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面色渐变,嘴唇闭着,眉眼里有些心虚。午饭过后,她瞌睡上来,见华夫人出门,想着一时半会必定回不来,便回去眯了会,谁曾想一觉醒来就眼前的光景了。她也说不准是自己人干的,还是外人溜进来干的,反正不是她干的。

    见她不吱声了,隗儿皱着眉道:“嬷嬷怎么不说话了?”

    她站在雨中,身上直哆嗦,嗓音也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道。”

    在府中相处久了,隗儿虽做不到十分了解这些人,但也有七八分清楚。王嬷嬷素日虽爱偷懒,不过也没有犯过什么大的差错。

    她将目光移在杨,詹两位嬷嬷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杨嬷嬷胆小怕事,为人有些木讷,话也少,只负责做些院子里的粗活,一如既往的低着头不说话。

    倒是詹嬷嬷,明明平日里一句也说不得,今天却一反常态,站在下面,半句话也没有说过。脸上红红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酒气。

    杨嬷嬷偷偷侧目瞄了眼詹嬷嬷,眸底意味不明。

    隗儿站在廊下看得清楚:“杨嬷嬷你说,这布料到底是谁弄的?”

    杨嬷嬷揪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不...不知道。”

    隗儿冷眼瞧着三人,心底的火气又升了几分,声音锐道:“不知道是吧,不想说是吧,既然嬷嬷们这么嘴硬,我就去回禀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来做主,请老太太来查。”

    王嬷嬷猛地抬头:“隗儿姑娘,这事千万不能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要是知道,只怕我们这几个人一个也留不得。你小时候府里的嬷嬷都是带过的,看着你长大,你好歹念念过去?”

    隗儿不应声,只掐着手心:“嬷嬷们常拿从前照顾过我说事,我心底感激,素日里能替嬷嬷们做的,我都做了。嬷嬷看见水缸满满的,热水是烧好的,院子是打扫过的。怎么,那水缸是自己满的吗,热水是自己烧好的吗,院子是自己干净的吗?我可有责怪过嬷嬷们一句不是?素日好言相劝,也不听,只当我翅膀硬了,眼里没人,嫌弃你们,可你们看看自己干的什么事。你们既然都不愿意说,我只能去回老太太,让老太太来审,看你们说不说。”

    王嬷嬷急了,朝她们两人呛声道:“到底是你们谁,这么胆大包天,坑死我了,该天杀的。”

    听见留不得,杨嬷嬷吞吞吐吐道:“是..是詹..詹嬷嬷。”

    今日王嬷嬷回了夫人的话后便回自己屋子歇着了,那时她正好在杂物间收拾着东西,意外瞧见詹嬷嬷鬼鬼祟祟地溜进夫人房里,拿了匹料子出来,不仅划了几刀,还泼了墨水上去。只不过她在杂房门后,詹嬷嬷没瞧见她。

    詹嬷嬷眉头拧成疙瘩,红赤着脸,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

    隗儿早也猜到是詹嬷嬷,只不过她不愿意相信。小的时候,詹嬷嬷也曾带过她,她印象中的詹嬷嬷和如今全然不一样,早些年办事利落,人也洁净,全然不似现在这般,在府上混日子。

    她目光灼灼道:“前些日子跟嬷嬷说的话,嬷嬷是一点听不进去,如今变本加厉更甚,嬷嬷毁了夫人的衣料到底是要做什么?”

    詹嬷嬷瞪了她一眼,面上也不惧她。

    她素日里便不满隗儿,只觉得这丫头如今人大心大,长了爪牙,会刺挠人了,全不把他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便不服她,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很是看不惯。

    她目带挑衅,也不答话。

    隗儿恼道:“嬷嬷嘴硬,希望到了老太太跟前嘴还这么硬,你素日里的那些勾当,我都替你瞒着,如今不如一块都告诉了老太太去,还有你那孩子,如今在水榭,你相公如今在东门当值,若是老太太知晓你干的这些事,估摸着将你们全撵出去。”

    听到这里,詹嬷嬷登时清醒不少。老太太素日不管内宅事儿,倘若真管起来,她自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何况他们一家可都是在沈家当差,若赶了出去,拿什么谋生。两条眉毛拧来拧去,最后咬着牙根道:“是金嬷嬷让我做的。”

    华歆手心的茶盏顿住,金嬷嬷?

    隗儿也是一脸惊诧,回头和华歆对视了一眼,见她懵懵的,又回眸问道:“她还要你做什么?”

    詹嬷嬷泄气道:“没了。”

    晌午,金嬷嬷拉着她在廊下吃酒,素日里金嬷嬷是姬夫人身边的大红人,有身份有地位,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她如今只是个粗使的婆子,混混日子。

    金嬷嬷给她脸面,灌她酒,便不自觉地多吃几杯,酒劲上头,手心痒痒,金嬷嬷也好赌,两人一起拉着另外两人又赌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手气背到极点,把把都输,最后是金嬷嬷给她垫了一笔银子。

    她心底正打鼓该怎么还上这笔钱,金嬷嬷告诉她,只要帮她做一件事,这钱就不用还了。她仗着酒劲上头,鬼使神差地就去做了。

    这会酒劲过了,心下倒有些后悔。

    打发人下去后,华歆目光凝滞:“金嬷嬷是谁?”

    隗儿道:“就是今日在姬夫人身边说话的那位嬷嬷。”

    华歆想起来了,那嬷嬷脸色灰黄,鬓边夹着白发,眉头尖尖,眉尾下垂,像个活八字。眼角里藏着凛厉的寒光,说话也是冷言冷语。

    她略微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眸里似漫了层水雾,语气平平道:“怎么会是金嬷嬷?”自从来到沈府,和金嬷嬷唯独今日见了一面,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来毁了她的衣料?

    隗儿沉思道:“金嬷嬷是姬夫人的人,今日姬夫人请夫人过去说话,明摆是个幌子,实际上买通詹嬷嬷,等着咱们离开就去毁了布料。”

    华歆很是不解:“可是姬夫人为什么要毁一匹布料呢?”方才姬夫人请她去水榭,看上去并不像是虚情假意,虽然对她有些不满,也没有过多为难她。

    隗儿摇头:“奴婢也想不明白。”她们干嘛要跟一匹料子过不去。

    华歆挑眉,想了想:“你去水榭请金嬷嬷过来,我想当面问问她。这匹衣料是老太太赏赐的,也是宫里的御赐品,如今既然知道了是金嬷嬷做的,总要弄清楚是为什么?”

    “是。”

    金嬷嬷来时,是跟着姬夫人一起的,身后还跟了好些人,一时狭窄的知春亭小院竟然有些拥挤。

    华歆上前,朝姬夫人行礼:“妾身找金嬷嬷来只是想问些事,没想到还惊动了姬夫人。”

    她面色沉郁,斜眸瞧了华歆一眼:“华夫人气性这么大吗?我不过是在亭子里说了两句,你就要拿我的乳娘出气?”

    华歆知她误解了,解释道:“妾身只是有些话问问嬷嬷,并没有旁的,姬夫人里面请!”

    姬鹭站着不动,声音冷凝:“你既叫我的人来问话,我也不知道哪得罪妹妹了,特来听听,妹妹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

    华歆眼波流转,柔声道:“我屋子里有匹料子被毁了,隗儿审了半天詹嬷嬷说是金嬷嬷指使的,我叫金嬷嬷来只是有些疑问,不明白嬷嬷为何要这么做。”

    姬鹭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她侧目瞧着金嬷嬷。只见金嬷嬷眉眼沉着,甚至还有些喜色。

    华歆道:“妾身只是不明白哪里唐突了金嬷嬷,惹得嬷嬷心中不快,竟毁了那匹料子。”

    金嬷嬷闻言,讥讽道:“不明白,华夫人这会装起无辜了,仗着自己是新人,抢夺我家夫人心爱的料子,就你也配!”

    华歆拧着眉心,不明所以:“抢夺,嬷嬷这话我听不懂。”

    金嬷嬷见她一副怔然的样子,只当她装模作样:“华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抢我家夫人衣料的时候,想必也是这般做派。”

    华歆眉间拧的更深了些,她幼年时也算骄纵,在家里说一不二,就是阿爹也总是处处维护她,所以她曾经蛮横又霸道。自从阿爹过世后,在聂家的几年里,她的性子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面对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还是不能忍受。

    脸色苍白道:“还请嬷嬷把话说清楚。”

    金嬷嬷振振有词道:“华夫人非要装不明白,那老奴就将先前的事情再说一遍,宫里来了赏赐,老太太爱惜众人,赏了两匹料子与我家夫人和华夫人做衣裳,夫人为何先挑选上了,还拿走了我家夫人最喜欢的蓝色料子。”

    华歆蹙眉,她记得隗儿不是这么说的。

    明明隗儿说是她在路上遇见了大小姐,大小姐给她的。

    她神色凛然:“隗儿,你说怎么回事?”

    隗儿错愕了一瞬,回神道:“不是这样的,那料子明明是大小姐给我的,大小姐让我拿回来给夫人,绝对不是我先挑选的。”

    金嬷嬷恼道:“你这蹄子,越发张狂了,先前端走我家夫人的药膳霸着炉子不说,如今明明先挑走了料子,又不肯承认,还敢拉主子下水,你是打量着大小姐这会家去了,随便你污蔑了是不是?”

    “我污蔑什么了?那匹料子本来就是大小姐给我的。”隗儿驳道。

    华歆拧着眉:“药膳又是怎么回事?”

    隗儿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慌神道:“上次我见夫人脸色不好,给夫人炖些滋补的汤药。那天我不知道炉子上坐的是姬夫人的药,何况我端下来的时候也看了,那药都已经熬好了我才端下来的,绝对没有对姬夫人不尊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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