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离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展袖急退,就在这当口不知何处又“嗖嗖”射来几道银光直奔绛蔻。

    这下曾离有点生气了,用内力在自己面前构下一道气墙,接连来的六道暗器都被挡于气流之外。

    曾离收功之时,“叮当”落地有声。

    “离,你没事吧?”绛蔻是江湖儿女,也曾独身经历刀枪剑阻,但都没有刚才那番惊心,七道暗器距离太近,且道道都是直对要害而来。

    “没事。”曾离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心,有些不忍,摇摇头安慰似地笑了笑。

    “你长得真美。”绛蔻听到一声赞叹,抬头望去便见到屋顶之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女子,衣着随意长发未扎,更显得清丽可人。

    绛蔻回过神来向她微笑示意。

    “哇!”那女子反身一纵,翩然来到绛蔻面前,仔细端详起来,接着又“哇”的惊叹了一声。

    “二小姐。”玉笙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哥,你以气为墙的防御术是越发厉害了。”

    哥?二小姐?绛蔻有些明了又有些愕然。

    “是你的‘樱花落’火候未到,发暗器时切记不能使它发出声响。”曾离一脸严肃地指点她。

    “我那是为了给你提示,我若认真来,怕你躲不开了,嫂子要心疼。”她笑嘻嘻地说。

    “芷惜!切莫胡言。”曾离知道绛蔻面皮薄,怕她生气,立刻训了妹妹一句。

    “爹呢?”

    “哥,你一回来就急着见爹干什么呀?难不成是商量婚事?”曾芷惜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看着他。

    一旁的绛蔻的脸色由白变粉,又由粉变红,如樱花绽放,煞是好看。

    “别乱说!”曾离的脸也有些微红,玉笙和芷惜两人的笑容却愈发促狭。

    “爹爹知道你要回来了,一早就在‘听雨斋’等你了。”

    “恩,知道了。”

    曾离回头看着绛蔻一眼,正要开口,却被芷惜打断:“哥——我会好好照顾嫂子的啦!你快去吧,爹爹等很久了。”

    曾离瞪了芷惜一眼,向绛蔻点了点头,便走了。

    “小楠,你傻愣着干嘛呢?还不快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瞧你出去那么久,都晒黑了。”芷惜和玉笙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很好。

    “是,那绛蔻姑娘,玉笙先告退了。”玉笙喜滋滋地离开了,看他对绛蔻那恭敬的样子,可认定了这就是未来的少夫人了。

    “嫂子,我带你到处转转哦!”芷惜走过来一下挽住绛蔻的手臂。

    “二小姐,你误会了……我、其实、其实我和离……”

    “你叫我芷惜好了,你看都叫‘离——’这么亲密了还说没有?”芷惜一副“你别瞒我了”的表情:“这么些年我哥连男的都没带回过家几个,何况是姑娘呢。”

    “芷惜,真的!我和离……曾公子只是朋友。”绛蔻继续解释。

    “好好好,你们的事情我不问了。你叫什么?”芷惜决定见机行事。

    “我叫绛蔻。”

    “绛蔻姐,你们来了就好了,这一年半的日子可把我闷坏了!爹爹又不让我出去找哥哥和小楠玩,幸好还有小羽子陪我,不然可真无聊死了。”芷惜好不容易找到个讲话的人,一下子话匣子就打开了。

    “绛蔻姐你跟我说说江湖上的事情吧?我哥肯定不会跟我讲的,要不你给我讲讲吧?”

    “好啊,你想听什么?”没想到离这么寡言少语的人,竟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妹子,绛蔻抿嘴一笑。

    “就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我哥是怎么喜欢上你的?”芷惜笑眯眯地望着绛蔻。

    “哪有?他不是那种会牵顾儿女私情的人。”绛蔻有些黯然地说。

    “才怪叻,你别看我哥平常一副冷冷的样子。我敢打赌他一定很喜欢你,你没发现他刚才的语气,瞪我的眼神,就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曾芷惜回忆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不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太过惊世骇俗。绛蔻忍不住心想。

    “我俩每学成一招经常相互偷袭,有一次我把他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他也没有瞪过我,倒是爹爹把我好一顿说叨。”芷惜吐了吐舌头,继续分析:“而且啊,他这次把你带回家,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也!”

    “刚才的那些暗器是你发的?”绛蔻连忙扯开话题。

    “是啊,我们常常这么比试。对啦,刚刚吓到你了吧?看你刚才担心的那样子,还说不喜欢我哥?嘻嘻……”

    “你个小丫头!”绛蔻说不过她,嗔怪着要打她。

    “啊……嫂子饶命啊!”

    树丛掩映间两位佳人笑语连连,欢声不断,这满园的花草也因此添了喜意。

    “绛蔻姐你看这儿,景色怎么样?”打打闹闹间两人已到一座阁楼门前。

    绛蔻举目四望,高阁东临一片碧波湖,湖上烟波浩渺,残叶垂柳随风轻摆。

    “好美啊……”绛蔻一时神醉。

    “那是,如此佳人当然是要如此美景来映衬的咯!”

    “小丫头,从哪学的这么多赖皮话来戏弄我的?”绛蔻在芷惜脸上轻掐了一把。

    “这‘凌微阁’可是哥哥特意写信回来,嘱咐我打扫了留给你住的哟!”

    “这……”绛蔻受宠若惊。

    “来嘛,进来看看。”芷惜牵着绛蔻推门而入。

    房中阳光充盈,布置井然。更令人赞绝的是那波光,屋外湖中的盈盈水波竟巧妙地反射于阁中白墙之上,微风拂过时水波轻漾,白墙上的倒影也微微晃荡,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屋里的琴架上摆着一架古琴,更增添了一些幽雅之气,倒像是身处江南的感觉了。

    “芷惜,多谢你了。”

    “谢什么呀?其实只要你跟哥哥成了亲,别说这‘凌微阁’就算整个风缈山庄你想住哪一间啊,就给你住哪一间。”

    芷惜笑意盎然:“而且啊,要谢也不用谢我,我爹爹也迫不及待地想见绛蔻姐呢。”

    “你爹爹?莫非伯父是……”绛蔻此时心中已经了然,但仍是不敢妄下推测。

    “我爹他姓曾名曌,绛蔻姐不会没听说过吧?”

    “‘倚楼听雨’曾曌?!”绛蔻心中猜测被证实,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依旧吃了一惊。

    十八年前的西域魔岭之战曾曌也参与其中,相传他单枪匹马杀退了上百魔众,接着又单挑魔王麾下大将郎尔和。

    他与郎尔和一战打得天昏地暗,直杀得郎尔和大汗淋漓脸色煞白心惊胆寒,但曾曌却神色不变,淡然如身处倚楼听雨之境,剑法丝毫不乱,最终将郎尔和斩于马下。

    最后“无影者”楚若衫前辈与他里应外合,助他杀出重围。最神奇的是再见众侠之时,他身上血迹居然规整如画了幅冬日梅花图,又见他谈笑自若,完全不像刚经过一场大仗的样子,让在场的人无不打心眼里佩服。

    此仗结束后,曾曌创立了风缈山庄,在他手中成了天下第一庄,他的江湖地位也就愈发地高了。

    “恩啊!”芷惜笑得十分自豪。

    曾离的爹是曾曌,那他岂不是……“少庄主?离竟然是曾少庄主?”绛蔻想到什么似地低呼一声。

    “对啊,怎么啦?”芷惜心里猜想了绛蔻的诸多可能反应,比如:生气、惊喜、崇拜等等,却没想到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是……江湖上人人都道曾少庄主百病缠身、娇生惯养而且胆小怕事,只醉心商道,从不涉足江湖事务啊。”

    “真的吗?外面这么传我哥的?”曾芷惜也有些惊讶,都没见过人,怎么就空口传瞎话。

    “恩,但是离他……”绛蔻突然欲言又止。

    “我哥怎么样?”芷惜笑嘻嘻地加了一句。

    “不告诉你!”绛蔻红着脸别过头去。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好词,”芷惜偷偷笑说,想了想又有希望疑惑:“我哥他希望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些名堂来,爹爹也不希望哥太受关注,以免骄躁,因此他们俩就故意放出消息说曾少庄主年少体弱只爱行商,只是不知道怎么会传成这样。”

    绛蔻听完也有些疑惑:“大概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传歪了。”

    曾芷惜玩笑道:“这样也好,这样谁都不会怀疑你那全是好词的离和曾少庄主有什么联系了。”

    “叫你乱说!看我不打你啊!”绛蔻又被她闹了个脸红,伸手作势就要打她。

    “哎呀,嫂子饶命啊。”芷惜笑着讨饶。

    “对啦,我哥平时都带着银面穿着白衣吗?刚才刚看到他的时候感觉怪陌生的。”

    “恩,”绛蔻想了想点点头,“怎么了?”

    “他这副尊容,大晚上看到胆小的以为是鬼呢,难看死了!还是平常在家里时打扮有些人味儿,也好看点。”芷惜吐了吐舌头。

    “不好看?”绛蔻惊了一惊——她虽没见过曾离的真面目,但那天人气质却是人人认可的,这还不好看?

    “那他平时在山庄里都是怎样的打扮啊?”绛蔻也很好奇。

    “总之不带那面具咯,穿么……”芷惜看着绛蔻一脸好奇的样子,坏笑着说:“穿衣服呀!放心,我哥跟绛蔻姐可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哦!”

    “你个鬼灵精——”绛蔻一下挠到她腰间痒处。

    “好了好了——嫂子饶命啊!”芷惜笑得喘不过起来,只好求饶。

    “我告诉你哦,我哥他呀,穿——新郎服最好看!哈哈——”芷惜大声说:“想看吗?想看就嫁给他呀!”说完一下子跳开。

    “曾芷惜!”绛蔻追上她,两人在房中追逐嬉闹,笑声如风中银铃飘的又长又远。

    “咚咚”敲门声响起,房内两人才停了下来。

    “谁啊?”芷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门外传来曾离清冷的声音。

    “啊!我怎么给忘了!小羽子今天约我练剑呢!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啊,绛蔻姐呆会见哦!”

    可怜绛蔻愣在当初,面对换了一套打扮的曾离,一时有些陌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来了。”

    本以为那绝世出尘的气质再配上银面的清绝,已是极其好看了,本想着不管那面具下罩着得是怎样的丑陋狰狞自己也认定他了。

    却不知原来离长得竟这般好看,平常的白衣确实给他添了些苍白的书生气,现下灰衣上身,更将原有的深沉冷峻发挥到了极致。

    绛蔻呆呆地想:“我从来不知原来灰色倒比白色更飘逸些。”

    “恩。”曾离点了点头,瞒了绛蔻这么久,他特地换了日常的装束来见她,想表明自己无心欺骗的诚意。

    ——芷惜应该已经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了,这一年半的隐瞒,她会不会生气?自己的身份会不会使她产生顾忌?“曾少庄主”的事情她又能不能理解?太多的问题在脑海中盘旋,那种担心和纠结让他一直到现在都魂不守舍。

    “你……可还习惯?”沉默了半晌,曾离才问出一句来,是指住所,更是指自己的事。

    “恩,就是一下子看到你还有些不适应。”绛蔻点点头。

    “我……”气氛又僵了好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曾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一切的想法。

    绛蔻鼓起勇气,温柔却坚定地说:“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无论你长相如何、身份如何,只要你是我认识的‘清霜’,那个能一剑撑起天地的曾离,你是谁都没有关系。对我来说只要你是真实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蔻儿……”曾离很是感动,自己居然愚蠢到怀疑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

    “告诉我,你是吗?”绛蔻抬头凝望着他。

    “我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永远都是你认识的那个曾离。”他也坚定地望着她。

    “谢谢你,离。”绛蔻展颜一笑,波光潋滟间美人如玉。

    “认识你,是曾离之福。”曾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到达了顶峰,这些日子深藏的感情突然再难抑制,他猛地将绛蔻抱在怀中。

    “我也是 ”绛蔻伏在他怀里,感受曾离有力的心跳声。

    “离,为我伴奏吧?”绛蔻心中高兴,翩跹而出,依栏而立。

    “一路车马颠簸,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正经。”曾离本只是想来看看她,唯有看到她,才能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

    绛蔻不语,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曾离,满眼期待。

    “好吧。”曾离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琴架上拿起古琴,坐在长廊椅上,将琴斜抱着,一端架在栏杆上,另一端横在自己膝上,左手按弦,右手弹弦,琴音宣泄而出。

    绛蔻轻盈地飘至湖水较浅处露出的嶙峋怪石上,翩然起舞,红衣飘扬,衣袂纷飞。

    她轻笑起来,笑声婉转动听,与曾离的琴声一般悦人。她忽地腾起在空中旋转飞舞,绝美异常。

    一时间风不吹,鸟不鸣,庄中有见此情景者皆都呆愣,甚至是若干年以后再想起这一幕,他们都依然以为是仙子下凡。

    曾离脉脉不语,琴声中诉着百般温柔。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绛蔻跳这个舞,难怪她号“飞花”,当真是飞花不及啊。

    许久,琴停舞歇,佳人又翩然而归,姿态迤逦如湖中洛神。只是面带潮红,微有细汗,不似仙子那么高冷绝俗。

    “擦擦汗。”曾离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给她,绛蔻见那丝帕似曾相识,展开看到上面绣着一枝二月豆蔻,煞是精美。

    “这个,你还留着?”这是半年前有一次离遭人暗算时她为他止血用的,本以为早被他给扔弃,没想到……那帕子已经洗净,只留了一些血印,让她觉得十分感动。

    “恩,一直忘了还你。”曾离眼中有一些闪烁,语气却很平常。

    “哦……”绛蔻心头微微有些失落——离终究不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啊。

    也罢,家里就有个舌灿莲花,骗死人不偿命的弟弟,自己不就正是爱曾离的沉重寡言吗?

    “我其实……”曾离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少庄主,庄主吩咐开饭了,请少庄主和姑娘一起前去。”外面有人敲门声正好打断了曾离的话。

    “什么?”绛蔻抬头。

    “没事,走吧。”曾离摇了摇头。

    回忆到了此处,绛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这一切看似如此美好,若非之后会发生的事……

    只是不知道当时离想说的是什么?

    绛蔻痛苦地摇了摇头,哪怕知道了又如何?老天爷存心要捉弄自己,无论如何她也躲不过的,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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