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缘目不转睛盯着拍卖金丹的人,眼里的寒芒如匕首般刀刀致命。

    乱哄哄的宾客摇旗呐喊,人妖夹着嗓子吆喝:“接下来拍卖的是,上古八草制成的灵气香炉。”

    叶岚急忙看向陆雪缘,脑袋都要冒烟了。

    陆雪缘扫了眼台上的香炉,冷静地说:“放心,是残次品,带回去没几日就垮了。”

    叶岚半信半疑:“真的?”

    陆雪缘淡淡地笑了:“那你看。”

    一语未了,只见人妖脸上飘来一只小飞虫,它顿时面容抽搐,打了个喷嚏,随即脚下不稳,随着口中一阵哇哇乱叫,身体前倾,咚的一声,栽了个屁股蹲。

    嘭!

    手中的香炉滑落,炉盖都摔碎了。

    一旁的拍卖官手舞足蹈,“下去!下去!快拿下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宾客们蜂拥而至,纷纷过来抢夺“奇珍异宝”。

    人妖脸上莫名多出五六个鞋印,还下意识护着他脐下三寸那块切了一半可有可无的软肉,这洋相出的,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那可是纯正到灵气香炉啊!已经绝版十年了!我要拿回去给我老娘治病的!”

    “狗东西,它是我的了,别跟老子抢!”

    “起开,你这孽畜,压到你爹的头发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叶岚惊愕地张了张口,却见陆雪缘单手成诀,藏在袖口中。

    因为离得近,一股淡淡的少女灵流味道溢出。

    叶岚问:“你在做什么?”

    陆雪缘平静如斯,眼神冷得可怕。

    看着这群乌合之众疯抢这冒牌货,简直比看古安国正统梨园里的戏曲还要精彩好几倍!

    她回忆起当年父亲被冤枉往香炉里下毒之事。

    那时陆家成为众矢之的,无一人敢为他们辩驳,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或者为陆家申冤。

    陆家被人记恨陷害,平白无故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

    其实那时陆沉棠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打扮成乞丐,寻遍城中陆家的故交以及外亲,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大家知道陆家惹了不该惹的人,对方权势滔天,随便砸个几万两银子就能摆平,他们早就买通了捕快和锦衣卫,求什么得什么,说什么是什么,陆沉棠根本无法为家族维权,还要被挖金丹。

    “夏姑娘,你在南湘城这么久,有听说过陆府的事情吗?”叶岚道,“秘阁新的香炉配方还没分下来,不过我还是记得,当年南湘城香炉艺技最好的是陆家香炉,后来不知是谁,在香炉里下了毒,哎,可惜。”

    陆雪缘沉浸在过去的仇恨里,半响回过神来,发现叶岚在和她说话。

    她冷笑地摇了摇头,心道:十年前朝廷禁止使用上古八草,十年后太子主动将上古八草批给朝阳宗,果然,香火不景气注定导致魔物泛滥,规则也变了,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这时,陆雪缘低眸,手中的香炉火苗竟如此微弱。

    按理来说,她的灵力是足够支撑小纸人回到城主府,向秦熄要钱的。

    可是灵力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断了。

    究竟是谁在阻止她,打断了她的灵力?

    余光掠过方才拍下金丹的人,陆雪缘眸光一凛,那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属实可疑。

    陆雪缘眼球布满仇恨的血丝,腾地站起身,对叶岚说:“带武器了吗?”

    叶岚没有多问,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这匕首上的标记是城主府秘阁的印记。

    “谢了。”

    说罢,陆雪缘接过匕首,正想抱着桃桃出门,却突然顿住了。

    她看了看身后,把桃桃往叶岚怀里一塞,目光追随着那人逃跑的踪迹:“保护好她,我去去就回。”

    “啊……喂,你去哪里?”叶岚接住桃桃,一低头,对上那双贼光闪烁的大眼睛,手中的酒杯脱落,碎了。

    *

    陆雪缘藏好匕首,冲出门楣,随即脚尖离地,逆着呼啸的风,轻而易举翻到屋顶上。

    纯白的裙摆迎风飞舞,少女黑瞳中燃起熊熊魔火,很快锁定了那人的足迹,纵身一跃,氤氲的黑雾裹挟着她的躯体,向远方掠去。

    南湘城的区境线非常明显,尤其是晚上。

    南部地区由于毗邻蒲甘,全部是风月场所,深夜是灯红酒绿不夜天,从空中垂直往下看,皆是一片片粗鄙低俗的红砖绿瓦,媚红妖娆。

    然而往东走,越过一片树林,靠近东南部,便是朝阳宗方向了。

    陆雪缘的瞳孔在夜里宛如猫眼,能看透一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朝着林子里跑了。

    少女意念成诀,从香炉中过滤出森森魔气,聚拢在掌心形成两段呈龙卷风状的气流。

    随即用灵流隔空画了个十字,下一霎,层层叠叠的琉璃瓦全部开始颤抖,眼见就要从阁楼出剥离,陆雪缘又加大了力道。

    琉璃瓦瞬间恢复了生命,它们被裹了一层黑雾,唰唰掉落,犹如倾盆大雨,向那人砸去!

    香炉火苗越旺盛,炉身就越是滚烫,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

    对于傀儡术来讲,只要法力够强,万物皆可控为傀儡,为主人所用。

    陆雪缘只是个魔修,不像正统魔物体内有魔核加持,而且修炼一向求稳,生怕控制不住走火入魔,因此,往日都是以死物来控制。

    眼见他钻进树林,琉璃瓦携着魔气紧随其后,一个个砸在那人脸上。少女刚刚默念完一套心法,那人已经被她砸得皮青脸肿了。

    陆雪缘找准时机,从房顶跳了下去,也钻进了树林,在树杈上越了好几个来回,最终找到那人穿梭的方向,顺势掣出匕首,落在那人身前:“不管你是谁,把金丹交出来!”

    那人被魔气击中,登时就不动弹了,整个身子都弓着,一抬头,露出阴笑。

    陆雪缘毛骨悚然,这张脸她认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少女脑海中本能地默念口诀,滚烫的香炉口放出一阵黑雾。

    一道红影飞出,小纸人争先恐后朝着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就是一通疯狂啃咬,边啃还边发出嗷嗷嗷的声音。

    实在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他!

    那人闷哼一声,双手施法,变出一把流星锤。

    他阴恻恻地说:“陆雪缘……”

    少女抬臂挡格,眼疾手快地躲过攻击,冷冷道:“陆雪缘已经被秦熄杀了,我是夏聆町。”

    少女落在一处空地,前襟随风剥开,苍白的皮肤上赫然是那块红色胎记。

    陆雪缘伸手:“把金丹给我。”

    “改名换姓,哈哈哈,如此雕虫小技,还想骗老子?”他阴险地笑:“想要金丹是吧,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魔气漫天!

    二人再次缠打在一起,掀起飞沙走石。

    此人正是寻春阁的土地财主,当年她顶着压力开地下磨坊,收了他不少好处。当然,好处也不是白给的。

    “臭丫头,法力见长。”

    土地财主咧嘴笑,轻蔑地看她,“听说你投靠了城主府,这是走投无路了,开始投靠男人了吗?哈哈哈哈,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如何跪在地上求我帮你的。”

    陆雪缘有些震惊,普通人分不清对她和夏聆町的脸,而土地财主竟然如此坚信她就是陆雪缘。

    少女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后是一棵粗壮的树,根部被砍得光光的,正摇摇欲坠往下倒。

    土地财主坐在树杈上,两指掐着金丹,呵呵笑:“拍卖会上各凭本事,夏小姐如此不讲武德,以后有的苦头吃。”

    陆雪缘:“你是朝阳宗的人吧,用陆沉棠的金丹将我引到此处,意欲何为?”

    “呵呵,你猜。”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和你换。”陆雪缘猛然回头,正要避开那垂直倒下的巨树,紧接着,那人挥舞着流星锤,袭向了她。

    “我要秦熄的命,你也给吗?”

    陆雪缘持刀自卫,流星锤和刀刃碰撞发出哐啷的巨响。

    万树震颤!

    那人笑得瘆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几段咒语过后,寄出一朵黢黑的莲花。

    氤氲的黑雾环绕在深紫色花瓣周围,黑莲在魔气的喂养下逐渐长大,嘭地一声爆破过后,幻化成一颗邪种。

    这邪种内仿佛是一只活跃的胚胎,蠕动着在里面滚来滚去,突然破开一道口子,乌黑的血水淌出,咧嘴一笑,露出阴毒的牙,倏尔开始对着灌木丛汩汩喷黑水。

    青翠的丛林被腐蚀,肥沃的土壤瞬间变成荒地。

    邪种通体黢黑,牙齿也是黑黑的,犹如一排密密麻麻的倒刺,尖锐的要命。一口下去,二两肉就没了。

    少女耳朵里嗡地一声,她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浓烈魔气击伤,又看到这恶心得怪物,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这邪气的东西,感觉在哪里见过。

    她揉了揉眉骨,脑海中浮现出秦熄破门而入的画面。

    一向沉稳的他险些失控,捂住受伤的胸口,满手黑血,眼球爬满红血丝,犹如一只被困牢笼的野兽。

    这黑东西一看就不是凡间之物,若秦熄真的中了它的毒,除非回仙京寻神医,否则不易解。

    陆雪缘摸了摸手腕上的圆环,下意识咬住了唇。

    也许那时候,他是真的很痛苦吧……

    她收了匕首,轻喘着捂住胸口,道:“我说过,我可以和你交换,但是秦熄的命,恕我无能为力。”

    “臭丫头,你拿什么交换,以老子如今的位分,世家长老们来了都得敬我三分,岂是你一个贱籍花魁能高攀的起的,你配吗?”

    说着,流星锤再次挥了过来。

    “自然是不配,但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少女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流星锤,眼神却格外凌厉,生怕错过偷袭的破绽。

    陆雪缘说:“秦熄杀我姐妹,我与他不共戴天,却被迫屈尊于他,这种生活着实憋屈,既然财主也想置秦熄于死地,为何我们不能联手共事?”

    “好啊,”流星锤停在半空中,土地财主勾勾手指,“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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