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波澜不惊,却是风波骤起。这几日太学突然有人传:傅著雍给徒孙泄露考题,傅著雍不收别家子弟,是因为把鱼目当珍珠,偏爱弟子的徒弟,不然一个乡下来的怎能在太学一举得名?总之就是说江莱考得好是作弊。

    “太过分了,谁这么缺德啊胡乱编排。”齐墨瑜替好友抱不平。江莱什么水平他最清楚,就那惊人的学习能力,一天所学顶它十天昼夜苦读,而且人还特别勤奋,他用得着作弊?可笑。

    “有人见不得他好呗。”孟英笑道:“江莱你若同我一般低调,就不会有人重伤你了。”

    冯荣轩没好气道:“若都像你我这般,夫子得哭晕过去。嫉妒罢了,不用太在意,明年会试高下立见。”

    江莱笑道:“悠悠众口止绝于耳,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怕有人耿耿于怀啊。”他看了一眼韩景曜,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事情太凑巧。赵若莺说此人心胸狭隘、眼高于顶,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不敢招惹傅著雍,便说些有的没的恶心人。若只针对自己江莱倒也无所谓,但因为自己牵扯到了师祖,江莱有些生气。他正愁如何解决流言时,宋夫子带来个惊天消息——傅著雍向陛下请辞,太学祭酒他不做了。

    宫中,元和帝拿着傅著雍的辞请皱眉,“老师身体一向不错,朕没听说他身体有恙,缘何致仕?”辞请里说他年纪大了身体差,担不起太学祭酒的重任,希望皇帝准他回家养老。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笑呵呵道:“傅大人大概是想避嫌吧。”

    “哦?”元和帝放下手里的奏章,“避谁的嫌?说来听听。”

    “老奴听说太学来了位学生,是傅大人的徒孙,这倒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徒孙在月考中成绩不错。”徐公公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继续道:“大概有人嫉妒便背后说傅大人给徒孙漏了考题,依老奴看就是胡乱编排呢。”

    元和帝嗤笑:“太小看老师了,若传言属实江莱就没资格当傅著雍的徒孙,如今老师肯护着,想必是有点本事的。罢了,老师年事已高,也该安享晚年了。”

    江莱还不知自己第一次被皇帝提名,竟然是因为流言蜚语。

    傅著雍的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江莱猜大概是因他而起,就去找师祖谈谈,大不了自己从太学退学,没有人教一样可以读书。

    傅著雍同意他从太学退学,只不过退学后去傅家,他亲自教。并且态度坚决,不容江莱拒绝。

    江莱感激的同时,又十分愧疚,“是我连累了您。”

    傅著雍淡淡道,“跟你没多大关系,年后我便七十了,只不过早了几个月回家而已。”一般致仕的年龄为七十岁,有疾患则可提前。

    傅著雍:“今后我时间多的是,闲着也无聊,你来跟我学。”他这辈子教了很多人,真正有天赋者百不足一,能十行俱下、 过目不忘的更是凤毛麟角,早在弟子来信时他便起了爱才之心。

    后来弟子想把人送到他跟前,傅著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教书一辈子,碰上好苗子就想亲自栽培。明年殿试前三甲若能从他手里走出一个,也算是对自己一生完美收官。

    听说傅著雍专教江莱一个人,赵若莺特别高兴,大冷的天狐裘也不穿就跑去库房挑挑拣拣,最终找了几样贵重又不俗气的物品作为谢礼,与江莱一起去了傅家。

    赵若莺虽亲母早逝,但父亲疼爱,姨娘也并未苛待,所以该懂的礼数她都懂。为了给傅著雍留下好印象,她今日穿着也颇为低调,水清色长裙外加白色夹袄,与江莱的一身青色长衫很是相配。

    傅著雍只听说这姑娘离经叛道,不经长辈同意就把婚事退了,却不曾见过赵若莺的面目。如今见人举止有度、彬彬有礼,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一点不缺,便未对她有何意见。

    外面传赵若莺的不是,可若韩家不同意,她一个姑娘如何退得了亲?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家姑娘成众矢之的又是谁在背后推动?韩家未必就无辜。

    从这天开始,江莱每日按照太学的作息来傅家。傅著雍针对会试和殿试对江莱重点训练和指导,傅家的藏书也随便他看。

    江莱本以为老师的书已经够多够全,当他看见傅家的书库便知道自己见识短了。当代大儒之家,藏书数量惊人,经史子集游记杂书应有尽有,外面有的这里有、外面没有的这里还有,尤其是一些孤本、珍藏本,有银子也买不到。

    傅著雍指着书架上的一排:“这里是本朝的赈灾实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他又指了指上一层,“这是前朝的、”再上一层:“关于农事的、”“关于水利”……

    听傅著雍介绍,江莱咂舌,傅家的书库恐怕能与皇家书库一较高下。

    “你的文章思维超前,乍看令人拍手叫绝,但细究之下却有令人怀疑之处,考卷之上你要让所有考官信服。多看看前人实例,结合自己的想法,另外当今圣上喜欢务实……”

    傅著雍不但指出江莱接下来要努力的方向,还教他如何揣摩圣意,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摸清皇帝的喜好没毛病。这已经不单单是为会试准备了。

    从书库出来,孟管家随后把书库的门锁上,显然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然傅著雍给了江莱一把钥匙,“你随时可以过来。”

    有些人把藏书看得比命都重要,外人轻易看不得,傅著雍的信任让江莱十分感动,他九十度鞠躬,“多谢师祖!”

    傅著雍摆摆手,“若是旁人我定不会带他进来,来了也看不完,看完了也记不住,你例外。除了我指定的书外,你可随意翻看,有用的就多花几分心,但不可贪多。看书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能从中学到什么,你每日写一心得,另外我会指定一篇策问,你要有准备。”

    每天写两篇文章,要交给傅著雍,自然就不能凑合,都得按照会试殿试的标准。这个量不算小,傅著雍是想在仅剩的两个多月让江莱有大提高。

    “江莱记下了,定不负师祖所望!”若以前江莱还有几分随遇而安的心思,如今也是半点不敢懈怠。他能做的便是用努力回报,对得起老师与师祖的拳拳之心。

    年关将近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早晨积雪已有成人小腿高。无人清扫的路面,马车走得十分艰难,去傅家比往日多走了半个时辰。

    他该早些出来,江莱向傅著雍告罪,后者并未在意。他看着外面的大雪,叹气:“你只是走路难了点慢了些,北疆百姓忍冻挨饿还有性命之忧,他们才更难!”

    近日朝廷收到边境信报,北越人又开始潜入我国抢夺百姓财物与粮食。每年冬季都会发生类似事件,等我们的军队赶过去,人早就跑了,只剩下死伤的百姓和一地狼藉,防不胜防。

    北越与大安接壤,国家不比我国富裕,农业尤不发达,冬季缺粮就来大安抢。十年前曾被大安打服过,消停几年后心思又活了。四年前大安又出兵,结果战败,损兵折将。这几年北边越发猖狂,而元和帝像是怕了一样,再不肯派兵。

    为此傅著雍也只能叹息一声,他老了,皇帝也不年轻,帝王该有的魄力也随着岁月消失了。而太子,傅著雍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不管什么样的天气,江莱都雷打不动地去傅家。直到除夕前两天,傅著雍才给江莱放了假,让他回去过个年,初三再过来。走出傅宅江莱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齐墨瑜那。

    齐墨瑜的身子骨比江莱差远了,临近过年他染上了风寒,在家喝了好几天的药,江莱去探望,齐墨诚都没敢让人进屋,怕把病过给江莱那可就罪过了。

    两人就在院中聊着,江莱把自己这几日的笔记和所学重点都写下来,让齐二哥转交给齐墨瑜。这些日子他就这么帮齐墨瑜学习。

    齐墨诚感激地收下,然后他把一厚厚的信封递过来,“这是你家中捎来的信,这次还有银票,都在这了。”

    生意交给旁人打理,每月有专人送来账册给齐墨诚。如此倒是方便了江莱与家中的书信往来。

    “有二哥在,寄信的银子都省了。”江莱笑道,“过年的东西都备齐了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齐墨诚:“都齐了,赵小姐多日前就送了东西过来,瑜儿身子还未好,这个年简单过。”

    几日前赵若莺就开始准备年礼,傅家、康府,往年与父亲来往的叔伯亲友,赵若莺都送去了年礼。自然也没有落下齐墨瑜兄弟。

    若不是齐墨瑜突然染病,原本是打算一起过年的,但现在不敢让齐小公子折腾,也怕江莱染病。二月便是会试,现在生病就是耽误时间,若是一病不起后悔都来不及。

    赵若莺把江莱看得死死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每日一碗老母鸡参汤,只把江莱补得气血充足,外面冰天雪地他却想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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