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邱家送来的长寿花,一眼望过去很是壮观,花色艳丽,花朵簇拥在一起。沈念的鬓角上簪了只金步摇,流苏垂坠,她眸中笑意盈盈道:“这些花也算给老太太的寿宴添福了。”

    平日里总觉得家里那个丈夫没什么大出息,今日看着花儿朵朵的,仿佛派上了那么一丢丢用处。

    迎着晨光,邱宴面色自在,洋洋得意道:“夫人平日里总说我没什么用,没有我,这寿宴总缺点什么吧。”

    沈念白了他一眼道:“刚夸你一句,就上脸了。”

    姬鹭见他们夫妇二人打情骂俏,捂着帕子故作咳声道:“长姐和姐夫就是要秀恩爱,也要分场合吧,你们面前还有人呢。”

    邱宴却不避忌,眸中尽是对沈念的宠溺:“夫妻可不就是要恩恩爱爱么。”他唇角微扬,笑意攀上眉眼。

    沈念心花怒放,拽着他的胳膊,娇笑道:“别胡说八道了你。”

    稀疏的晨雾中,华歆朝人群慢慢走进了些,她躬身道:“长姐,姬夫人。”

    邱宴转眸望过来,见是一位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少女,闪亮的金线倾斜在她巴掌大的脸上,一张娇小饱满的唇粉粉嫩嫩的,他有些陌生又有些好奇道:“这位是谁,不曾见过呢。”

    沈念敛了娇笑,细长的眼尾略有些不快,嗓音也冷了几分:“这是华夫人,新来的妾室。”

    华歆早就听说沈念的丈夫是位司马行军,刚看着二人还拉着袖子,想必就是眼前的人,于是躬身道:“姐夫。”

    邱宴见她相貌清丽,眸底是春风般的和煦,笑道:“我来了两日,怎么没见过。”

    华歆躬身道:“前些日子我去聂家了,所以还没来得及拜见姐夫,今日也来赔罪。”

    邱宴好些日子没来沈府,不知沈约何时又添了一房妾室,嫣笑道:“原来是这样,都是一家人,何须多礼。”

    沈念本以为华歆这会躲在哪里哭呢,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这会看过去倒是一点也不像被赶出菱洲堂的人,便意味深长道:“听说你昨夜侍奉沈约,想必累坏了吧。”她潋滟的眸子里尽是笑意,还有一丝探究之色。

    华歆微微一顿!

    昨夜被赶出菱洲堂的事,估计阖府上下都传遍了吧,难怪昨晚隗儿让她这两日别出门,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倒是不少。

    她迎着日光微微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沈念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冷凝的目光淡扫了她一眼,有些不屑,还有些厌弃,撩着鬓侧的一缕发丝道:“这天大的好福气,你可是独一份呢。”

    华歆眉头轻拧,她能感受到沈念似乎不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不喜欢她,她也不清楚,只觉得沈家这两姐弟,都不是好相与的,便主动岔开话道:“长姐这些日子忙碌辛苦,有没有什么妾身可以帮得上忙的。”

    沈念轻嘲道:“不是人人都有华夫人这样的福气,什么也不用操心,甩手掌柜一般,眼下还有空档回娘家,哪像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喝盏茶的工夫都没有。”

    华歆听在耳里也不恼,勾唇道:“长姐辛苦了。”

    沈念夹着眸子望着她,对华歆,总有一种重拳打在云朵上的感觉,让她白费力气。

    邱宴见沈念话中带刺,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嗔怪之色,他眉眼闪烁,只打着圆场道:“原来夫人是渴了,为夫这两日刚好钻研了一种新的花茶,正好给夫人尝尝鲜。”

    顺着折了一枝迎春花簪在她的步摇边。

    沈念见在场之人众多,脸色泛红,娇羞道:“你呀,总是喜欢这样。。”她思量着这点夫妻间的乐趣,在卧房里就行了,青天白日的在这眉来眼去,没得叫人笑话。

    姬鹭也跟着笑道:“长姐姐夫秀起恩爱来,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这里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正准备抬脚走时,沈念扯住她的衣袖:“哎,你去哪,这里还有一堆的事呢,难不成都丢给我一个人。”

    姬鹭回眸道:“哪凉快去哪,长姐姐夫蜜里调油,我还是去别处待着吧,免得在这里坏了姐姐姐夫的兴致。”

    沈念瞪了眼邱宴:“你快些走吧,这里又用不上你。”

    邱宴吐声道:“都护大人在哪,我去瞧瞧。”

    姬鹭道:“这个时辰,想必在书房呢。”

    邱宴浅笑着:“也好,你们忙,我也搭不上手,先去看看都护大人。”

    沈念瞧着华歆,秀眉轻蹙,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最后冷着声道:“你回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添堵,她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华歆道:“是。”

    渐渐走远了些,隗儿闷声道:“大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咄咄逼人。”话里话外讽刺华夫人,她听得直皱眉。

    华歆道:“长姐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恶意。”

    隗儿愤愤道:“关键是今日邱公子也在,姬夫人也在,让别人听了怎么想。大小姐平日里最要面子,关键时候怎么也不想想别人的面子。”

    华歆道:“你也说了那是别人,别人怎么想,我干吗要在意。”

    隗儿跟着豁然开朗了些:“也是,不管是邱公子也好,还是姬夫人也好,本也不是重要的人。”

    .

    书房里,靠窗的伏案上摆着细长的花瓶,里面插着几只六角荷。两种气质截然不同的美郎君,面对面坐着。

    一个静静的捏着书本,一个鼓捣着伏案上的瓶瓶罐罐。

    邱宴一脸嫌弃道:“这六角荷定然是花坊培育出来的,就你养不出这么好的花。”

    沈约翻了页书,眸色淡淡的:“你这整日游手好闲,任上也不去,难怪沈念嫌弃你。”

    邱言只摆弄着花苞,颇有些无赖道:“我怕什么,我有妻弟在。”

    沈约语色平平:“知道的,我是你小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小舅子。”沈念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过,邱宴成日里养花种草,毫无上进之心。

    邱宴侧歪着头,嘿嘿两声:“谁是谁小舅子都不要紧,反正都是小舅子。”

    沈约神态如一,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反正,沈念嫌弃的是你。”

    邱宴定眼注视着他,沈约沉稳,少有的沉稳,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宛如屹立万年的雪山一般,他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道:“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怎么才能做到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呢。”

    沈约眸色清冽:“我不是你的那些花花草草,少在我身上下功夫。”

    邱宴撑着头,一只手若有似无敲在伏案上,那抹鹅黄身影和眼前的六角荷倒有些相似,他拉长了声音道:“那....说说你新得的佳人?”

    沈约迟疑了会,眸中厉色令人胆颤:“干你什么事?”

    邱宴笑了笑,凛冽桀骜的眼睛望向窗外,春日里的光线真是好,甚至还有些刺眼。

    曲鹤小筑的人比往常多了些,廊下立了好些嬷嬷,有些身上穿戴的并不是沈家的衣衫,华歆举目望过去道:“今日有人来看望老太太吗?”

    “平日里来找老太太的人可多了,幽州城的妇人们都赞老太太教子有方,前来请教学习的后宅妇人们数不胜数。”

    沈家老太太在幽州城素有贤名,因她有个好儿子,儿子又生了个好儿子,也就是沈约。沈家两代都护,她老人家自是功不可没。

    “要着人进去通禀吗?”隗儿道。

    华歆道:“老太太有客人,我们在这里等会无妨。”

    没多久,见老太太亲自送两位年纪颇长的姏母出来,丫鬟婆子们蜂拥上前,簇着出了园子。

    老太太送走了人,看见华歆亭亭玉立的在廊下站着,面上扬起笑意,招手道:“歆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华歆笑意盈盈地迎过去,搀扶着她的胳膊道:“我来的不巧,不知道老太太这里有贵客到访。”

    才闹了一会,老太太也有些累了,回去靠在软枕上,又喝了口茶,这才缓了些。“都是些年轻时的旧相识,不好推脱罢了,搁平日里我是见也懒得见。”

    华歆道:“想必都是来跟老太太请教怎么治家,怎么教育子孙的。”

    老太太道:“这些后宅的人谁是真心来跟你请教的,不过话里话外抓些把柄,有朝一日拿来取笑罢了。若是说的多了,没得递个把柄给人家,将来人家反倒拿这个笑话你。”

    华歆恭敬道:“是。”

    她捏着手上的沉香佛珠道:“若真是有一天被笑话也无妨,这漫长的人生里谁没有笑话。日子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那都只是个笑话而已,影响不了什么。你只需知道和谁过日子,想着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其他的全不重要。就好比这个教孩子,大人们以身作则,孩子耳濡目染,就是最好的教导。可是,我这么告诉她们时,她们也不爱听,总觉得我藏着掖着,就是不愿意说似的。仿佛在她们眼里,大人做什么都和孩子无关,孩子无才便是师长们教的不好,殊不知大人的一举一动对孩子的影响最大。”

    华歆平日里敬重的人不多,有智慧且豁达的人她颇为尊崇。从前是萸娘,她再没见过比萸娘更豁达的后宅妇人,方才老太太的一番话,也让她肃然起敬。

    老太太表面好像是在说自己,内里却是在安慰她,华歆听得出,心下感动:“老太太说的是。”

    有些话总不用说的太明白,老太太知道她听懂了,望着她娇俏的小脸道:“见到聂家的人了吗?”

    华歆笑着:“见到了,聂家人也让妾身带个好。”

    老太太颔首,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直到她乏了,华歆才退了出去。

    略过了两日,不知道为什么,她被沈约赶出菱洲堂的事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人提了。别人不提,她自然乐得舒服,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把自己劝得明明白白的,可是当自己真变成那个笑话时,心底还是介意的。先前不过是一直忍着,硬生生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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