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天空闪耀着斑斑点点刺眼的光。叶小七睁眼努力去看,想要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可是四周一片迷茫,悄无声息,只是一股股凉凉的空气不停地挤压着自己。

    突然,叶小七感到身体猛地一沉,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向深渊。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在水里,脚底是一望无际的虚无和黑暗。她连忙开始慌乱地挣扎,奋力挥舞着双臂,试图抓住任何救命的东西。口鼻被堵到窒息。

    一股力量把她的身体无情地拽入水中,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暗。饶是叶小七会游泳并多次在水中生还,此时竟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周围汹涌的水浪裹挟着她向深渊滑落。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异常艰难。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肺部燃烧。叶小七的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就在黑暗将要把她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本能的求生欲望却突然强烈起来。叶小七拼尽最后一丁点的力气,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仍旧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只是汗水已经浸湿了全身。

    安静的空气中,叶小七听着自己喘出的粗气,疲惫疼痛的身子在幽寂的空间里侵袭着全身。这里是刘应山给她安排居住的一个山洞。因仓促间盖不了合适的房子,便临时收拾了一个山洞出来。在夏日的夜晚,山洞里倒是阴凉,微微装饰作一间屋子,平日所需一应俱全,只是少了窗子,看不到外边的景色。叶小七盯着屋顶发了会儿呆。待到心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她才大声喊道:“来人!”

    门外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之后便有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来者是阿婉,是刘应山在奴隶市场买下的孤女。叶小七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困倦,想要问问时辰,却突然想到这山匪窝里哪有什么计时工具,便只招呼道:“打一桶水来,要凉水,我要沐浴。”在军旅中,每遇难耐的夏日,叶小七最喜欢在夜晚打一桶冰凉的井水,一洗白天的所有燥热。

    阿婉应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转来,让两个大男人抬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摆在屋里。阿婉讪笑着说:“出门碰见起夜的大当家,他见我们打了凉水很不高兴,说姑娘是有身子的人,该注意保暖,让我们换了热水。”

    没有凉水,叶小七不很高兴,但已然至此,又眼见阿婉哈欠连连,叶小七不得不谢了大当家的美意,挥挥手让阿婉下去。见她和两个劳力都退了出去掩了门,叶小七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跳进去,把所有的疲惫与疼痛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水里,温水就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叶小七包裹其中。叶小七不由自主地发出舒服的喟叹声。如此的舒畅感觉,使得她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门外突然杂乱起来的脚步声。

    然而,还没等叶小七散尽周身的疲惫,房门突然却被人踹开。叶小七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珠,抓起散落的衣服披在身上,湿漉漉地斜靠在水缸边上。

    来人前呼后拥着,带着一大堆喽啰,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火把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山洞。很明显,来者不善。叶小七最是厌恶别人在自己最私密的时刻无端闯入,虽知这里是对方的地盘,也无论如何难以抑制内心的愤怒。她冷冷地注视着冲进来的夫人问道:“夫人半夜不好好休息,闯进我这里来做什么?”

    夫人竟也是气得不轻,怒目瞪视着叶小七说:“方才山哥起夜,我恰好也跟在后面,正听到他吩咐你身子要紧不能用凉水,你说,他为何如此关心你?”

    “哦!”叶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冷笑不已:原来对方竟是怀疑起她来了。她以为那会儿刘应山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难道这夫人竟是没听懂人话?叶小七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怒意,尽量平和了情绪,低头轻轻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皮说:“这不是有个日后可以用来树大旗的孩子在这肚子里吗。”

    “你们糊弄鬼呢!”没等叶小七话音落下,夫人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凭山哥的计谋本事,如何就做不得头子?哪有人自己不当老大,非得另找一个……哪怕是个甚事不知的孩子,非要在自己头上再压一个大王的道理?山哥这是图啥?”

    无端猜疑?叶小七仍旧压了压怒火,转着眼珠试图让夫人听懂:“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当初你假冒公主,为何他就把你当个宝似的?你不知道吗?”

    夫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叶小七。叶小七被她看得不舒服,不自觉地就把衣服又揪紧了几分。夫人冷笑一声说:“心虚了吧?如果你真的是七王爷的丫鬟,通房的丫鬟”,夫人强调了一下这个字眼,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听到他身死的消息,纵然你不是他的唯一,既同床共枕过,怎么会不伤心,怎么可能不伤心?”夫人明显又陷入了自我的幻想中。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又仔细看了看叶小七,目光最后落在她抓紧衣服的手上。那只手生怕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突然滑落,抓得很紧,指骨微微透着白色:“饶是你一身的功夫,衣服没穿好可就使不出来了吧?”

    叶小七打量着夫人那裸露在外的肌肤,冷笑说道:“我倒是确实不如夫人如此喜欢暴露身子。”

    夫人双眼一下子瞪了起来,眼波流转在叶小七因众人突然闯入而略显狼狈仓促的身上,嘴角撇出一抹冷笑,突然呵斥左右说道:“给我上!扒了她的衣服!”

    叶小七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瞬间便镇定下来。她扬起下巴,手伸进水里攥了把水,眼里闪映着傲视的凶光。说:“不想死的话,尽管过来!”

    叶小七的本领,上次的时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一时之间无人敢贸然上前,山洞里片时竟沉寂下来,只有火苗燃烧火把的噼啪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一唱一和。

    “你究竟是何人?”夫人率先打破僵局,沉声问道:“接近山哥究竟是何目的?!”

    叶小七不由得皱了眉头,心想我还没问你,你倒是问起了我来。她目视夫人说道:“我是七王爷的丫鬟……”

    “住嘴!”夫人打断了她:“我没见过你!”

    叶小七闭了嘴,心里却觉得古怪:眼前的夫人若是真的公主,大概率也会这么说,因为自己的的确确没以如今这个样子在依语公主面前出现过。但是眼前的夫人分明就是假的公主啊!

    想到这里,叶小七蓦地瞪大双眼:她突然想到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她就是七王爷的丫鬟!

    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刘应山为何竟直接相信了呢?他究竟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像他对待夫人那样将错就错?

    叶小七盯着夫人仔仔细细的看,她居然惊奇地发现夫人在说自己是公主的时候,眼神没有半分的躲闪。她总不至于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吧?

    她真的在把她自己当公主?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叶小七顿时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她方才还在质疑自己的丫鬟身份,如果她真把自己当公主,直接否认就可以了,何须质疑?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夫人得意地看着叶小七:“别再拿你的孩子说事儿,你且说,若是山哥明日起事,现在何事最为关键?”

    叶小七看向夫人,面无表情地说:“自然是粮草。”

    夫人笑了笑道:“可是我们的粮草被你毁掉的可不少啊。”她顿了顿又说:“这山头不养闲人。你们平民百姓总是痛很山匪烧杀抢掠,你在周家村必然也这样骂过我们。如今你上得山来,不能无端受人供养。你这就下山去,设法觅来一些粮草才显得诚意。”

    叶小七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能等到明天再去吗?”

    夫人冷笑:“等到明天让山哥去疼惜你这娇弱的身子吗?”

    叶小七猛地抬头看向夫人,把夫人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怎,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叶小七看了夫人半晌,冷不丁嘿嘿一笑说道:“夫人,我这就下山去,若我真能弄来足够的粮草,你猜山哥会不会对我赞赏有加?你猜在山哥眼里,到底是一个能干活还带着王牌的女人重要,还是一个只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知真假的公主更重要?”

    “你!山哥岂是你叫的?”夫人气得指着叶小七的鼻子喝道。

    叶小七垂下眼帘,把衣领敞开一些露出半个光洁的肩膀来,朗声说道:“你们谁要看尽管看来,只是不知道明天山哥若是晓得了你们如此欺负于我,会不会剜了你们的眼睛。”说完,叶小七手一抖,一件外袍应声飘落,众喽啰掉头就跑,夫人呼喝不住,气呼呼地对叶小七说:“我命海弟在外面等着你,监视你下山劫粮。我的耐心可是有限,你若是坚持不出去,可别怪海弟不懂规矩闯进来!”说完一抖披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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