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大火中,牛皮帐篷的大门被一阵猛烈的狂风吹开,从门外卷进一个黑衣人来。黑衣人环视帐篷内的四周,见皓月国王子塞巴罕正站在猛然窜起的火苗前面手足无措,便毫不迟疑冲进火墙,抱起床上的田泪卿,推开后窗跳了出去。

    塞巴罕追出帐篷大喝:“来人啊,把他拦下!”

    黑衣人跳到帐篷顶上,立足旋身,黑色的帐篷在空中飞舞着。他大声喝道:“塞巴罕你个懦夫!战场上你打不过她,娶进房中你又保护不了她,如今你有何脸面将我拦下?”

    眼看着塞巴罕无言以对,黑衣人冷笑着转身,在一片混乱的厮杀喊声之中,飞入茫茫黑夜。

    田泪卿浑身无力地蜷缩在黑衣人的怀里,感觉周身一阵阵的燥热。她努力动一下双手双脚,却及其悲哀地发现自己无力挣扎。她微微喘了口气,闭上眼睛想要弄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突然觉得环绕着她的周遭空中充斥了熟悉的气息。她疑惑极了,努力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黑鹰?”

    “主子,是我。”黑衣人沉声说道。

    “你认得我?看到我的女子身份,你竟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知道……”因为急切,田泪卿连说了几句话,然而因为药力的作用,在这说话之间,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禁不住急喘起来。

    黑鹰放慢了脚步,向周遭茫茫草原打量一番,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解开身上的巨大披风,把身着透色纱衣的田泪卿仔细地裹上,又重新抱在怀里说:“主子,我打小跟着你,你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如今你不必多说,我带你去见凌先生。”

    田泪卿心头一震,想起了凌云度提起七王爷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那种让人骨髓生寒的恨意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若他得知曾经耀武扬威的七王爷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又该以何种面目来相对?念及此,她努力摇头说:“我不要见他。”

    黑鹰说:“只有他能救你。”

    田泪卿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摇头,草原上苍凉而呼啸的西风吹乱了她散乱的长发。她这才惊觉,时间竟然已入初秋。她转向黑鹰绝望说道:“我的谋划如果成功,七王爷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此生只有叶小七,他可以永远不再记恨七王爷,余生我也只是叶小七,因为只有叶小七才能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我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不会的。”黑鹰轻声说道,他觉得此时怀中单薄的身躯丝毫不再有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影子,而似乎只是一个单薄的瓷娃娃,虚弱而易碎。黑鹰说:“是凌先生亲自求皇上放我出来,千里迢迢来这里救你的,他说他会在等闲城等你。是他救的你。”

    “他原谅我了吗?”田泪卿努力伸出右手,紧紧攥住黑鹰胸前的衣襟,迷离的双眼努力挣扎着保持清明,清亮的目光中透出期许:“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不计较了吗?”

    “属下不知。属下带你去见他,你可以亲自去问。”黑鹰说着,抬起头来把目光凝视远方,坚定地起身,奔向前方。

    风很大,星星很多。茫茫草原之上,田泪卿安稳地窝在黑鹰怀里,感受着奔跑中的剧烈心跳,感受着怀里温热的暖意。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唤道:“黑鹰。”

    “属下在。”

    田泪卿微微摇了摇头:“我以后再也不是七王爷,你从此也不再是我的属下。你,”因了中毒的缘故,连续说话对于她来说已经很耗费力气。她微微缓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从此自由了。”

    黑鹰愣了一愣,脚下却未停歇,也没有回应。

    “黑鹰?”呼呼的风声划过耳机,使得田泪卿不能确定他到底听见了没有。

    “嗯。”黑鹰应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田泪卿也不再开口,只是身上的燥热一股又一股地汹涌袭来,让她分外地难受,全身无力的感觉偏又使她只能处于任人摆布的状态。

    黑鹰带着田泪卿直奔到一处山脚下,在那里拴着一匹骏马。解开马缰,黑鹰见田泪卿浑身软得无法坐立,便将她打横放在马背上,自己飞跃上马背拍马而去,不做丝毫的停留喘息。

    田泪卿知道黑鹰是在尽其作为下属的最后一项责任——尽快把自己送到凌云度面前,便什么都没有说。想到凌云度,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即不知对方将会以怎样的目光来看她,又不知那些过往是否可以被原谅。想必,他既然如此煞费苦心地来救自己,那些旧事他已经不再计较了吧?可是他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这些真的可以说不计较就不计较的吗?要是……要是他最终真的选择原谅,那我一定用尽全部的力量去报答于他。田泪卿这么一想,突然浑身更加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难耐的感觉冲上脑门,但酸软无力的周身却找不到一股力量去压制它。

    “不要想了。”黑鹰突然开口说话。

    田泪卿脸上一热,掩饰地问道:“我哪里有想什么。”

    “现在先不要想他。”黑鹰又说了一遍,用很笃定的语气。

    田泪卿惊慌地努力抬头去看黑鹰的脸,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丝毫察觉不出这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田泪卿突然觉得非常气苦,她意识到自己最为不堪的一面被黑鹰看去了。黑鹰应当是在提醒她保持清醒,却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她顿时羞得无地自容,然却又被身体里的那种感觉真真切切地折磨着。在黑鹰面前已是如此,那若是到了凌云度面前……她不敢再想。

    “黑鹰。”田泪卿努力哀求着:“你不要带我去见他了好不好?”

    没有回音,但田泪卿知道黑鹰一定在认真倾听。她努力整理着思绪说道:“你不要带我去见他,你随便把我扔在一个地方任我自生自灭便可。就算是被野狗吃了,就算是被随便一个人捡去了,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只……不要见他。”

    奔跑中的骏马突然长嘶一声,做人立状,带着两人停在那里。

    “你刚才说,随便一个人?”黑鹰突然低头问道,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难得散出炽热的光芒来。

    风声静止了,天上的星星也静止了,周围的山脉树木全部在这一刻骤停。田泪卿从未见过黑鹰有如此这般的模样,被吓了一跳的她竟然语无伦次起来:“我,我说的,是让我自生自灭,我不要去见他。”

    “你现在不难受吗?”黑鹰问道。

    “我,我,黑鹰,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好的表现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并不是我愿意的。”田泪卿想要努力解释清楚自己眼前难堪的处境。

    黑鹰眼中的一点光芒消散了。他重新抬头看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目光沉痛而又坚定:“凌先生定有办法救你。”说完一拉缰绳又向前纵去。

    田泪卿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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