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接入重重叠叠的灌木丛中。叶小七带着众人弃船上岸。一行四五千人若是算作军队则人数极少,打不得硬仗。叶小七盘点了人数,便问陈如海这次携带多少银两。

    陈如海表情极为夸张地震惊:“哪有出来打劫还带银两的?”

    叶小七了然:“也是,夫人一心为难我,怎么会还赠送银子。否则,我们置买一些用具,化整为零,分批次扮演客商进城将更有胜算。”

    陈如海说:“咱们是去劫掠,不是攻城。”

    叶小七说:“我若攻下宏远县给大当家做礼物,想来大当家也不会拒绝。”

    陈如海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去别的什么地方不好,你偏要来宏远县。有那个师爷在,兄弟们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想到要和凌云度一较高下,叶小七心潮澎湃不已,她奋力压制住自己兴奋激动的心情,鄙视地看了一眼陈如海说道:“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如海说:“真不是我灭威风,弟兄们栽的跟头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尾音随着叶小七的一记白眼消失无踪。

    “大当家言明现在是战乱时期,盗贼纷起,城门极有可能处于关闭状态。”

    “吩咐下去,众弟兄们口衔枚,悄声穿梭于树林之间,兵分四路,各去探查东西南北四门,潜伏于城墙之外等待寻找可乘之机。”

    “子时之前,若有机会可自行进城,同时派一人至南门向我汇报行动计划。”

    “子时之后,各路人同时汇聚于南门之外,由我单独潜入城内,伺机开门。我若成功,将在城门倒挂双旗作为信号;若不见倒挂双旗,无论看见和等场景,尔等不必理会,各自悄悄退回二龙山。”

    “如果失败了,我们不管你吗?”陈如海问道。

    叶小七皱着眉看向陈如海。陈如海憨笑着挠了挠头说:“这不是只怕万一嘛。”

    叶小七说:“若有弟兄落入敌方手中,我自会前去营救;如果我不幸落入敌手,你等,”她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用极为坚定的语气强调说:“不得停留,立即撤回。”

    “还有,”趁着众人脸上的感动、悲壮刚刚开始浮现,叶小七突然郑重而严厉地强调:“进城之后,不得烧杀抢掠!”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集中在叶小七身上。叶小七能感受的到很多人压抑起来的情绪。其实也难怪,毕竟众人做了匪徒之后愿意选择这个山头,肯定是要给他们一些好处的,至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耍耍威风,再捞一把好处。叶小七命大家不得烧杀抢掠,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约束限制,如果不向他们作一番解释的话,大家很可能瞬间就要作鸟兽散了。

    面对众人满是质疑的目光,叶小七了然地笑笑:“百姓家里能有多少东西值得费力气去抢?等我们拿下官府,让他们把府库里的东西奉献出来,大家人人有份。”

    此言一出,大家明显平和了不少,但是还有许多比较有头脑的,纷纷议论着说:“这也未免有点太过托大,且不说随后朝廷会不会调兵前来,也不说官府里还是很有些能打仗的兵马,单说那个凌云度咱们就惹不起……”

    “就是就是!我们能悄咪咪地摸进去蹭一点粮草,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敢大张旗鼓地打进去?”

    “这城门紧闭,咱们不打进去恐怕也是不好进啊,不惊动官府不可能吧……”

    “刚刚小七姑娘不是说了吗,可以化整为零,扮作客商混进去……”

    “这城池紧闭,怕是连客商都不会轻易放进去。”

    “小七姑娘应当是有办法的。”

    叶小七低着头,很是认真地听了一番之后,抬起头来,再次把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地看过去,最终落在一个不停转着眼珠,明显在思考问题的人身上。叶小七直面问道:“你是否有问题要问?”

    那人见叶小七点名,也不客气,问道:“你能有几分胜算?”

    叶小七志得意满答道:“胜算尽在我手!”

    那人冷哼一声道:“说来听听?”

    叶小七微笑道:“就凭我一人之力,不费你们一兵一卒便能上得城墙,开得城门!届时百姓惊慌逃命,官府猝不及防,又能奈我何?”

    那人低头沉吟半晌,说道:“别人或许是这样。但是那凌云度……他未必料不住你。或许此时正在城内埋伏兵马,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众人乱哄哄议论起来。叶小七皱眉:“我们二龙山已多日不曾搅扰,他如何就能料知今日?”

    立刻有人说:“别人或许不能料得,他却是真说不准。”

    叶小七见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着萌生退意,立即喝止道:“大家仍按我方才的方案行事。还是那句话,若有弟兄落入敌方手中,我自会前去营救;如果我不幸落入敌手,尔等立即撤回。若有凶险,全是我叶小七一个人的,如果这样还不放心的话,那我叶小七只能请各位先回去,就算是夺了城,这功劳也只是我叶小七一个人的,谁也分不得半分。”

    众人终于安静了,二龙山派他们下来是要劫粮的,若是他们就这样留叶小七自己在这里,到最后一无所获还好,要是真让她成了事儿,那就只能说明他们这群人都是废物,二龙山向来不养闲人,落了草的人也根本无处可去。

    叶小七看向陈如海,方才她和众人辩论之时,陈如海一直闷不做声地在一边沉默着,眼睛直直地呆望着叶小七,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见众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拿眼睛撇过去,叶小七问道:“陈当家的意下如何?”

    陈如海冷不丁突然被问道,支吾了两下,最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说道:“小七姑娘好计策!小七姑娘一个姑娘家,敢想敢干,有胆气,有谋略!难道我等大老爷们却还不如一个娘们,让一个小姑娘出了风头,我等反倒做了缩头乌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俺陈如海跟定小七姑娘了!”

    陈如海的目光太过灼热,烧得叶小七两颊红红的。叶小七忙不迭地转过脸去,耳听得众喽啰一片跟从的声音,心思落定,对陈如海说:“你,你到北门去。”

    陈如海惊问:“我不和你在一起吗?你这大着肚子,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叶小七飞快地说:“你照应我什么?兵分四路,哪有两个头目都在同一路的道理?”

    “那……”陈如海踟蹰着说:“我去北门?”

    叶小七挥挥手:“去吧去吧。”

    陈如海站起来:“我去喽?”

    叶小七转过脸来看他:“你婆婆妈妈的,还等我挽留你呀?”

    “没有没有,那没有,绝对没有。”陈如海慌乱地摆着手,摇摇头,带着一队喽啰走了。

    叶小七严肃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突然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有个喽啰大着胆子上前说:“小七姑娘,要我说,陈当家的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

    讲真,这一点叶小七多少也看出来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连连遇见喜欢自己的人,心里有窃喜,有得意。天知道她有多想走到凌云度面前,告诉他,你不要我可以,有的是人要我。曾经,她戴着那张虚假的丑陋而冷漠的面具,以男子身份来往于众人面前,大家对她有怕,有恨,可能也有敬畏,却唯独不会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爱之情。唯独凌云度看穿了她男子的伪装,贴近了她,让她一点一点地卸下了防备,却转身得猝不及防。

    讲真,叶小七恨不得接下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只是此情此景,根本由不得她胡思乱想。

    “住嘴!现在有时间说闲话吗!”叶小七呵斥道。那人讪讪地退下了。

    叶小七带着一队喽啰,径直来到宏远县城南门外。叶小七刚抬头望了一眼,顿时便大惊失色。身边的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城门说:“小,小七姑娘,你看,那边,城门竟然打开!定然是凌云度料定我们要来,事先设好了埋伏!”

    叶小七虽然心中也是忐忑,却仍旧呵斥道:“慌什么!方才我们定策之时只是推测城门应当处于关闭状态,但并不是说城门就一定是关着的!”她瞥了一眼城门,想了想又补充说道:“门口没有守卫又能说明什么?!现在既然已经开始战乱纷起,人口凋零不是常事吗!守卫的不够用了,他们临时有点事儿一时之间不在场又能说明什么?”

    叶小七心知自己这番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看看敢怒不敢言而面面相觑的众喽罗们,说道:“来都来了,难不成我们不战而退?”说完,也不给大家说话的机会,径直走了出去。

    众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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