就把板凳让给别人了。

    结果,最晚来的江莱被安排离县令最近的位子,还坐上了椅子。你说能不气?齐墨瑜心想表叔都没让他坐那。哼,小混混真会儿收买人心。齐墨瑜高兴叫江莱不高兴就叫他小混混,也是很任性。

    江莱的笑容十分碍眼,俩人齐齐“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他。

    江莱:“……”大清早的,没招惹他们吧?

    辰时一到,赵鸿远身着官府走上讲台。学正周煜亲自为其搬椅。赵鸿远坐下,看着下面盯着他的百十双眼睛,开口道:“原本还觉得冷,众学子目光炙热,烤得我汗都要下来了。”他用手做了个擦拭额头的动作,又道:“本官不知县学竟是取暖的好来处啊。”

    几句轻松的开场白,活跃了场中气愤,人群发出阵阵笑声。

    笑罢,赵鸿远严肃起来,“在座的各位都是人才,会走上仕途,为官者要怀爱民之心、恪守为民之责……”

    官员讲学往往是治国安邦的大道理。赵鸿远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心系百姓的长篇大论方才结束。接下来便是与学生的互动。

    有人急于表现慷慨既、高谈阔论,有人确实有感而发说了些感想。这里坐着的都是积极踊跃的好学生,除了一人。

    赵鸿远面带微笑听得认真,并且不断点头称赞,“好!”“甚好!”,眼角的余光瞥见江莱盯着前方的空处发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赵鸿远心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装装虚心受教,讨他欢心。他可是因为江莱被穿了不少小鞋。下面踊跃表现停顿的空档,赵鸿远突然说:“江莱,你可有想法?”

    被点名,江莱回神,不止赵鸿远望着他,全屋子的人都在看他。他赶忙起身,躬身一礼,“为政以民为本,百姓重于天。学生谨遵教诲,当以大人为榜样,欲行万里山河,上报国恩、为民谋福,不负韶华,亦不负皇恩。”

    赵鸿远本想为难一下江莱,让他长长记性,做官也是一门学问,不料这小子着实机灵。“本县有此子,本官甚感欣慰。好了,今日就到这吧。”

    赵鸿远走之前对江莱招手。江莱走近,赵鸿远道:“你送的东西,元宝甚是喜欢,有心了,多谢!”

    “大人客气了,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不算什么。”江莱恭恭敬敬,与刚才的漫不经心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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