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城?这话太过突然,江莱一时没反应过来。参加会试年后动身就来得及,现在才九月初,缘何这般急促?

    原来是本次乡试江莱名次不低,让康承安看到了希望。他觉得江莱可以在殿试上搏一搏,更想让学生超过他这个老师,所以会试前的几个月很重要。自己闷头苦学不一定得法,要知道殿试不止考学问那么简单,最好有人指点。

    然他公职在身,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江莱身上,于是便想把人送到京城放老师那几个月。“你师公乃太学祭酒,学问才德均无可挑剔,你去京城有他教导我很放心。”

    傅著雍不止是太学祭酒,还曾经是太子太傅,要说本朝文人就没有大过他的,这些赵鸿远都私下跟江莱讲过。这也是赵县令当初为何极力把江莱推荐给康知府。不单单因为他是探花郎,康承安背后的傅著雍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老师把自己送给师公教,江莱都快哭了,听赵鸿远说傅著雍出了名的严厉。其实他真的没有很大野心啊,考中进士然后做个官,至于殿试,江莱热忱并不高。

    为皇帝鞍前马后,看似风光但危机常在。他与别人想法不同,在皇帝面前做官真不是好事,一句话说不好就可能掉脑袋,哪里有去地方做个土霸王自在。他会赚钱,再有官职护身,保证一生富贵安稳,此生便足矣。

    考啥状元,又不是没当过。可如今,已经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了。若是拒绝,康承安现在就能把他逐出师门。

    见他苦着脸,康承安不悦:“怎么,不想去?”

    江莱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老师,康承安心有不忍避开他的视线。江莱跟他说过未来的设想,但他并不赞同。科举谁人不为殿试?没能力也就罢了,明明有本事登顶却无攀登之心,如此不思进取康承安怎能允许,现在就要逼一逼他。

    行吧,您知道心虚就成,好歹做了人家学生,就满足一下老师的愿望吧,至于其他?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切听从老师安排。”

    这态度康承安甚是满意,总算没有白费自己的一片苦心。

    走出府衙,江莱又去县衙。这么大的事他得跟赵鸿远说一下。老师的意思是让他半月内动身,越快越好,到京城赶紧跟师公学习,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赵鸿远知道后,去找康承安说理,你说你要让人去京城倒是提前说一声啊,他都张罗把他俩的婚事办了,让江莱把心定了,免得到京城受诱惑。

    “前途重要?还是婚事重要?没有前途你要一个废物女婿何用?”赵鸿远的那点小心思康承安嗤之以鼻。

    赵鸿远抽抽嘴角,心说倒也不至于废物,他女婿可没那么差劲。

    “你是想让女儿在芦沪县城嫁人,还是等江莱殿试夺魁后在京城娶她过门?哪个风光?哪个对你、对莺儿有益?这还用我说?”康承安把赵鸿远一顿训。

    赵县令叹气,“这不是担心莺儿嘛,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康承安:“担心可以理解,但行为不可取,有大志者怎会在儿女之事上犯糊涂。江莱小小年纪心性成熟稳重,你该多信他一些。”

    赵鸿远斜他一眼,“你也说小小年纪,万一是没开窍呢。”

    “行了,你多大开窍心里没点数吗?别看低了他,赶紧滚回去办公。”康承安把人往外撵。

    “先别急着赶我,有人想贿赂江莱,让他给还回去了。”赵鸿远把昨日张家送金定子之事说了。

    康承安赞许道:“知轻重、不贪财。”不贪乃为官之本。若是做硕鼠,无论怎么小心早晚都要栽跟头。“江莱做事有分寸,回去吧,别想有的没的。”

    离开县衙时江莱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马上要离开,村塾无暇顾及。老秀才腿还没好利索,现在让他来显然不可能。

    找个人帮忙吧,朋友就是这个时候用的。江莱找到闻许,想让他在村塾做几天先生,闻许爽快答应。他没有参加考试,乡试的成与败对他没有影响。下次乡试在三年后,教几天书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其实闻许还挺高兴,十几岁的少年一直都是被人教,突然自己成了先生,去教别人读书识字,除了新鲜还有点兴奋。

    回家的路上,江莱琢磨怎么跟家里人说,尤其是江母,昨日他还说年后才动身,结果今日就变卦了。

    想起江母的眼泪,江莱就觉得头痛。果然江母一听说儿子这就要离家去京城,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江父训斥她,“儿子有出息才会去京城赶考,你想他待在家里一辈子守着你吗?那还让他读什么书,妇人之见,莫要哭唧唧。”

    二宝媳妇劝道:“二叔明年给您考个状元回来,您该乐呵才对。”其他人也跟着劝。

    江莱上前抱抱老妇人,“明年五月左右我大概就能回来,半年多时间很快就过去。”不管会试如何,之后是否参加殿试,五月左右总该有结果了。江母虽有缺点,但对江莱这个儿子没话说,江莱记得老太太的好,便耐心劝解。

    旁人说多少都不如儿子的一句话,江母擦了擦眼泪,又坚强起来,“行,娘不哭,娘不能给你添晦气,我在家等我儿考中回来。”

    村里像她这个岁数的人说没就没,江母其实是怕江莱在外面,哪天她死了见不到儿子。可老头子说的对,儿子是读书人日后要做官,是有大出息的,做娘的绝不能拖后腿。

    这边刚安慰了江母,又有陌生人来敲门。江莱乡试第三,来江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本县乡绅富豪的管家都带着重礼来祝贺,甚至有的主家亲自到访。

    还有人表达了想结亲的意愿,如今江家能定亲的只有江梅,小辈的墩墩和三个小娃娃都还小,总不能给他们定娃娃亲。江梅的婚事江莱早就跟家人讲过利弊,江梅在十五岁之前都不会考虑定亲,凡有此想法的都被江母和江大嫂挽言回拒了。

    一连应酬了几日,江家才清静下来。江莱终于有空收拾东西。他要带的不多,也就是一些衣物和笔记。

    余下的老师都给安排好了,康承安京中的家里有书房,随便江莱去看,笔墨纸砚都不用他操心,康承安说只要他人到京城,可见老师对江莱的决心有多大。而且师公是最高学府的校长,缺什么都不会缺书。

    住处,赵鸿远就是京城人,有自己的宅子,他常年不在,家中紧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打理。赵鸿远让江莱住他家,哪儿都不准去。其实他的私心是想让人知道这是我女婿,都别惦记。他就是这样拒绝了康承安给江莱安排的住处。

    一切都有人为他安排好,江莱倒是省了很多事。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三日后动身,既然决定听从老师的安排,那便宜早不宜迟。

    江莱要提前进京的事很快就在六里庄传开,江富贵着急了,他先找江全,然后两人一起找江莱。

    江莱听后陷入沉思,他此去京城回来的机会不多,做官也不大可能在顺宁府地界,赵鸿远明年任期结束便要回京或是调任,老师任期结束必定回京任职,他来顺宁府做知府本就是镀金。

    江家需要有人看顾,提携江云恒再好不过,看在他曾经帮衬的份上,若是家中有事,江云恒不会做事不理。他若在外面混得好,江云恒更是会尽心尽力。怎么看这个忙他都应该帮。

    见他不语,江富贵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江莱拒绝。江全也心中忐忑,“小莱!”

    父亲的一声轻唤,让江莱回过神,他看着紧张的两人道:“我在想把云恒哥放在哪里合适。”

    一听这话江富贵狂喜,“小莱,你答应了?”

    “我答应可不算数,得问问县令大人,他同意才行。”思来想去江莱决定把江云恒安置在芦沪县衙。

    府城官员官职较大,多是京城直派或皇帝任命,江云恒在一众大人物手底下,想要出头很难。不如就在县衙打好根基,踏踏实实经营人脉,混几年资历,爬到县丞的位置也是有可能。

    顺宁府是本朝比较富裕的省,芦沪县又是本省的产粮大县,灾年少。这几年都是风调雨顺,前年的大雪也没有对这里造成严重伤害,所以这里是难得的福地。若是没有大才和野心,去外地不如待在芦沪县。

    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还得征得本人同意,不然做了好事还落下埋怨就不妙了。于是江莱让人把江云恒叫过来一起商量。

    “县衙很好。”江云恒感激道,“我没什么本事,能在县衙做事就知足了,可不敢往府城想,越大的衙门越复杂,我在府城这么久多少有些了解,府衙不是我这种毫无根基的人能立得住的。”

    “恒哥不必妄自菲薄,你能考中举人就不是泛泛之辈,之所以建议你留在县衙,是因为这里对你最有利。因与我有翁婿这层关系,县令大人定会尽力教导你,你在芦沪县好好经营,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就凭江云恒决定不再科考,就能看出此人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很多人看不清自己,一生蹉跎在科考上,郁郁不得志也拖累了家人。这点江云恒就比很多人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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